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新俗舊禮(四)(2 / 2)

墨家本身是有自己的祭祀鬼神系統的,這件事的處理就遵從「堅守規矩、尊重傳統」這八個字——所有的婚事占卜的卦辭,全都是吉兆,走這個形式,但卻不走其實質。

庶俘羋嘟著嘴,嘟囔道:「這不還是最終要看人家里的意見?這和咱們泗上的規矩可不一樣。」

中年人勸道:「你也要體諒。這若是在泗上,什么都好說。但在這里,必須要考慮影響。正因為你情況特殊,所以我才如此重視。」

「你將來一定在高柳嗎?」

「你父母在高柳嗎?」

「你將來若是回泗上了呢?

「你和人家私情定下,人家家里就是不同意,這算不算咱們墨家的人仗勢欺人?」

「按泗上之法,被撫養是權力,贍養是義務,這是男女通用的。你若是回了泗上,怎么履行贍養的義務?這都是些問題,都需要解決。」

「不過話說回來,人家父母也未必就不同意。你先找人去下聘禮,就按照這里的規矩,鹿皮也好、羊皮也罷,依你的財力兩張。」

「沒有大雁,提一對大白鵝去,采禽采禽嘛,沒有禽,怎么納采?」

說到這,中年人又笑道:「真要是依著禮,其實下聘用雁本身就是僭越了。大夫才能用雁,士要用野雞,庶民用布匹……只不過咱們泗上不講這些規矩,所以一般家里下聘都是提著雞鴨鵝去的。」

庶俘羋愕然道:「原來詩中所唱,氓之蚩蚩,抱布貿絲……竟是這個意思?」

中年人點頭道:「是這個意思,但是咱們不講禮,所以不深究抱布貿絲蘊含的等級規矩。

「這要是按照禮法,凡是下聘用雁、鵝的庶民,都是僭越大罪,得被上五刑的。」

想到自己結婚的時候,中年人不由笑吟吟的,他結婚的時候是在泗上,用的是一塊玻璃鏡子作為聘禮,那可是直接算作是諸侯級別的變種的圭。

而且當時年少氣盛,覺得天子可選,賢者居之,所以結婚那天喝的酒,是用郁金草汁液混合了黍米做的,以等級制度來推,這是天子結婚才能用的酒——他的行為不啻於八佾舞於庭,甚至更過分。

年輕氣盛之時,不是想做天子,而就是宣告著一種叛逆:你天子喝得,老子我也喝得,你來泗上打敗我們的義師來抓我呀。

庶俘羋不太懂民俗和規矩的區別,卻依舊苦惱,問道:「這下聘納采,是我自己去啊?還是找人去?那按照規矩,到時候我還必須要有家里人在場,可我就一個姐姐離得近,在雲中……那我找誰?」

中年人逗著庶俘羋笑道:「別找我。這事不關宣義部管,我也就管管你們的流程風俗婚禮過程,具體的事你得找組織部的人給你辦。我會和那邊溝通的,具體下聘的人,會找人負責的。以後這樣的事多了,組織部那邊是得安排些專門的人管這些事。」

「我們宣義部就是主持一下婚禮。能用的用,不合我們規矩的、不利於天下之民、不利於兼愛、平等之義的,一概不用。」

「你去找組織部的人吧。剩余的我們來安排。」

「你說,你年紀小,我們按著年齡算你長輩,可高柳這些和你父親同輩的人,都是身居高位,也不好出面,倒像是去以勢壓人似的。」

「沒得辦法,這事組織部那邊解決吧。」

庶俘羋臨走之前借了些錢,中年人放下那些紙沖著城尉道:「險些忘了正事。明日把這幾張報貼上去,仍舊在城中念念。」

…………

雖然庶俘羋對於女孩子說的求婚之事只回答了一個「好」字,再無多說,可女孩子相信情郎定不會騙她。

回家之後瞞過母親,洗了衣衫和身體,不想兩日後母親卻把她叫到一旁,問道:「前日你去聽講義聚會了嗎?」

女孩子心里一咯噔,前日自然是沒去,不但沒去,還做了一些似乎不該做的事。

她也是個聰明伶俐的,知道母親不會無端發問,趕忙嬉笑著道:「原本是想去的,不曾想……」

當媽的臉色微黑,哼聲道:「不曾想去和墨家的少年去玩耍了?你這不是不曾想,你這是早有所謀。這件事我不同意。」

不同意三字,如同雷擊,女孩子心中猛跳,卻依舊笑著唱到:「好媽媽,我給你唱首歌聽。」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泛彼柏舟,在彼河側。髧彼兩髦,實維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一首《柏舟》,本該是極為悲涼的長嘆,卻被女孩子先行用戲謔的語氣唱出來。

這首流行歌曲內容簡單,女子喜歡上了個小伙,非他不嫁,至死不渝,奈何母親不同意,於是悲涼無比地唱「媽媽呀,你怎么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呢?」

做母親的聽完這歌,哼笑道:「你只當你上過墨家的學堂,學過些詩歌,便以為我就不會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