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部分(2 / 2)

我依禮侍立於太後身前,太後道:「別人站著也就罷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安坐著吧。」

我方告謝了坐下,太後問皇後道:「後日就是冊封的日子了,准備得怎么樣了?」說著看著我對皇後道:「貴嬪也算是個正經主子了,是要行冊封禮的,只是日子太緊湊了些,未免有些倉促。」

我忙站起來道:「臣妾不敢妄求些什么,一切全憑太後和皇後做主。」

太後道:「你且坐著,哀家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只是雖然倉促,體面是不能失的。」

皇後陪笑道:「母後放心。臣妾已經准備妥當。只是莞貴嬪冊封當日的吉服和禮冠來不及趕制,臣妾便讓禮部拿敬妃過去封淑儀時的吉服和禮冠改制了。」

「恩。」太後頷首道:「皇後做得甚好,事從權宜又不失禮數。」說著示意身邊服侍的宮女端了一個墊著大紅彩絹的銀盤來,上面安放著一支赤金合和如意簪,通體紋飾為荷花、雙喜字、蝙蝠,簪首上為合和二仙,細看之下正是眉庄懷孕時太後所賜的那支。當日玄凌一怒之下擲了出去,砸壞了簪子一角,如今已用藍寶石重新鑲好。太後招手讓我上前,笑吟吟道:「杜良媛有孕,哀家賜了她一對翡翠香珠的鐲子,如今就把這赤金合和如意簪賜與你吧。」

我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想起眉庄因孕所生的種種事端,只覺得有些不祥。然而怔怔間,太後已把簪子穩穩c在我發間,笑道:「果然好看。」

我忙醒過神來謝恩。耳邊皇後已笑著道:「母後果然心疼莞貴嬪。當年愨妃有孕,母後也只拿了玉佩賞她。」

如此寒暄了一番,太後又叮囑了我許多安胎養生的話,方各自散了回宮。

回到瑩心堂中,正要換了常服,見梳妝台上多了許多瓶瓶罐罐,尤以一個綠地粉彩開光菊石的青玉小盒子最為奪目,我打開一看,卻是一盒子清涼芬芳的透明葯膏,不由問道:「這是什么?」

槿汐含笑道:「這是玉露瓊脂膏,皇上剛命人送來的,聽說祛疤最好。」有指著一個粉彩小盒道:「這是復顏如玉霜,凝結血痕的。」說著又各色指點著說了一遍,多是治愈我臉上傷痕的的葯物,皆為玄凌所賜。

我對鏡坐下,撫摩著臉上傷痕,幸而昨日松子並沒有直接撞在我身上,減緩了力道,這一爪抓的並不深。只是血紅兩道傷痕橫亘在左耳下方,觸目驚心,如潔白霜雪上的兩痕血污。

槿汐沉默良久,道:「昨日的事奴婢現在想來還是後怕,娘娘有了身孕以後萬事都要小心才好。」

我「恩」了一聲,盯著她片刻,槿汐會意,道:「娘娘的飲食奴婢會格外小心照看,昨天皇上已從御膳房撥了一個廚子過來專門照料娘娘的飲食了,絕不會經外人的手。娘娘服的葯也由章太醫一手打點,章太醫是個老成的人,想來是不會有差錯的。」

我這才放心,換了玉色煙蘿的輕紗「半袖」,系一條盈盈裊娜的淺桃紅羅裙,賞了一回花便覺得乏了,歪在香妃長榻上打盹兒。睡得朦朦朧朧間,覺得身前影影綽綽似有人坐著,展眸看去,那瘦削的身影竟是陵容。

她微笑道:「看姐姐好睡,妹妹就不敢打擾了。」

春日的天氣,陵容只穿了一襲素淡的暗綠色袍子。近看,才留意到衣上浮著極淺的青花凹紋。發式亦是最簡單不過的螺髻,飾一枚鑲暗紅瑪瑙的平花銀釵以及零星的銀箔珠花,越發顯得瘦弱似風中搖擺的柔柳,弱不禁風。

