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節(1 / 2)

情Se搜神記 王亦君 6490 字 2021-01-14

燃光,指引在前,凝神戒備,一步步往前走去。狹窄的甬洞傾陡上斜,迤邐曲折;四壁光滑,盡是寒冰;頂壁冰柱如犬牙交錯,在火光映射下變幻著幽冷而眩目的光澤。

洞窟之中,飄浮著森森白氣,如大霧一般彌散聚合;越往上行越是寒冷,王亦君頭發皮膚之上,逐漸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比翼鳥凍得簌簌發抖,不住地煽動翅膀,抖落冰屑,蠻蠻叫聲也開始顫抖起來;再過了片刻,索性振翅飛舞,在王亦君身前身後盤旋繚繞。

半個時辰之後,甬道越來越寬,但那白氣冷霧也越來越重,五步之外便是一片蒼茫,雖有真氣燃光,亦不能遠視。王亦君飛速滑行,突然腳下一絆,險些摔倒!心下微凜,凝神望去,竟是森森白骨。以那骨架結構來看,當是魚龍之類的巨型海獸。心下大奇,不知何以在這山腹冰窟之中竟能遇見海獸屍骨。

再往上行,所遇的屍骨越來越多,無一不是海中巨魚怪獸。屍骨盡皆完好無損,有些竟連皮肉猶自尚存。

王亦君心中驚異更甚,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當下轉動記事珠,思緒飛轉,查找《大荒經》中相關記述。

突然一凜,當是這里了:「鍾山東南四百二十里,曰密山。其間盡澤也。是多奇鳥、怪獸、奇魚,皆異物焉。密山千仞,冰雪其覆。中空浩盪,狀如玉壺,故又名玉壺山。傳此山通西海,水湯湯而出,如自天上來。故昔年寒荒諸族備受水患之苦,寒荒大神昊天氏以魂煉石,歸化於此,水乃止焉……」

王亦君心下大震,洞窟中多海獸屍骨,難道這密山當年果真通達西海嗎?此山去西海尚有遙遙數千里,倘若當真如此,那也太匪夷所思。又想,此山既名玉壺山,又有大水出處,想必山上必有出口。振作精神,繼續前行。

這般上行許久,森冷益甚,以王亦君之浩然真氣,亦覺得刻骨侵寒。氣溫越低,途中橫陳的魚獸屍骨保存得越加完好,待到後來,竟是皮肉鱗介絲毫無損,栩栩如生。霧氣茫茫,甬道逐漸轉小,蓋因水氣附著四壁,長年累月冰壁雪柱越積越厚之故。某些轉折之處猶為狹窄,王亦君不得不蓄氣揮掌,硬生生劈出一條道路來。

洞中愈冷,王亦君反倒愈加放心。蓋因姑射仙子體內躁熱洶洶的春毒邪氣,在這冰寒森冷之中逐漸鎮定,流速甚緩,仿佛進入冬眠一般。不知走了多久,腹中飢腸轆轆,咕咕的叫聲在這空空盪盪的冰洞中聽來更覺格外清晰刺耳。王亦君沒有嘗過這般飢寒交加的滋味,自覺有趣,莞爾而笑。比翼鳥蠻蠻尖叫,有氣沒力地撲翔,停落在他的肩膀上,再也不願挪動。

低頭望去,姑射仙子凝結於冰柱之中,長睫閉攏,臉頰嫣紅,嬌媚動人,仿佛在作著慵懶甜蜜的美夢。王亦君神魂震盪,目光不能移轉,想道:「倘若能與仙女姐姐終生廝守,就算出不得這密山,又有什么打緊?」

回想今日與她兩次纏綿歡好的情景,雖然最終都咬牙苦苦忍住,但那肌膚相接,唇齒相依的消魂滋味,已足以令他神魂顛倒。心中砰砰亂跳,喉嚨麻癢難當,驀地一陣沖動,直想將她冰霜解開,親上一親。但心下明了,自己能自控一次、兩次,第三次卻絕無把握了。當下連忙轉移念頭,強迫自己不再多想。

比翼鳥在他耳旁不住地叫喚,他心中一動,想起纖纖。這丫頭此刻只怕還站在那懸崖頂上,迎風等待吧?

