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_分節閱讀_10(1 / 2)

嬌養 汪小雌 2148 字 2021-01-15

爭執聲停止了。時間從他們的頭頂上溜走。章一突然說:「我不告他了。」

楊迭說:「章一,你胡說什么,你別聽林致的,一切有老師在。」

章一站起來,「老師,對不起,林大哥說得對,我是在胡鬧,我根本不懂這其中的利害關系。」

楊迭按住她,「別擔心,我們不是沒有機會。老師有個同學是非常著名的律師,他曾經扳倒過非常有勢力的人,我們請他幫忙,會有勝算的。」

「不是的,不是的!」章一突然變得非常激動,她拼命甩頭,像是要把什么東西甩出去,她的聲不清了,帶著哭腔,「我根本不想告他,那會兩敗俱傷的。」

楊迭與林致都聽糊塗了,怎么會兩敗俱傷?他們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也許連她自己也不見得明白,她指的,分明是鍾閔與她自己。

鍾閔扔下大宗生意提前趕回來,想必是風聲到了耳里。回到宅子,揪住一個問:「她呢?」

那阿姨也是個明白人,一指樓上,「在學習。」

鍾閔拽步上去,直見章一坐在書桌前,一顆心尤似方才留在了飛機上,此刻才落下來。他躡手躡腳地過去。章一覺得眼前人影晃動,一抬頭見是他,倒呆了一呆,突然間臉上起了一星紅暈,亦可以燎原,仿佛是雪地里的梅,從檐前潑剌剌一路開到腳跟前,滿眼都是艷。鍾閔吻住了她。

鍾閔用手按了按腰,她方才抱過的地方,現在還是暖的,癢的。她小小的身子在房間里撲來撲去,到處都有她,滿滿的,裝不下,他的心也是滿滿的。她的呼喝聲,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衣袂的風聲都是活的,捉也捉不住,連帶這滿屋子的靜都活過來了。鍾閔無法相信,這一切竟是真的。

夜了,她已經睡下了,他在床邊注視良久,終於貼上了那個軟軟小小的身軀。把手臂從她頸下穿過,她略一掙扎。他吻她的眉心,「睡吧。」

鍾閔站在落地窗前俯視腳下的城市。高處不勝寒。其實,他覺得後一句更有意境:起舞弄清影。而他自己,留下軀殼與影子作伴,靈魂早已飛到別處去了。

吵鬧聲一路到門口。他不悅回頭,秘書歉然說:「對不起,鍾先生,這位先生說他一定要見您,我沒能攔住他……」見他揮手,帶門出去了。

鍾閔坐回大班椅,一指沙發,說:「坐。」

楊迭目無表情地說:「不必了。」

鍾閔兩手相握,露出點興味,「楊老師所為何事?」

「你明知故問」,楊迭說,「為了章一。」

「章一?」鍾閔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一分,「她在學校淘氣了?」

「鍾先生,不要想著糊弄我,我很清楚你的所作所為。我來是想警告你不要再囚禁章一,你最好快點通知自己的律師團,准備接受我們的起訴。」

鍾閔往椅背一靠,微微冷笑:「你應該很清楚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楊迭面不改色,「鍾先生,我不是來受你侮辱的。況且這句話應該先過問你自己。你猜我拉開門會怎么樣,你的員工若是知道自己的老板,一個衣冠楚楚的異類,正堂而皇之地坐在世人矚目的位置,會有何等樣的精彩表現,相信不用我說,你也想得出來。」

鍾閔居然沒有動怒,只問:「你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非常清醒。反倒是你,是否被欲望蒙蔽雙眼而一直都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好」,鍾閔說,「那么,林致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楊迭堅硬的面具有一絲松動,「他不知道,這跟他沒有關系。」

鍾閔從辦公桌里走出來,站到楊迭面前,說:「我敬你是章一的老師,趁我沒翻臉之前,趕緊消失。」他的眼微微眯起來,眼風如箭,「不識好歹的人我見得多了,且饒你這次。聽好了,再有下次,立馬廢了你,我說到做到!」

楊迭的脊梁微微發冷,他整個人綳得緊緊的,同鍾閔對視。

鍾閔的手機響了。他微微皺眉,「抱歉,我接個電話。」到底是修養好,且他素日里喜怒從不形於色,方才因為章一,已經有些過頭了。

楊迭見鍾閔去接辦公桌上的手機,整個人竟如同抽掉了一根筋。鍾閔「喂」了一聲,也不知那頭說了什么,他臉色一變,狐疑地看了眼楊迭,掛斷電話,招來秘書吩咐幾句,竟頭也不回的走了。

正文10 受 刑

車子駛回了鍾家老宅。鍾閔進了屋,他後母說:「去吧,閔兒,你爹在書房。」

鍾家仍是舊式宅院,鍾閔從正廳出來,徑往書房去。午後的老宅院,顯得晝長人靜,連那屋瓦上的太陽光,都是一般金色的靜。天井里有槐樹亭亭如車蓋,有蟬在上面「吱——吱」地叫,不歇氣的。他小時候亦捉過蟬,是沒脫殼的幼蟬。天光暗了,暑氣還沒退,蟬們在土里打了洞鑽出來,順樹干一路爬,他從屋里溜出來,尋著樹干睜眼瞎地摸,卻一摸一個准。捉得了蟬,翌日趁廚房沒人的時候,做賊似的用香油煎了,得了一小碗,泛著金色的香氣四溢。他繞過了天井。還記得也是這樣的午後,他一個人伏在案前抄《詩經》,是那樣小,還不曉得什么是興。眼睛偷偷往窗外瞄,對屋瓦上睡著一只黑貓,它剛得了一窩仔,前夜里還見它們廝打廝混地覓食,現獨個兒在瓦上,闔了眼,拍爪墊著腦袋,時光從它的毛發里齒子般梳過,只有愜意。他父親突然進屋來了,擎著盤,說:「吃點西瓜消消暑。」他從椅子上彈起,他父親垂手站在一邊,眼看他放開大嚼,籽都不曾吐出一粒,吟吟笑道:「當心頭上長出西瓜苗來。」圍牆外,有挑扁擔的磨刀匠叫喚:「磨剪子來,鏹菜刀——」一聲聲繞過層層的屋瓦,拖得細長,又漸漸遠去了。如同人世,是一種靜而長。

到得書房,推開門,他父親背對他站著,他喚一聲:「父親。」

他父親轉過身,不曾開得口,舉起手杖劈頭就築,鍾閔不敢躲,只將肩偏得一偏,生生受了這一杖,他父親猶自滿面怒容,大聲呵斥:「跪下!」鍾閔不敢回視,依言跪了。

他父親岔開腿,兩手拄了杖,聲音在他頭頂上炸開,「說!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鍾閔直挺挺跪著,說:「父親,我不明白。」

他父親的褲管不住地顫,「好。我只問你,你宅子里頭的女娃娃是誰,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槐樹上的蟬還在「吱——吱」地叫,叫著這世間萬物一般的清明。鍾閔緩緩抬起頭,直視他父親,說:「她是兒子的愛人。」

他父親一根手指直點到他腦門兒上去,「虧得你還有膽子說。好,好得很哪!既如此,我就是打死你也不冤枉。」話未落音,舉杖就往他身上招呼。他只受著,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