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泰山之陽(三)(2 / 2)

既說是在趙地,再多的也就不用說,顯然就是在高柳附近。總歸是庶歸田有個好爹,潡水一戰後起名的事,墨家也多有知曉。

這時候又有幾個中年人走過來,孫璞便擺擺手道:「你好好做事,先去吧。」

庶歸田知道恐怕那些人是要討論明日去往梁父的事,他只是個臨死調用過來寫寫算算的,一些具體的策略他不能夠知曉,便即離開。

次日一早,四五輛馬車載著這些年輕人,還跟隨了四個義師的連隊,朝著梁父而去。

…………

梁父城外,一處封田的庄園內,一名須發已白的老者,正好整以暇地在調整著弓弦。

這幾年火槍開始流傳,不少貴族的家中也都會擺上一支,但是老者的屋內竟是沒有半支。

不但沒有火槍,連同泗上的那些玻璃器等奢侈品也無一件,整個屋子干凈的如同二十年前。

長長的曲弓造型優美,少說也要匠人五年寒暑方能制成,弓弦輕顫,發出微微的響聲。

老者看起來五十多歲,身材魁梧,一看便知是個武士,粗大的拇指布滿了老繭,也不知道這是勾拉了多少次弓弦。

老者半眯著眼睛,嘟囔道:「這弓倒是該校校了。」

屋內並非只有一人,下首還有一人,躬身而聽,心中看到家主如此淡定,新下也是佩服。

暗道:「如今墨家已至梁父,都在傳聞要把貴族的土地分給庶民,家主如此淡然,當真令人敬佩。」

他非是老人的家人,而屬於老人的「隸子弟」。

老人為士,雖然身為上士,封地也多,但是作為士,不能夠將家里事委托給同是士人身份的下士去打理,只能夠用隸子弟。

這些隸子弟,也多是他的遠親,亦或是有些本身但無血脈難以出身的人物,依附而生,也就相當於大夫們的家臣,但大夫可以有家臣而士不能有,便不能這樣稱呼。

同是隸子弟,身份也自不同,有些隸子弟也就類似於佃農亦或是農奴,但有些則屬於家臣。

老人用長長的指甲最後彈了一下弓弦,問道:「梁父城內,今日又有什么事?」

躬身那人急忙回道:「城中正在開倉放糧,民眾不知大義,盡皆歡呼,皆言義師真義。」

老人哼笑一聲,滿臉都是不屑之色,說道:「鳳起於岐山,非梧不棲。世下之人,皆以為鳳者不過羽翼絢麗,卻不知道野雉便是學鳳而棲於梧,也不過是賤鳥。」

「鞔之適商丘之賤人也,這是想給自己找個姓氏呢,哈哈哈哈……」

老人笑著搖頭,躬身那人卻不知道這其中的典故,卻也跟著干笑,心道這是什么意思?

他卻不知道老人借用的是「鹿台散財」、「巨橋發粟」這兩個典故,在羞辱墨家的主帥適。

昔年武王克殷,便遣派四友之一的南宮適,散發鹿台的錢財、分發巨橋倉的粟米,使得殷商民眾大為支持,沒有大規模的反抗。

南宮是官職而為姓氏,南宮適當時的名字,也只有一個適字。

因為他官為南宮主觀宮廷的內務,所以以官職為氏而得名南宮適,其後代受封於曾,如今是楚國的附庸,公造冶的父祖輩為冶師的時候還受聘於楚王為曾侯鑄編鍾而賀。

南宮適當年主管鹿台散財和巨橋發粟之事,現如今梁父也正在做此事,老人便以此事嘲諷,那隸子弟並不知曉,但也猜到並非是什么好話。

笑過之後,老人又問道:「城中還有什么動靜?慶子和公子午的大軍有什么消息?」

躬身那人搖頭道:「公子午的大軍並無動靜,仍在贏邑之南,不知進退。前幾日派出輕兵欲查看贏邑附近的山路,被墨家義師騎兵沖散,這是前幾日的消息了。」

「至於城中……墨家已經在宣揚分田之事。」

他先說了田慶大軍的動靜,然後再說城中的事,因為他是老人的心腹,知道老人在擔心什么。

老人的兩個嫡子,大的襲承了上士之爵,領軍隨梁父大夫先出費地,如今正在田慶大軍之中。

幼子在臨淄,作為田氏的近侍內官,在臨淄也有自己的祿田,臨淄現在安全,倒是不用擔心。

為人父母者,都會先擔心兒女的安危,貴賤在這一點上並無區別,家臣心中明白,既為心腹,若是連這點心思都不知道,那也未免有些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