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可撼動的力量(五)(1 / 2)

他將頭微微向後一仰,仿佛在追憶那些過去的日子,追憶自己的那些其樂融融的兄弟——雖然他哥哥田利的死,和他脫不開關系,但並不妨礙他在此時起頭唱了一曲《棠棣》。

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每有良朋,況也永嘆。

兄弟鬩於牆,外御其務,每有良朋,烝也無戎。

喪亂既平,既安且寧,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儐爾籩豆,飲酒之飫,兄弟既具,和樂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湛。

宜爾家室,樂爾妻帑,是究是圖,亶其然乎。

唱罷,他感嘆道:「寡人今年已近六旬,兄弟多喪,每每思及當年飲宴之樂,屢屢黯然。」

「若是兄弟仍在,若是寡人兄長仍在,這墨家如此辱我田氏,豈能讓他們放縱?」

「禽滑厘不過市井之徒、鞔之適亦是鞋匠之子,諸如其弟子多無姓氏皆為賤民。他們竟要辱沒我們田氏一族?」

「我田氏一族,自高祖黃帝,在堯為帝舜、自後商均而有虞、在夏為虞侯,在周為陶正而迎武王大姬、受封於陳,千年不朽。」

「貴人不可以受到賤人的侮辱而不報復,賤人不可以評價貴人的對錯。」

「今日這樣的侮辱,難道是田氏子孫可以承受的嗎?」

在場眾人,以田氏之孫居多,大部分都是親戚,往上追一追也都至少是田常時代那些姬妾生下的公子的後裔。

田、孫、諸御、司馬等一些齊國貴族家族,或是因官職而得氏、或是因為封地而成家,論起來有了封地就算不得兄弟,但此時提及血緣之情、提及從黃帝到商均再到陳公的千年不朽,正可以激發眾人的認同感。

這首《棠棣》,他是唱給太子剡聽的,希望用家族的情義和歸屬,來說服太子剡。

或者,不是說服,而是先談家族感情,讓太子剡不得不站在支持田午這邊,否則就是背棄了家族的「義」。

田和又道:「昔年,姜齊無道,成子誅之。」

「成子有德,故天帝賜福,一如文王而有百子。」

「百子俱為兄弟,同心同德同志,仁愛萬民,庶民擁戴,故可以取齊之千里;繼齊之社稷。」

「昔年古公亶父,生泰伯、仲雍、季歷。季歷生文王,泰伯、仲雍為兄弟之情而避居於吳、斷發紋身,文王武王始得天下。」

「這是兄弟和睦的例子啊。」

「昔年齊桓為天下霸,生諸子,五公子之亂三十年,桓公死後蛆蟲從身上爬到窗子上、齊國被各國侵占了土地甚至連魯國都可以侮辱齊國。」

「這就是兄弟不和睦的例子啊。」

「只要兄弟和睦、同姓同德同志,莫說泗上墨家不過八百里之地,便是暴如商紂廣有天下,難道就不可以戰勝嗎?」

「你們都是黃帝之後、都是帝舜之脈、都是商均之裔,你們的身上都流淌著先公滿和武王大姬的血,你們俱為兄弟。」

「如今你們的兄弟田午被墨家侮辱,難道這是可以忍受的嗎?」

「兄弟鬩於牆、外御欺辱。田午縱然犯錯,那是我們田氏一族的事,難道墨家是可以指責的嗎?」

他環顧四周,正義凜然,大聲道:「墨家義師雖強、鞔之適攻城之術無雙,但卻未必不可戰勝。」

「各家召集私兵甲士、各家拿出糧食草料、各家征召封地之民,難道臨淄就是可以攻下的嗎?」

「這不是為齊而戰,而是為了田氏家族的榮耀、為了你們的兄弟而戰!」

「墨家霸橫無德、無禮、無義、無知、無情、無君、無父,皆禽獸、賤民。天命昭昭,墨家必亡,這是不可更改的天命……」

田和還在那里說什么兄弟同心同德同志的話,太子剡心中卻頗為不屑。

利益面前,兄弟豈能同心?真要同心,那各國的公子之爭從何而來?

聽到田和還在那說,田剡心道:「你有什么資格提古公亶父?你有什么資格提泰伯、仲雍?」

「真要是兄弟同心,我為太子,難道田午不該避嫌,去蠻荒之地斷發紋身,以示自己絕無爭位之心嗎?」

「不是我不想做周公武王這樣的兄弟,是你田和田午非要做公子無詭啊!」

「今日墨家要誅田午,你說我和田午是兄弟。」

「平日你分封土地、暗中培植部署以為將來政變的時候,怎么沒想到我和田午是兄弟?怎么沒想到你是我叔叔我是你侄子?」

他心中暗罵,更是不屑。

他想,再說,兄弟同心,別人可以說,你田和有什么資格說?

悼子是你親兄弟吧,你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