她的話甫一出口,我驚得幾乎臉色一變。陵容素以歌聲獲寵,聲音婉轉如黃鸝輕啼,不料一場風寒竟如此厲害,使得她的嗓子破倒如此,粗嘎難聽似漏了音的笛子,。

陵容似乎看出我的驚異,神色一黯似有神傷之態,緩緩道:「驚了姐姐了。陵容這個樣子實在不應出門的。」

我忙拉著她的手道:「怎么風寒竟這樣厲害,太醫也看不好么?」

她微微點頭,眼圈兒一紅,勉強笑道:「太醫說風寒阻滯所以用的葯重了些,結果嗓子就倒了。」

我怒道:「什么糊塗太醫!你身子本來就弱,怎么可以用虎狼之葯呢?如今可怎么好?我現在就去稟明皇後把那太醫給打發了。」說著翻身起來找了鞋穿。

陵容忙阻止我道:「姐姐別去了,是我自己急著要把病看好才讓太醫用重葯的,不干太醫的事。」

我嘆氣:「可是你的嗓子這樣……皇上怎么說?」

陵容苦笑一下,拂著衣角淡淡道:「風寒剛好後兩日,皇上曾召我到儀元殿歌唱,可惜我不能唱出聲來,皇上便囑咐了我好生休養,又這樣反復兩次,皇上就沒有再召幸過我。」她的口氣極淡漠平和,似乎這樣娓娓說著的只是一個和自己不相干的人的事。

我驚道:「是什么時候的事?我竟都不知道。」

陵容平靜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必人人都知道呢?」

我不由黯然,「可真是苦了你了。」

兩人相對而坐良久,各懷心事。陵容忽然笑道:「盡顧著說我的事反倒讓姐姐傷心了,竟忘了今日的來意了。」她起身福一福道:「聽聞姐姐有身孕了,妹妹先向姐姐賀喜。」

我笑道:「你我之間客氣什么呢?」

陵容又道:「昨日聽說姐姐受傷了,嚇得我魂也沒了,不知怎么辦才好。本來立即要趕來看姐姐的,可是我剛吃了葯不能見風,只好捱到了現在才過來,姐姐別見怪。」又問:「姐姐可好些了?」

我正自對鏡梳理如雲長發,聽她提起昨日的驚嚇,心頭恨恨,手中的梳子「嗒」一下重重敲在花梨木的梳妝台上,留下一聲長長的余音。陵容忙勸解道:「姐姐別生氣,松子那只畜生已經被打殺了,聽說杜良媛受了驚嚇,為了泄恨連它的四只爪子都給剁了。」

我擱下梳子,道:「我不是恨松子,我恨的是只怕有人使了松子來撲人。」

陵容思索片刻道:「妹妹打聽到來龍去脈之後想了半宿,若不是意外的話必定是有人主使的,只是我想不明白,眾位娘娘小主們都在,怎么愨妃手中的松子只撲杜良媛呢,可是杜良媛身上有什么異常么?」

我低頭想了一想,恍然道:「我曾聞得杜良媛身上香味特殊,聽說是皇上月前賜給她的,只她一人所有。」

陵容道:「這就是了。愨妃娘娘擅長調弄貓兒,其他娘娘小主們一旦有了子嗣對皇長子的威脅最大,愨妃娘娘是皇長子生母,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當然這只是妹妹的揣測,可是姐姐以後萬萬要小心。昨日是杜良媛,以後只怕她們的眼睛都盯在姐姐身上了。」

我見她話說的有條有理,不免感嘆昔日的陵容如今心思也越發敏銳了,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頭應允。

陵容見我這樣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窘道:「妹妹的話也是自己的一點糊塗心思,姐姐有什么不明白的的呢?倒像妹妹我班門弄斧了。」

我慢慢道:「你若非和我親近,自然也不會和我說這些話了,怎么是糊塗呢。」

陵容微一低頭,再抬起頭時已帶了清淡笑容,靠近我反復查看傷口,道:「已經在愈合了,只要不留下疤痕就沒事了。」

我摸著臉頰上的傷口道:「沒什么要緊的,太醫已經看過了,皇上也賜了葯下來,想來抹幾天葯就沒事了。」

陵容微微一愣,看了看玄凌賞下的葯膏,道:「皇上賞賜的葯自然是好的,不過一來姐姐有孕不能隨便是什么葯都用,二來皇上賞的葯有些是番邦進貢的,未必合咱們的體質,姐姐說是不是呢?」

