第一百五十五章 兼愛(上)(1 / 2)

人看鬼是鬼,是因為鬼和人不一樣。

鬼看人是人,也同樣因為人和鬼不一樣。

鬼怪食人因為鬼怪的義中,食人天經地義,不食方為異類。

鬼怪不是因為覺得自己吃人而感覺羞愧和錯誤,人只是一廂情願地以為鬼怪認為那是一件殘忍的事。

有人將墨家的這群人看做鬼,在一些墨者看來,這反倒是好事。

至少,這更近了墨子的兼愛之義:至少沒有人看成是齊國人和泗水人的區別,以至於因為這個理由便要至死方休。九州人和九州人可以兼愛,齊國人和泗水人不能兼愛。

幾日過後,這些義如鬼怪的墨者又干了一件讓谷邑的民眾瞠目結舌的事。

墨家居然將那些被俘的齊人組織起來,去挖掘修整一直有水患的南濟水,竟然沒有讓這些俘虜修築城牆以為將來的戰事。

說做就做,竟無半點推諉拖延。

能夠在南濟水取直這件事中得利的民眾自發地參與其中,軍隊中有著千百人管理經驗和墨家守城術中早已存在的組織術,很快就將這件事分配的井井有條,每一天都可以看到挖掘的進展,竟似真的可以在月余之內完工從而徹底根絕南濟水這一段彎路給谷邑帶來的水患。

那些受益於墨家作為的民眾,帶著一絲期待問道:「你們不走了嗎?」

能問出這句話,便已經等同於簞食壺漿。

留在谷邑處置這些事的六指卻用很正規的「墨家」式的言辭回道:「我們走不走不重要,留下也好、離開也罷,重要的是這條溝渠確實可以讓萬民得利。既然這樣,為什么不去做呢?」

「適曾言,勿以利小而不為,勿以害小而為之。就算將來有一日我們離開了,但是南濟水再也不會淹沒谷邑,那么這就夠了。」

模棱兩可的回答,民眾們感動莫名,可卻有人有著不一樣的想法。

一些齊軍的探子斥候,聽到這番話快馬加鞭地來到了武城,將墨家在谷邑的作為回報。

在他們回報這件事之前,南濟水之戰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武城,數萬齊軍震驚不已。

主帥田慶和公子午更是驚慌莫名,其時公子午破口大罵道:「蠢如犬彘!六萬大軍被四萬人一日而破!平陰大夫無能至極!」

田慶雖然驚恐,可還保留著幾分清醒,嘆息道:「義師之強,鞔之適之智,非平陰大夫所能及。背水列陣,未必為錯,若是野戰一樣也是一日而破。」

臨淄軍團數日前已經進駐武城,對於那些在武城惶惶不可終日的費地貴族而言,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大原木。

那些逡巡在武城附近的費國民眾之兵和前來支援的義師果斷選擇了撤退。

剛剛進駐武城的時候,田慶可謂是志得意滿。

雖然之前已經接到了平陰大夫求救的書信,但是田慶覺得平陰大夫有六萬之眾,墨家深入重地,背後盡是齊城,就算能戰而勝之,那么義師也必然損失極大。

就算不能勝,平陰大夫若是能據城而守,自己在武城修整後擊破費都,兵鋒直抵滕、薛等地,威脅泗水,到時候義師主力必然回援。

可不曾想,才短短三五日,消息便傳來,平陰大夫的六萬大軍在南濟水全軍覆滅,平陰大夫被俘,五萬齊人投降。

自此,濟水一線一直到平陰、歷下,都無兵可用。若墨家破了平陰,臨淄危在旦夕。

更為可怖的是這一戰墨家損失微乎其微,還能再戰。

田慶知曉幾年前最之地齊軍被擊敗的事,但卻實在沒想到義師的戰斗力強悍到了這種地步,心中駭然之余,其實便已知道這一次墨家和齊國對泗上的爭奪,墨家已然獲勝。

作為一軍主帥,知道友軍覆滅的消息後能保持鎮定思慮對策,這是一個作為主帥的基本素質。

如今斥候回報,說墨家在谷邑的所作所為,在田慶聽來,卻不是六指所說的那么光明正大。

以他看來,墨家雖有利天下之心,可如今在谷邑又是丈量逃亡貴族的封地、又是修建挖掘溝渠治理水患,民眾皆信服不念舊齊,墨家豈不是要占據濟水?

濟水險要,只要墨家奪取了成陽,那么整個濟水流域都可以在墨家的掌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