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兼愛(中)(1 / 2)

田午被田慶這樣一問,漸漸冷靜下來,回道:「你是說……墨家圍城而誘我軍回援?」

田慶點頭道:「攻我之必救,半途埋伏,我軍如何能戰?如今數萬大軍居於武城,若是回師,費地貴族必要跟隨。大軍行動本慢,若想救援,我只能親帥輕兵疾馳向前,公子在後壓陣大軍緩緩。」

「南濟水一戰,六萬大軍尚不足墨家一日之攻,我若帥輕兵疾馳,一旦墨家伏於山谷,我軍方陣尚未展開而是行軍之陣,如何能敵?」

「墨家破平陰,兵鋒雖盛,但不可久。臨淄縱守不住,君侯撤出臨淄,逃亡即墨、膠東,墨家又能如何?」

田午皺眉道:「非是這樣。若墨家兵指臨淄,我兄長必要作亂。」

田慶大笑道:「如今臨淄大軍俱在公子手中,公子郯即便作亂,又能如何?屆時士卒歸心似箭,聞聽臨淄有亂,豈不擔憂妻子父母?」

「公子手中有軍十萬,公子郯即便作亂,難道公子就不能反攻臨淄?公子大軍在外,君侯便無憂,公子郯即便作亂,也不敢弒君,只能以君侯為要挾。」

「公子若是大軍被墨家伏擊,那么公子郯若是作亂,又有什么可憂慮的呢?」

「大軍在,公子與君侯無憂。大軍亡,公子與君侯便無幸矣!」

田午咂摸了許久,終於咂摸出了其中的味道,問道:「以您之見,應該如何?」

田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墨家守城之術無雙,若是墨家拒城而守,以五千兵以及數萬民守城,公子以為幾日可以破城?」

田午琢磨了半晌,給出了一個他認為頗為自信的回答。

「半月或可。」

田慶便道:「半月攻城,我軍疲敝,屯兵於堅城之下,墨家主力修整,以逸待勞,一舉而攻,只怕臨淄之軍也要重蹈南濟水的覆轍。」

「屆時,人亡,縱臨淄尚在,又有誰能守?公子被俘,公子郯若作亂,又有誰能平定?」

田午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可仍舊憂心道:「父侯被困於臨淄,我帥大軍在外,卻不救援。父親會如何想?」

這如何想,不是說田和對親生兒子失望這么簡單,而是說田午領大軍在外,田和求援卻不回師,田和會不會覺得兒子這是想要造反奪權?

田氏一族的發家史,在田常之後便是一部父子兄弟叔侄死戰血拼的歷史,公孫孫、項子牛、公孫會、田悼子、田和、田昊……一眾人之間的血腥廝殺才過去不過二十年。

父子之間也恐怕沒有那么多的信任,這涉及到權力的歸屬,兒子亦可殺、父親也可弒。春秋亂世,兄弟相殘、父子相殺的事,不知道發生了多少,作為貴族知道如何叛亂這是合格貴族的基本素養。

田慶心里卻暗笑,心想公子午果然還是年紀太小,根本不懂其中的精髓。當年宋國政變三姓共政,宋公敢放個屁嗎?鄭國七穆之爭,鄭公敢說一句這不合大義嗎?田氏執掌齊國幾十年,罵齊侯如同罵孫子,齊侯還不是裝痴賣傻只當不知?晉文公邀周天子田獵,周天子敢說不去?

沒有實力,沒有軍力,沒有封地,那就算做孝子也沒用;有了封地、有了實力、有了軍力,就算做亂政之臣,君主都要笑臉相迎。

只是有些話不能夠說的太直白,田慶便帶著一臉驚奇道:「若公子領軍,挫敗墨家,再請罪於君上,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上怎么能夠怪罪呢?」

「不但不會怪罪,還應該備三牲祭祀,告於祖廟,是公子留存了田齊社稷。君上當然會覺得,公子大智大勇大才,又怎么會怪罪?」

這句話的潛台詞是:君上怎么敢怪罪?

田午年紀雖小,卻自小長於宮廷,田慶的話不需要說的太清楚,田午登時明白過來。

這一戰之初,田和就沒想著會失敗,而是抱著一種撿了大便宜、在泗上立足的心思,出動了傾國之兵。

按照田和的謀劃,平陰軍團在成陽和魏韓聯軍會師結盟,順著菏水、泗水而下,威脅墨家根基。

臨淄軍團入武城,占費國。

到時候墨家主力必然要全力防守泗上,只能選擇和齊國媾和。

卻不想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現實示敵以必守費國之態,為了墨家的義放棄了在魯國殲滅梁父大夫的機會,用宋襄公式的仁義示人,邀齊軍在費地決戰。

結果墨家義師以驚世駭俗的機動力,跳過泗水菏水,越過大野澤,佯攻成陽,大軍深入重地,直撲濟水,全殲平陰軍團。

這便使得齊國的戰略全面失敗,也向天下諸侯展示了墨家這十余年隱忍生聚之後的強大實力,必然會逼得四面鏖戰的魏國媾和。

到現在,齊國的戰略實際上已經失敗,從齊國戰略的角度,墨家已經獲勝,這時候媾和,費國的事齊國不可能再干涉了。

但是田午、田慶根本不知道墨家的戰略,也根本無從想到以墨家的戰略而論,這一戰還遠未結束,從戰爭之初,墨家就是要讓齊國二十年無力染指泗上,衰敗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