想到她纏著要這怪鳥的臉容姿態,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微笑。笑容忽然凝結,驀地明白了當時她索要這比翼鳥的緣由和那痴情心意。心中黯然,暗自嘆息。

纖纖極是頑固,從前在古浪嶼上,他為她抓了一只極為可愛的珊瑚綠毛龜。纖纖喜歡之極,偷偷在它殼上刻了一個「君」字,養在水晶櫃里,每日親自抓了蝦米喂它。空暇之時,常常拉了他一道在沙灘上逗弄珊瑚龜,一玩便是一個下午。某日,那珊瑚龜不知何以竟從水晶櫃中逃逸,王亦君翻山倒海也尋它不回,纖纖傷心欲絕,賭氣幾日不吃東西。無奈之下,王亦君又尋了一只大小形狀差不多的珊瑚龜,哄騙纖纖。豈料纖纖見那龜殼上沒有「君」字,立時將它拋到窗外。哭著說,她要的只是那只逃走的烏龜,即便是金龜玉龜,也是無法替代。

王亦君一面向上滑行,一面胡思亂想,腹中倒不覺得有那么飢餓了。頸上的淚珠墜冰冷地貼著皮膚,令他突然想起雨師妾來,心中砰然,驀地一陣甜蜜酸苦。

當是時,比翼鳥忽然拍翅尖叫,極為興奮。王亦君猛地回過神來,驀地聞到一股淡淡的清甜果香,登時勾起轆轆飢腸。王亦君大喜,難道這山洞即將到頭,其外便有蔬果么?

比翼鳥尖叫著撲翼騰空,在冷霧中笨拙地飛舞,急不可待地朝著前上方飛去。王亦君緊緊相隨。滑行片刻,卻見比翼鳥歡啼著撲落,在甬洞邊側的地上不住啄擊。王亦君搶身上前,陣陣異香撲鼻而來。凝神望去,卻見一道兩尺來寬、三寸余厚的黑色膏石沿著洞壁迤邐蜿蜒,仿佛一條巨大的冬眠玄蛇。

比翼鳥跳躍其上,歡聲啄食,仰頸吞咽。王亦君心中驚奇,難道這膏石竟可以吞食么?彎腰掰下一塊,放到鼻前輕輕嗅了嗅,一股清甜甘香鑽入鼻息,如醍醐灌頂,神清氣爽;又驚又喜,放入口中咀嚼。「咔嚓」脆響,那膏石堅硬無匹,極是難嚼。

王亦君心中一動,真氣聚集掌心,碧光流轉旋舞,那膏石登時融化開來,仿佛黑色豆腐一般在掌心巍巍顫動。張口吸食,「咻」地輕響,立時滑入肚中,瞬息之間,一股異香自腹中轟然直灌腦頂,如午後熱浪,懶洋洋、暖薰薰地在周身經脈中流轉,說不出的愜意舒服。

王亦君大喜,當下依法炮制,以掌心真氣將黑色膏石化為軟膏之後吸食吞服,頃刻間便吃了許多,登覺精神熠熠,渾身上下仿佛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傷毀的幾處經脈也不再那般燒灼生疼了。心中驚喜,不知這黑色膏石究竟是什么寶物。

比翼鳥怪叫著跳到他的掌心,密雨般地啄食。王亦君掌心被啄得發癢,忍不住哈哈大笑。當下將姑射仙子的冰霜解開,小心翼翼地將柔軟膏石喂入她的口中!以真氣輸送入腹。她柔媚眼波凝視著王亦君,蘭馨之氣吹在他的掌心,酥麻瘙癢,令他忍不住又有些神魂飄盪,幾次三番想要親親那嬌艷鮮嫩的紅唇,唯有強行忍住。