我想了想也是,遂點頭道:「你說得也有理。」

她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精致的琺琅描花圓缽,道:「這盒舒痕膠是陵容家傳的,據說當年吳主孫和的愛妃鄧夫人被玉如意傷了臉就是以此復原的。按照古方以魚骨膠、琥珀、珍珠粉、白獺髓、玉屑和蜂蜜兌了淘澄凈了的桃花汁子調制成。」她如數家珍一一道來:「桃花和珍珠粉悅澤人面,令人好顏色;魚骨膠、蜂蜜使肌膚光滑;玉屑、琥珀都能愈合傷口,平復疤痕,尤以白獺髓最為珍貴,使疤痕褪色,光復如新。」

畫工精美的缽帽上所繪的,是四季花開的勾金圖案。缽中盛的是r白色半透明膏體,花草清香撲鼻。沾手之處,沁涼入膚。我不覺驚訝道:「其他的也就罷了。白獺髓是極難得的,只怕宮里也難得。白獺只在富春江出產,生性膽小,見有人捉它就逃入水底石x中,極難捕捉。只有每年祭魚的時候,白獺們為爭奪配偶時常發生廝殺格斗,有的水獺會在格斗中死去,或有碎骨藏於石x之中,才能取出一點點骨髓。還得是趁新鮮的時候,要不然就只剩下骨粉了,雖然也有用,但是效力卻遠不及骨髓了。」

陵容含笑聽了,贊道:「姐姐博聞廣知,說得極是。」接著道:「本來還要加一些香料使氣味甘甜的,只是我想著姐姐是有身子的人,忌用香料,所以多用了鮮花調解氣味,這樣姐姐就不會覺得有葯氣了。」說著遞與我鼻下,「姐姐聞聞可喜歡?」

我輕輕嗅來,果然覺得香氣馥郁濃烈,如置身於上林苑春日的無邊花海之中,遂笑著道:「好是極好的,只是太名貴了我怎么好收呢?」

陵容按住我的手,關切道:「我的東西本就是姐姐的東西,只要姐姐傷痕褪去我也就心安了。難道姐姐要看著我這樣心不安么?」陵容一急,說話的聲音更加嘶啞,粗嘎中有嘶嘶的磨聲,仿佛有風聲在唇齒間流轉。

我聽著不忍,又見她如此情切,只好收了。

陵容又囑咐道:「姐姐臉上有傷,如今春日里花粉多灰塵大,時疫未清,宮中多焚艾草,草灰飛得到處都是,若不當心沾上了反而不利於傷口凝結,再者這舒痕膠抹上之後也忌吹風。姐姐不若蒙上面紗也好。」

我感激她的情誼,笑著道:「這正是你細心的地方,太醫也說我臉上的傷口忌諱沾了灰塵花粉的呢。」

陵容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松弛,仿佛被撥開了重重雲霧,有雲淡風清的清明,微笑道:「如此就最好了。姐姐好生養著,妹妹先告辭了。」

用了晚膳閑得發慌,才拿起針線綉了兩針春山圖,佩兒過來斟了茶水道:「娘娘現在還綉這個么?又傷眼睛又傷神的,交予奴婢來做吧。」

正巧浣碧進來更換案幾上供著的鮮花,忙上來道:「小姐少喝些茶吧,槿汐姑姑吩咐過茶水易引起胎兒不安,少喝為妙。」又道:「不若做些滋養的湯飲?燕窩、蜂蜜、還是清露?」

佩兒臉一紅,嘟囔著拍了一下腦袋道:「瞧奴婢糊塗忘記了,姑姑是叮囑過的。姑姑還吩咐了小廚房做菜不許放茴香、花椒、桂皮、辣椒、五香粉這些香料,酒也不許多放,還忌油炸的。」

