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古今(中)(2 / 2)

後來公子揮為了當大宰,便和隱公說:現在太子允一天天長大,您若不是真的想當周公,不如先下手為強做掉太子允。

隱公大驚道:「我都已經在菟裘修建別邑,准備將來還政給公子允後就隱居了,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啊。

公子揮大驚失色,生怕這件事暴露,便又去找太子允,說:如今隱公雖說學周公攝政,但是您一天天長大,萬一將來隱公不還政呢?不若先下手為強。

公子允曰:善。

於是趁著隱公祭祀的時候,派人刺殺,公子允得以上位。公子允便是後來迎娶了文姜、被大舅哥勒死在車上的那位。

隱公是信人,當年和鄭國打仗被俘,隱公被囚禁在尹氏家中,隱公便祈禱尹氏所拜祭的通神巫師薩滿希望得以歸國,若能回國,當拜其為守護神,常年祭祀。

後來便和尹氏以及那位可以通神的巫師一同回了魯國,立了巫師的牌位為自己的守護神,時常祭祀,數年不曾間斷。公子揮便讓人趁著隱公祭祀的時候刺殺了隱公,又借弒君的名義滅了刺殺者的滿門。

今日魯侯談起了隱公之事,借用了菟裘典故,看起來和柳下惠的封地一起,說汶水流域如今都歸屬了齊國、魯國被齊國壓迫的事。

但在犁鉏聽來,展子禽封地在汶水之陽事,不過是陪襯,其實魯侯想說的重點不是菟裘在汶水,而是想說菟裘隱居攝政的事。

當初墨家出面說費國的事是費國內政,不准魯國借路;而齊國派人來說費大夫盡數歸齊,費地事不是侵略、也不違背非攻同盟的條約……

雙方壓迫之下,魯侯便先答應了齊國借路的請求,反過來又讓公子奮去和墨家接觸示意墨家的話很有道理。

犁鉏見魯侯說隱公事,又借著隱公事說起了觀魚台如今是在宋國的方與,那基本都已經墨家的地盤了。

說的是隱公,實際上是在說現在的魯侯,這正是借古諷今之意:現在魯國夾在墨家和齊國之間,誰都招惹不起,您提及了菟裘事,難道是想要借此攝政而讓公子奮繼位以給墨家一個交代嗎?

這里面涉及到一個隱秘不方便說的區別。

當年的太子允到底是惠公的血脈?還是隱公的血脈?這是難以說清楚的隱私事。

但是無論如何,隱公都不是太子允法理上的父親,所以後來公子允派人刺殺了隱公。

但是,現在公子奮不論是法理上還是血緣上,都是魯侯的親生兒子。

而且原本兩公子相爭,隱公也是在墨子的那番話後仔細考察,認可了公子允立以為太子,而且在墨家泗上崛起之後,公子允至少外在表現上是親近墨家的。

魯侯聞犁鉏之言,心中暗喜,卻依舊不動聲色,嘆息道:「若你不言,我險些忘了隱公觀魚之樂。」

犁鉏嘆息道:「我非是想到了觀魚之樂。而是君上提及柳下惠的封地,我自然想到,當年柳下惠之父攻占了極國,是以置棠邑。隱公方才前去棠地觀魚,無駭也因滅國之功,得以以謚為氏而有展氏一族。」

這都是自家的舊事,魯侯自然知道,便借著話道:「是啊。當年還是公子揮提議,說是天子封諸侯以有土為氏、大夫以有土為族。這才賜為展氏。」

今日借古喻今,談及菟裘、魚台、隱公、攝政等事,就繞不開當年搬弄是非導致隱公被殺的權臣公子揮。

談及如今已屬齊地的汶水之陽的柳下惠的封地,也繞不開公子揮,因為柳下惠的姓氏源於當年公子揮的一番話,否則不得以立為一族。

柳下是封地,惠是謚號,真正的姓是展。這一點天下以及天下之外的後世分封制的貴族都差不多,某地的某某某,這應該也算是封建制下貴族體系的通例。

魯侯根本不在意柳下惠,他是想這番話提一下:當年公子揮搬弄是非,隱公可是都要隱居了,結果還是被刺死。我就算有心居於菟裘,做攝政而歸政於太子奮,可是就怕這朝中有公子揮這樣的人物啊。

犁鉏明白魯侯的擔憂,卻道:「昔年公子揮大權在握。隱公四年,宋人伐鄭,欲會盟魯國。隱公拒絕,公子揮卻自己帶兵會盟宋國一同伐鄭。」

「惠公之時,魯與宋戰。隱公繼位,宋欲伐鄭,隱公拒絕,公子揮卻揮兵會盟,於是宋魯再交好。」

「隱公六年,鄭國奉天子之命、帥天子之師伐宋。宋求援於魯,因隱公當年沒有同意和宋結盟、而都是公子揮私自結盟的緣故,沒有救援宋國,鄭國也原諒了當年和宋國一起伐鄭的罪。」

「隱公九年,宋公不去朝覲周天子,隱公當即表示宋公大罪,於齊、鄭聯軍伐宋。」

「隱公十年,昔年曾背隱公之命與宋人結盟的公子揮,帥軍先行,大敗宋軍於菅。齊、鄭皆贊公子揮之勇,不責當年盟宋之罪,是以桓公繼位後,公子揮得以前往齊國為桓公贏取文姜……」

他沒有回應魯侯的擔憂,而是借此事盛贊了魯侯的兩面搖擺的政策:不論墨家贏了還是齊國贏了,魯國都可以脫罪,就像是當年隱公和公子揮唱的雙簧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