喂服完之後,為了避免自己受她所誘,心中綺思欲念不能自抑,便又將她重新凝冰封凍。抱著她與那比翼鳥繼續向前滑行。王亦君沿著那黑色膏石迤邐而上,走了約莫兩個多時辰,疲倦之時便掰下膏石,融化吞服;同時亦解凍姑射仙子,給她喂服膏石。越往上行,越發覺得隱隱之中仿佛有一種奇異的巨大壓力,無形地籠罩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令人透不過氣,艱於呼吸。

王亦君體內真氣受其所激,不斷地翻騰洶涌,但血液的流速卻越來越緩慢,頭發、皮膚上凝結的寒霜急速增厚,過了小半時辰,竟成了雪人一般。比翼鳥的鳴叫聲越來越低,終於細不可聞,在他肩上化為一對冰鳥。

王亦君微微一笑,將它們放入懷中的乾坤袋,全速滑行。

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上方突然亮起眩目的白光,王亦君大喜,聚氣涌泉,電沖而起。突然閃起絢麗無匹的五彩光芒,一股巨大的森冷壓力如三山五岳當頭驟然蓋下,王亦君上沖之速過快,這般驀一沖撞,還來不及調整真氣,便覺腦中轟然,眼前一黑,重重地朝下摔去,人事不醒。

迷迷糊糊之中,王亦君聽見若有若無的簫聲,寂寥淡遠,刻骨蒼涼:心中驀地一陣歡喜,喃喃道:「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突然驚醒,大聲叫道:「仙女姐姐!」

周身麻痹僵硬,血液彷佛凝固了一般,一時之間就連脖頸也無法轉動。凝神察探,心中大喜,周身經脈竟已痊愈完好,只是經絡氣血似是被極為冰寒之氣鎮住,暫時不能運轉。當下一邊氣隨意轉,緩緩調息;一邊叫道:「仙女姐姐!」

簫聲頓止,萬籟俱寂。明月當空,星辰寥寥,兩側雪崖冰壁高矗峭立,耀射著清冷的光芒。竟是在一個寂靜而狹窄的冰山雪谷之中。王亦君心中忽地一陣迷惑,依稀記得自己從那山腹甬道躍出之時,四周乃是山腹內壁,怎地竟到了這露天的山壑中?

「你……你醒啦!」

耳眸突然響起一個清雅溫柔的聲音,繼而一張清麗絕世的臉容撲入眼簾。一時明月失色,冰雪無光。王亦君見她安然無恙,心中大喜,「仙女姐姐!」

姑射仙子「啊」地一聲,一雙澄凈秋水中,滿是歡悅欣喜之意,「你叫我仙女姐姐?你認得我嗎?」

王亦君一呆,心中一陣失望,「我……在下王亦君……四年前曾經在玉屏峰上見過仙子一面。」

心中緊張,只盼她能立時想起。姑射仙子俏臉上一片茫然,微微搖頭,「王亦君?……玉屏峰?對不住,我什么也記不起來啦!」

明眸凝視王亦君,「公子既然識得我,能告訴我,我究竟是誰嗎?為什么會與公子在一起?這里又是何處?」

王亦君又是一楞,腦中嗡然一響:「是了!難道她竟然失憶了嗎?」

心中凜然驚駭,思緒飛轉:心道:「難道又是那些水妖施了什么妖術魔法,讓她記不得從前之事?」

見他臉上閃過驚詫、憤怒、歡喜諸般神情,怔然不語,姑射仙子心下詫異,又低聲呼喚了他幾聲,王亦君方才如夢初醒,「從前之事,仙子當真一點也記不得了嗎?」

姑射仙子輕搖蟯首,「不錯,我什么也想不起來了!」

王亦君呆呆地望著她,心中砰砰亂跳,口干舌燥。突然冒起一個古怪的念頭:「難道仙女姐姐失憶,也是上蒼冥冥中安排的嗎?她記不得自己的身份,便不再是木族聖女,也不必守身獨處……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定要讓她恢復記憶?帶著她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做一對神仙眷侶,豈不逍遙自在?」