我微笑道:「槿汐未免太過小心了,一點半點想來也無妨的。」

浣碧換了蜂蜜水,仔細放得溫熱才遞與我道:「小姐承幸快一年了才有孩子,不止皇上和太後寶貝得不得了,咱們自己宮里也是奉著多少的小心呢,只盼小姐能平平安安生下小皇子來。」浣碧又笑道:「小姐好好養神才是,左手又傷著了,這些針線就交予宮人們去做吧。何況綉這個也不當景呀。」我聽她說得懇切,想起自我訓誡她以來果然行事不再有貳心,小連子暗中留意多時也未覺得她有不妥,於是我慢慢也放心交代她一些事去做,不再刻意防范。

綉春山圖原本是為了歷練心境力求心平氣和,如今也沒那個心境了,遂道:「不綉這個也罷了,只是老躺著也嫌悶的慌。」

浣碧抿嘴一笑道:「小姐若嫌無趣,不如裁些小衣裳綉些花樣,小皇子落地了也可以穿呀。」

流朱在一旁也湊趣道:「是呢,如今是該做起來了,等到小姐的肚子有六七個月大了身子就重了,行動也不方便了哪。」

我被她們說得心動,立刻命人去庫房取了些質地柔軟的料子來,看著幾個人圍坐燈下裁制起衣裳來。

後宮-甄嬛傳2第五十六章…如意

起早聞得窗外鶯啼嚦嚦,淳兒就過來看我,與她一同用了早膳,便對坐著閑話家常。

淳兒道:「聽說姐姐臨盆的時候,娘家的母親就可以進宮來陪著,是真的嗎?」

我道:「是呢。到把個月的時候皇上就有恩旨了。」

淳兒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她素來沒什么心眼,更不用說心事,整日里笑呵呵地玩鬧像個半大的孩子,如今突然學會了嘆氣,倒叫我分外訝異。淳兒掰著指頭道:「我已經好久沒見到娘親了,姐姐倒好,娃娃在肚子里大了就能見著娘親了。」

我見她眼巴巴地可憐,不由觸動情腸,想起家中父母養育之恩,心里頭也是發酸。淳兒比我小了兩歲,在家又是幼女,13歲進宮至今不得見家人一面,難怪是要傷心了。

槿汐見我與淳兒都有黯然之色,怕我難過,忙過來開解道:「淳小主將來想我們娘娘一樣有孕了不也能見到夫人了么?小主在宮里過得好,夫人在府里也能放心不是么?」槿汐微笑道:「而且宮里的吃食可是外頭哪里也比不上的呢?」說著笑眯眯命品兒端了熱騰騰的牛r菱粉香糕來。

淳兒沒瞧見也就罷了,一見好吃的食指大動,哪里還顧得上嘆氣。我其實真羨慕淳兒這樣單純的性格,只要有的好吃的,便什么煩惱也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書中常說心思恪純,大抵就是說淳兒這樣性子的人吧。想得多,總是先令自己煩擾。

我微笑對她道:「聽你那里的宮女翠雨說你喜歡吃菱粉香糕,我就讓小廚房給你准備了,又兌了牛r進去,格外松軟一些,你吃吃看喜歡么?」

淳兒一疊聲應了,風卷殘雲吃了一盤下肚,猶自戀戀不舍舔著指頭,道:「可比我那里做得好吃多了。」

我憐惜地看著她,笑道:「你若喜歡,我讓小廚房天天給你預備著——只一樣,不許吃撐肚子。」

淳兒笑眯眯答允了。盯著我的小腹呆呆地看了會兒,小心翼翼地摸著我的腹部問:「甄姐姐,真的有個小孩子在你肚子里么?」

我笑道:「是呀,還是個很小很小的孩子呢,牙齒和手都沒有長出來呢。」

淳兒愣一愣,「這樣小啊!」忙不迭把手上的護甲摘了下來。

我笑:「你這是做什么?」

淳兒托著腮道:「這個小孩子還這樣小,我怕護甲尖尖的傷了他呀。」

我笑的幾乎要把水噴出來,好容易止住了笑,道:「怎么會呢?你這樣喜歡他,我把他給你做外甥好不好?」

淳兒長長的睫毛一撲扇,雙眼靈動如珠,高興道:「真的嗎?我可以做她姨娘嗎?」說著忙忙地從脖子上掏出一塊膩白無瑕的羊脂白玉佩來,道:「那我先把定禮放下啦,以後他就得叫我姨娘了!」

