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陳利害(2 / 2)

坐好之後,西門豹正色道:「邀趙人使者入帳談。」

身邊侍從心道,那明明是墨家的使者,卻不知西門豹的意思便是魏國已經就廩丘成陽的事和墨家媾和了,墨家卻是在違背和約。

待墨家使者入帳,見禮之後,西門豹看了一眼發現竟是之前曾來過鄴地的一人,冷聲道:「許久不見,昔年觀鄴地水利,相談甚歡。不想今日相見,竟各持兵戎。」

那使者卻不甘示弱,仰頭正色道:「昔年公治漳水、溉萬田,正是利天下之義,是以相談甚歡。今日相見,君為不義之戰袒身擊鼓,是為不義。各持兵戎,非是我變了,而是公變了。」

吳起大笑道:「你有你們的義,我有我的義。可能兩義之間有想通之處,卻也有不同之處。今日不談義,只談事。今日來,所為何事?」

使者直言道:「請君退兵,彌兵戈之災以利於民。」

「如今高柳之兵數萬而來,胡非子守邯鄲數月不能破,屯兵於堅城之下,內外夾擊,這是不可以戰的。」

這一點西門豹並不反對,邯鄲城他根本打不下,他不是不會用兵,而是新的城防體系根本不是他所掌握的軍事技巧可以輕易攻下的。

而且很顯然邯鄲城內遠未到油盡燈枯的時候,他倒是不知道邯鄲城內的趙人正准備和公子章討價還價,可是也有細作回報了城內的情況:其勢一如昔年襄子之晉陽。

可現在魏趙都打成了這個樣子,他一退兵那是要牽一發而動全身的。

他撤軍不只是他這一支軍隊的問題,撤了邯鄲之圍,等同於將漳水那里魏軍側後讓出,高柳騎兵配合邯鄲農兵,便可以直接支援中牟,可以面對正在圍城不能攻下的西河卒。

可若不撤,又真的打不過。

圍城太久,軍心渙散。

秋收在即,農兵思鄉。

本身來之前墨家就多宣揚這是不義之戰,軍中的牢騷遠勝從前。

高柳大軍是一支生力軍,戰力如何,他不知道,然而墨家南濟水一戰全滅齊平陰軍團的事,卻可以做一個比較。

剛才那支護衛的騎兵行進中變四列為八列的行進轉換,也讓他極為震撼。他和那些草原部族上的人不同,那些人看到馬術精湛多會贊賞,可中原軍中武士極多,個人技藝精湛的數以百計,戰陣之術卻才是中原將領眼中的駭人指出。

西門豹沉默一陣,反問道:「縱我不能勝,西河武卒數萬卻在丹水。」

「墨家之軍固有潡水、濟水之勝,可武卒亦有陰晉、大梁之強。勝負未可知。」

使者笑道:「兩軍對壘,勝負誠未可知也。可對壘之外,勝負已分。」

「其一,西河卒雖強,可卻是吳起一手訓練,他用如有臂使,公叔痤雖有才能,卻未必及得上。」

「其二,我軍兵臨邯鄲,你屯兵於堅城之下,此戰必敗。」

「其三,魏人不義之戰,趙人多怨,自晉陽事來,魏趙何曾見兵戎?魏侯背盟在先,這是天下公論。魏人不義在先,趙人多怨,則邑邑如襄子之晉陽。我墨家善守,選一善守之士入城,糧不盡,城不破。」

「昔年智伯圍晉陽,乃至身死族滅。如今魏國的局面,難道不是相似於昔年智伯?」

「吳起入秦,西河了如指掌;楚人新勝,欲復大梁榆關。這不是可以不了解的局勢。」

「野戰對壘西河卒,勝負未可知,可是若定邯鄲,北上盟中山而破公子摯,公以為勝算幾何?」

西門豹沉默,公子摯的水平他是知道的,若是這一支軍隊解圍邯鄲後聯合樂池攻打公子摯,那是必勝的。

使者又問:「待中山定,擊公子朝,勝算又有幾何?」

西門豹再次不語,公子朝的叛軍哪里是這群人的對手?

那使者最後道:「攻敵之所必救,逼其決戰,這是雄略。西河卒之強,墨家亦多聞之。公以為,在邯鄲與我等接戰,先消耗我軍,然後可以拖時間讓漳水的魏軍和武卒合兵,我軍必救中牟,魏人以逸待勞等待決戰,以武卒之強擊敗公子章所能用的最後一支野戰機動兵力,一舉解決趙國事。」

「或許多想,墨家精銳都在泗上,又已議和,墨家重信,南線已不可能出兵。北線決戰解決掉趙公子章最後一支可用之兵,又有公子朝的繼承權,到時候趙便如韓之於魏,魏國四面之敵只剩下秦、楚。」

西門豹心中一驚,那使者哼聲笑道:「可是……趙都中牟,是墨家之所必救的嗎?公子章居於中牟,城邑被圍,他必救自己,守城堅決。可是趙都不是我們必救的城邑,我們大可以慢慢地向北清理公子朝勢力,若中牟破,公子章身死,趙氏子孫可為侯者多矣,屆時便是韓鄭之仇,當年駟子陽又是靠的什么口號執政鄭國的?」

「再說縱然公子章欲降,說不准便有一些不甘的趙人義士刺而殺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也未可知。」

「我是墨家的使者,不是趙公子章的使者,墨家之所必救,南在沛邑彭城,北在高柳,卻唯獨不在中牟。」

「利害已陳,退兵與否,君自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