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奪軍(中)(2 / 2)

到時候萊蕪打不下,後路又被抄,大軍覆滅,臨淄還守個屁?現在墨家不打臨淄,還不是因為這數萬機動兵團還在,不敢冒著後路被抄的風險去打臨淄?

田慶要的就是堂堂正正,要的就是眾人都參與進來,以壓制公子午的想法。

這都是句句在理的話,當著眾人的面,那些陰謀詭計貴族朝堂之事又不好明說,田慶便是要讓眾人逼著田午不得不同意他留在這里等待各國調停天下有變的戰略。

田午年紀還小,論及政治遠不如田慶,被這一次「擴大會議」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他還是立刻反駁道:「那么依公之見,又該如何?不打萊蕪,難道就要在這里等下去?」

「魯人答應的糧草遲遲不至,在三催促也只是推諉。」

「莒地大軍不敢輕動,墨家習流已經在膠東登陸駐扎,隨時可以從琅琊直入長城。」

「公造冶的大軍就在魯地,費國暴民紛紛從軍,已有數萬,不下當年盜跖之鋒,此地是死地啊,不可久留。」

田午哼聲道:「非也。此地尚有百里,昔年商湯以百里而定天下、勾踐以百里而復強越,百里之邑,亦能保齊之社稷。」

「嚴令糧食征集,不得買賣、不得藏私,只要到秋收,又可支撐。」

「墨家若攻,我們便守。墨家雖強,但卻不能持久,等到魏韓大軍齊至,墨家必退兵。」

田午冷笑道:「魏韓大軍在哪?若是魏韓大軍不到呢?」

「墨家執政之能,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汶水以北正在『土改』,不用一年,自薛陵到梁父,五百里之城、二十萬之民,均屬墨家。」

「墨家依靠泗上一地,可以養七個師。再得汶水、濟水富庶之地,又能拉起幾個師?到時候我們怎么打?」

「昨日斬殺的細作,已經傳播了許多汶水、濟水的『土改』之事,軍心浮動。不少士卒還是當年伐最之戰被俘過的,本就對墨家並無恨意,拖延下去,如何能戰?」

「大軍出征,父母妻子俱在臨淄,軍心思歸,多有唱《采薇》者。士卒之心,只怕寧可死在歸鄉之路,也不願在這里繼續等下去了!」

說到這里,田午更氣,怒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魏韓之姓,非是姓陳,若他們真的可信,當初濟水大戰的時候,成陽的魏韓聯軍在干什么?現在墨家占據二十余城,兵力分散,魏韓聯軍可有動靜?」

「不回臨淄,到時候若是魏韓不動,墨家兵抵臨淄,臨淄遭受戰火,軍中父母妻子遭受兵戈之災,難道是可以忍受的嗎?」

田慶見狀,冷笑而問道:「公子之言,令人贊許。我何曾說過我不想回臨淄?」

「可是,公子說了這么多,我只問一句,怎么回去?」

「我說不能打萊蕪,是因為萊蕪是回臨淄的必經之路。公子若是有辦法,既不打萊蕪,又可以返回臨淄,難道我不會聽從嗎?」

「你說了這么多,軍略之事,卻字字不提。我只問你,怎么回臨淄?怎么回?」

田午想當著眾人的面,把他和田慶之間那些不可告人的分歧,暗改為「田慶不想回臨淄」,到時候傳揚出去,軍心浮動,便可有作為。

但田慶沉浸陰謀多年,正是老牌貴族,接受了最為正統的貴族教育的不傳之秘——不會搞陰謀的貴族不是合格的貴族,而且人工選擇之下傻甜的大貴族家族早在春秋就死光了絕後了——立刻敏銳地覺察到了田午的險惡用心,立刻反駁。

他的反駁關鍵,就是:我不是不想回臨淄,而正是因為想回臨淄,所以才盯著萊蕪。但是萊蕪不能打,一打的話墨家就可能合圍我們,所以我反對的只是打萊蕪。

若是你田午有什么辦法,可以不打萊蕪而把大軍帶回去,我當然樂意。但你不能說我不想回臨淄,更不要妄圖讓軍中士卒怨恨我。

田午終究年輕,一時語塞,被田慶抓住了破綻猛攻,竟是一時招架不住。

他在約田慶密談、卻被田慶告知此事關系社稷與眾人不妨軍帳眾議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說動田慶。

他之所以說那些話,也正是田慶所猜想的那樣,想要這消息傳出去,導致軍心浮動,從而為一件事做准備。

只是沒想到田慶遠比他想的敏銳,立刻表明了自己不是不想回臨淄的態度,這便有些難做。

在此之前,田午身邊的謀士給他出的主意,是這樣的。

若能說動田慶,則說動。

若說不動,利用士卒歸鄉思親之心,煽動兵變,奪取虎符,刺殺田慶,收攬軍權。

然後以主力猛攻萊蕪,以歸鄉的名義送他們去死,吸引墨家的注意力。自己則率領親信、萬余輕卒精銳,棄軍保帥、走沂蒙山會和莒地之兵,直撲臨淄,殺田剡,逼田和、上位之後再做打算。

是調停?是死守?是打開府庫收買人心以保臨淄?還是節節後退到膠東以逼天下局勢大變?

這都是之後再考慮的事,因為不帶精銳回臨淄,便什么都沒了,也根本不用考慮之後,還不如琢磨臨死前多睡幾個女子、多吃幾口鹿肉,該吃點啥吃點啥、該喝點啥喝點啥然後等著被槍決就好。

此計甚合田午的心意。

最不濟,退守膠東,逼著天下有變:中原諸侯不允許占據了齊國大部、咄咄逼人土改震撼的墨家存在,最不濟退守膠東總可以讓諸侯出兵干涉。

但退守膠東,只能是他田午為齊侯退守才有意義,否則換了別人,自己還是死路一條。

田午心想,到時候若能逼得諸侯出兵干涉,大不了自己這一世不納外姓姬妾、不出宮室半步、層層守衛,墨家刺客欲要誅不義怕是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