姑射仙子站起身來,白衣飄飄若飛,嘆息道:「原來你也不知道。」

月光照著她的臉容,迷茫凄婉,楚楚動人。身影孤單落寞,彷佛要隨風飄去。

「王亦君!你這般自私卑劣,豈是大丈夫所為?」

王亦君忽然一凜,熱血上涌,大聲道:「你是當今木族聖女——姑射仙子蕾依麗雅!」

姑射仙子嬌軀微微震動,「木族聖女?姑射仙子?」

眉尖輕蹙,秋水波盪,反覆低吟了數十遍,失望煩惱,搖頭嘆息,「我記不起來啦!」

王亦君心中一動,「仙子,我懷中有一個瑪瑙香爐,是當年在玉屏峰上你留下的……」

姑射仙子冰雪透明的指尖輕輕一點,王亦君的衣領登時翻開,瑪瑙香爐從乾坤袋中徐徐飛出,落到她蘭花般的掌心。

瑩白剔透的瑪瑙香爐在她掌心緩緩旋轉。月光折射,眩光流舞。姑射仙子的容顏在折光照耀下變幻不定,終於黯然搖頭,指尖輕彈,將香爐徐徐送回王亦君懷中。

王亦君心下失望,體內真氣越轉越快,終於將冰封的經脈盡數沖開,「啊」地一聲,跳了起來,周身冰屑簌簌掉落。從腰間拔出無鋒劍,倒遞與她,「這劍乃是木族神器,那夜你曾讓我好好保存,你還記得嗎?」

姑射仙子握住劍柄,妙目凝視良久,搖頭道:「是無鋒劍嗎?但為何又斷為半截?」

見她依舊渾然不覺,王亦君心下一陣難過悵惘,想起那時月夜,她手握斷劍,黯然神傷的情形,王亦君更是心潮洶涌,低聲道:「人有情,劍無鋒。此劍原是貴族當年聖女空桑仙子送與神帝的定情之物。空桑仙子因情得罪,被流放東海湯谷,神帝傷心欲絕,將此劍拋入龍潭,因緣際會,被我得到……」

姑射仙子微微一顫,秋波盪漾,沉吟道:「空桑仙子?」

王亦君見她似是想起某事,心中一喜,但見她目光漸轉迷茫心中又不由得沉了下去。忽然心念一動,從腰間取出珊瑚笛子,悠揚橫吹。笛聲清越宛轉,如幽泉嗚咽,空林風語,說不出的蒼涼凄傷。

姑射仙子怔然而立,出神傾聽,白衣翻涌,黑發飛揚,竟似是痴了。不知何時,妙目中濕光點點,一顆淚珠倏然滴落,低聲呢喃道:「朝露曇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黃河十曲,畢竟東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昨夜風吹處,落英聽誰細數。九萬里蒼穹,御風弄影,誰人與共?千秋北斗,瑤宮寒苦,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

素手一顫,斷劍鏗然沒入堅冰石岩。姑射仙子柔荑舒展,五指開落,掌心突然凝聚起瑩白光氣,滾滾卷舞,倏然化為一支瑪瑙洞簫。斜倚於唇,十指跳動,合著王亦君的笛聲,一起吹奏那《剎那芳華曲》笛聲清幽激越,洞簫蒼涼悠遠,交相跌宕,纏綿刻骨。兩人四目凝視,突然悲喜交集,心中不約而同地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在很遠很遠的從前,兩人就曾經這般臨風齊奏……山風鼓舞,萬千冰晶銀魄在姑射仙子、王亦君四周縈繞飛舞,在月光中閃著點點銀光,彷佛流螢,彷佛飛雪。

