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兼愛(上)(2 / 2)

如今想來成陽那邊已經知曉了南濟水之戰的消息,更是不可能出兵野戰,魏韓聯軍只能選擇在成陽固守,不敢出城。

田慶所想的未必錯,但是田慶是站在齊國一國的利益上去想,自然便和公子午的想法有了些沖突。

在南濟水之戰的消息傳來後,公子午便要求田慶回師臨淄,只說平陰軍團覆滅,臨淄無險可守。

可田慶卻明白公子午的心思。

丟了臨淄,齊國覆亡不了,當年楚國被伍子胥攻下都城,還不是轉瞬復國?

若墨家大軍雲集臨淄,田和的齊侯之位便要不穩,公子郯很可能借機政變以登侯位。

公子郯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也是田氏兄弟勢力之間妥協的結果,他若上位,名正言順。

而且,最關鍵的是若是墨家大軍威脅臨淄,公子郯大可以和墨家和談,出賣田和,說這一次不義之戰都是田和主使的,自己當如當年田和廢姜齊一般廢掉田和的侯位,這樣一可以解臨淄之圍、二可以收攏人心、三也可以和墨家媾和,同時借墨家的力量清理掉田和的勢力。

田慶作為貴族,久在宮廷,哪里不明白宮廷斗爭公子之爭的殘酷,齊國公子之爭又是常有之事,當年齊桓那是經歷了多少磨難、熬死了多少哥哥才上的位?

他是田和的人,也是公子午的人,現在的局勢他很能理解公子午的心情。

若是公子郯上位,那么自己手握大軍,縱然現在會拉攏自己,但時間一久必然會排擠自己。

所以跳出整個齊國的利益來看,田慶和田午之間的利益也是一致的。

原本的歷史上,田午也是政變上台殺死了自己的堂哥,清理了自己叔叔的殘余勢力,這才坐穩了位子,開辦了稷下學宮為田氏代齊和自己政變上位找合法性和法理性:這才弄出了五德輪回之說。

原本歷史上,他的兒子更是寫了祭文道:其唯因,揚皇考昭統,高祖黃帝,邇嗣桓文。

追認了黃帝為高祖,這才導致了黃老學派以及稷下學宮五德之說在齊國發揚光大。

田氏一族需要追認黃帝為高祖,這樣才有代齊的合法性,怎么說黃帝一族也比姜氏要久遠。

這也從側面證明了田氏代齊之後田和田午時代齊國的內政不穩、人心不安的局面。

真正的王霸之人如始皇帝,一統四海之後並不需要為自己的祖先找合法性的問題,郡縣制替代分封制,不服就打,壓的秦末英雄只能等到始皇帝死後才敢起義——漢高祖可是比始皇帝還大三四歲。

田氏的問題在於在貴族分封制的規則之內取代的姜氏,然後內部兄弟紛爭、政變上台一系列的問題:他們既沒有自耕農工商業者作為支柱力量革變天命,又缺乏貴族規則之內的合法性。

現在齊國的內部問題被墨家提前引爆,不是田氏代齊的問題,而是田氏從田常開始用的家族流的反噬問題。

如果這一次田和全面戰敗,公子郯便可以搞掉伯父田和。田和被廢,同樣等同於田午沒有了上位的機會。

田慶從齊國一國去考慮,他的想法無疑是對的。

就算臨淄丟了又怎么樣?就算逃亡到別的城邑又怎么樣?只要齊國不投降、不媾和,墨家勞師遠征,最多一年就撐不住。而且到時候三晉內部的事一解決,三晉誰都容不下一個占據了齊國大半城邑的墨家,包括現在和墨家交好的趙國、楚國,都容不下泗上根基的墨家再占據齊魯大地。

就想當年楚國復國一樣,靠時間拖延,總能獲勝。

但要從自己的利益、從公子午的利益上去考慮,這一次就沒有辦法拖延下去。拖延的結果,就是齊國猶在、可齊國不再是田和、田午的齊國,而是田郯的齊國,那么對於田和田午而言,這樣的勝利便毫無意義。

齊國不是齊人的齊國,不是田氏的齊國,而是田和田午的齊國,這正是其中的症結所在。齊國在,不等於田和田午的齊國在,一如齊國現在還叫齊國,但是和姜太公的子嗣已經毫無關系。

想都不用想,田郯絕對可以干出寧與仇讎、不與兄弟的事。

面對一心想要快速撤軍回援臨淄的公子午,田慶勸問道:「公子可知道昔年墨翟何以名揚天下?是靠的他的義嗎?」

田午對此知之甚詳,便道:「非也。他的義固然可以凝聚墨者,但他名揚天下,還是依靠當年止楚攻宋之事,之後又守宋、衛、魯等小國,守城之術天下無雙,故而聞達於諸侯。」

田慶因道:「墨翟死後,其弟子尚在,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鞔之適造銅炮、制火葯、編幾何。其守城之術更勝於墨翟。」

「凡能守城者,必善攻城。不會攻,便不會守。昔年鞔之適戰越王於潡水,一日破滕邑、旦夕奪武城。其時墨者不過數千。」

「如今天下墨家獨為顯學,信眾數萬,悍不畏死、死不旋踵、口稱利天下而沖鋒,至死不退。平陰大軍旦夕全滅於濟水。墨家若攻平陰,誰人能守?墨家卻遲遲不攻,而是圍困,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