我道:「是呢,禮都收下了,可不能賴了。」我摸著肚子道:「孩兒你瞧你姨娘多疼你,你還沒個影子呢,禮都送來了。」

淳兒伏在我肚子上道:「寶貝呀寶貝,你可要快快的長,等你長大了,姨娘把最好吃的點心都給你吃,翠玉豆糕、栗子糕、雙色豆糕、豆沙卷、荔枝好郎君、瓏纏桃條、酥胡桃、纏棗圈、纏梨r,那可都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姨娘全都讓給你吃,決不和你搶,你就吃成個胖寶貝吧。」

我接口道:「還有呢,你姨娘以後還要生好多寶貝孩兒給你做伴呢,你高不高興?」

淳兒一跺腳,笑罵道:「姐姐不害羞,拿我當笑話呢。」說著一挑簾子便跑了。

我以為她跑得沒影兒了,不想她又探了半個頭進來,臉漲得通紅,遲疑了半天才很小聲地問:「我生七八個小孩兒陪姐姐的孩兒躲貓貓,夠么?」

我再也忍不住笑,一下子失手把盛著蜂蜜水的碗合在了自己裙子上,一身一地的淋漓,槿汐素來端方,也含著笑上來替我換衣裙,小允子笑得蹲在了地上,流朱揉著肚子,其他人都轉了身捂著嘴笑。我強忍笑著道:「夠了夠了,再多咱們也管不了了。」

淳兒見我們如此情態,知道自己說的話不對,不由臉上更紅,一撒手又跑了。

晌午日頭晴暖,遂斜倚在西暖閣窗前的榻上百~萬\小!說打發辰光,身上蓋著一襲湖綠色華絲葛薄被,身下卧著寸許厚的虎斑軟毯洋洋生暖,湖水色秋羅銷金帳子被銀鉤勾著,榻上堆了三四個月白緞子綉合歡花的鵝絨枕頭,綿軟舒服。看了半歇書半眯著眼睛就在床上睡了,一覺睡得香甜,醒來已是近晚時分,隱約聽得外頭小連子和人說話的聲音,像是溫實初的聲音。此時閣中並無一人,窗戶半掩半開,帶了花香的晚風自窗外廊下徐徐朗朗吹來,吹得帳子隱隱波動如水面波瀾,銷金花紋綿聯如閃爍的日光。我懶得起來,依然斜卧在榻上,只是轉身向窗而眠,聽著外頭的說話。

只聽得小允子道:「怠慢大人了,我家娘娘正在午睡,尚未醒來呢。不知大人有什么事?」

溫實初道:「不妨事,我且在廊下候著就是。本是聽聞娘娘有喜,特意過來請安的。」

小允子道:「那有勞大人在這里等候,奴才先告退了」。

窗外有片刻的安靜,本來有昏黃天光照耀窗下,忽然聽見有輕微的腳步聲靠近,只覺得窗前一暗,我微微睜開雙眸,見溫實初的身影掩映窗前,隔著兩重窗紗和紗帳無限傾神注目於我,默默無言。

如鴉翅的睫毛覆蓋之下,恍惚我還是睡著,他也以為我猶在沉睡之中。須臾,他的手無聲伸上窗紗,他並未靠近,也未掀起窗紗窺視我睡中容顏,只是依舊默默站立凝望於我,目光眷戀——其實隔著銷金的帳子,他並不能清楚看見我。

我略覺尷尬,又不便起身開口呵斥,總要留下日後相見相處的余地。他待我,其實也是很好。入宮年余來,若無他的悉心照拂,恐怕我的日子也沒有這樣愜意。

只是我不願意於「情」字上欠人良多,他對我投以木瓜的情意我卻不能、也不願報之以瓊瑤。自然要設法以功名利祿報之,也算不枉費他對我的效力。

只是,他也應該明白,宮闈榴花如火雖然照耀了我的雙眸也點燃了他的眼睛,但紅牆內外,雲泥有別,他再如何牽念,終究也是痴心妄想了。何況我的心意是如何他在我入宮前就十分清楚了。冷人心肺的話實在無須我再說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