一曲吹罷,余音裊裊不絕。漫天冰屑悠然飛舞,緩緩落地。半晌,兩人兩兩相望,彷佛被冰雪凝鑄一般。

姑射仙子玉靨泛起淡淡的嫣紅,低聲道:「這曲子好生熟悉,聽了讓人莫名的傷心。」

王亦君道:「仙子,你記起些什么了嗎?」

姑射仙子蹙眉思忖片刻,搖頭道:「我記得這曲子的歌詞,卻記不得在哪里聽過了。」

王亦君心下失望,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不知那些水妖使了什么妖法,竟然這等霸道!」

姑射仙子道:「公子說我是木族聖女姑射仙子,卻不知公子又是誰?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嗎?我們為何會在此處?」

雖然心中殷切,這一連串的問題依舊問得淡雅而從容,殊無急促之態。

當下王亦君將四年前自己如何邂逅神帝,如何在玉屏峰與之相遇,又是如何從蜃樓城流亡東海……等事,擇其要點,一一道來。至於纖纖身份,則略過不提。說到自己追蹤比翼鳥,到了鍾山,遭遇身中春毒的姑射仙子時,王亦君不由大感尷尬,面紅耳赤。

見姑射仙子暈生雙頰,妙目中微有慍意,連忙咳嗽道:「仙子放心,王亦君雖非君子,卻絕非浮浪狂徒。並末對仙子有……有不敬之舉。」

他與赤身裸體的姑射仙子狎呢良久,雖未污其處子之身,卻已有肌膚之親,「無不敬之舉」可謂含糊之至。心中暗自羞慚,臉燙得彷佛燃燒起來。

姑射仙子秋波流轉,瞥見臂上守宮砂鮮艷依舊,羞惱神色一閃即逝。臉上忽然又是微微一紅,低聲道:「比翼鳥?」

王亦君道:「正是。」

突然想起它們尚在乾坤袋中,連忙探手入懷,將它們小心翼要地掏出。

比翼鳥簌簌發抖,脖頸四下扭轉,「蠻蠻」低叫。突然撲煽翅膀,抖落片片冰屑,一只朝著王亦君,一只朝著姑射仙子,歡快地鳴叫起來,極是興奮。王亦君吃了一驚,忖道:「比翼鳥如此激動,難道當真表示我和仙女姐姐……」

心中狂跳,瞥望姑射仙子,卻見她俏臉嫣紅,眼中滿是羞嗔之色,兩人目光對撞,齊齊扭開頭去。

王亦君定了定神,又繼續往下述說。姑射仙子蹙眉道:「公子說我中了西海鹿女的極樂丹,除了……除了男女交合之外斷無可解,那么為何我現下安然無恙?說我中了奇毒,經脈內全無真氣,為何我現下真氣充沛,經絡絲毫無損?」

王亦君心中大凜,適才他見姑射仙子醒來,極是激動,一時間竟沒有想到此節,被她這般質詢,登時說不出話來。思緒飛轉,亦是迷惑不解。姑射仙子見他張口結舌,又道:「你說我們被雪崩困在山腹之內,為何又突然到了這山壑之中?」

語氣漸轉冷淡,似已有懷疑之意。

卻不知姑射仙子當日受西海群妖暗算,最為關鍵的卻非體內所中的諸種劇毒。以她之念力真氣,單純春毒又焉能奏效?只是中了奸計,被水妖以妖法封堵,輔以奇效劇毒,封鎖其念力,分流疏散經絡真氣,令之形如廢人。但這翻天印神力驚人,連數千里滔滔海流都可以瞬間鎮壓冰封,何況區區妖法毒葯。

當王亦君抱著她從甬道躍出之時,被翻天印迎面激撞,作用其身的妖法登時盪然無存,血液中的劇毒也被森寒壓力凍結沉淀。妖法既解,滾落冰壑之中,念力真氣逐漸恢復,猶如冰河解凍,自動流轉。而在那甬道中,王亦君喂她吞服的許多玄玉榮英,又是修補氣血、驅邪化毒的神葯,對其恢復、排毒極為有效。諸多因素交摻一處,使得她昏迷不醒的十日之內,真氣回轉充沛,劇毒盡消。

此間巧合之處甚多,王亦君一時間又怎能參破?王亦君嘆了口氣,苦笑道:「仙子,此中奧妙,王亦君實是不知。」

見她秋水明眸深深地凝視著自己的雙眼,似乎想要看到他內心深處,心中一跳,凝神坦然相迎。

姑射仙子凝望他半晌,眼中疑慮之意稍稍消散,輕輕點了點頭,「倘若你說的都是真話,我要多謝你啦!」

王亦君松了口氣,心中忽地一陣委屈。在這清麗絕世、素雅端庄的姑射仙子身前,他竟彷佛又變作了當年那個意亂情迷、忐忑不安的少年;心中緊張,患得患失。兩人默然無語,各自沉吟。

四下掃望,這冰壑極是狹窄,最闊處不過六丈來寬,兩壁陡立千仞,險峻之極。地勢傾斜,北高南低。回首上望,北邊遠處又是一座高峻險峰,冰雪其覆,崖項至高處有一凸出的巨石,其中黑黝黝狀如洞||穴。

那山高大渾圓,果真如玉壺一般,凸出的洞石便像是王壺的壺嘴。王亦君心中一動,「是了!想來我們便是從那壺嘴中掉出來的!」

忽聽比翼鳥「蠻蠻」亂叫,極是欣悅。扭頭望去,見那對怪鳥簌簌振翅,搖搖擺擺地朝下方飛去。王亦君與姑射仙子對望一眼,一齊飄然追去。

比翼鳥歡聲嗚叫,繞過橫亘的冰崖,朝右飛去。冷風鼓舞,王亦君二人忽地聞到一股奇異的幽香,腹中登時一齊「咕咕」亂叫起來,方感飢餓難耐。王亦君忍不住微笑,見姑射仙子玉靨飛紅,知她臉薄,連忙真氣運轉,將腹內叫聲彈壓住。

雪地之中,冰壁之側,幾株矮矮的紅樹參差而立。那紅樹高不過六尺,赤干丹葉,開滿了五色奇花,異香撲鼻。那花兒共分五瓣,各為紅白藍紫黃,斑斕眩目。樹梢上懸掛了燈籠似的紅果子,光滑紅潤,輕輕搖曳。

比翼鳥撲翅飛到那丹樹枝頭,脆啼歡鳴,啄食紅果。王亦君笑道:「你們倒真是覓食的一流好手。」

伸手將紅果摘下,以掌心真氣擦盡,便欲遞與姑射仙子。

姑射仙子微微搖頭,纖手曲伸,「哧哧」輕響,枝頭五色花繽紛飛舞,輕飄飄地落在她的掌心。一道淺綠色的真氣螺旋飛舞,五色花登時化為顫巍巍的花凍玉膏,晶瑩剔透。見王亦君楞楞地凝視著自己、她臉上微紅,轉過身去,掩袖將花凍送入口中。她飲食之時,姿態極是優雅,左手衣袖遮擋口唇,右手指間真氣夾取花凍,低首垂眉,目不斜視。

王亦君心道:「原來神仙姐姐吃的竟是鮮花蜜凍。」

稍一定神,咬了一口紅果。唇齒清香繚繞,果肉又酸又甜,略帶著一絲淡淡的青澀,竟似五味俱全,美不可言;入喉之時清涼甘甜,如山泉汨汨,五臟六腑暖洋洋說不出的舒服。王亦君精神大振,心中歡喜:「不知這是什么仙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