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部分(1 / 2)

「先帝待我,其實是非常好的。若在太平行宮居住,他必定不會隨意召幸除我之外的任何妃嬪。雖然上至太後,下至朝臣,總對我諸多刁難,可是有先帝一力維護,我總不覺得這宮中歲月辛苦。」

我聽她這樣說,內心其實是有些害怕的。先帝愈專寵舒貴太妃,其實愈是把她到了與眾妃敵對的地步。

集寵於一身亦同集怨於一身啊!難怪玄清當日會在桐花台勸戒我「帝王恩寵太盛則如置於炭火其上,亦是十分辛苦」。

這句話,恐怕也是玄清對她母妃所受恩遇的感慨吧。

那么,舒貴太妃雖然嘴上說甘之如飴,其實內心亦是十分痛苦吧。

只是,或許在她心中,只有先帝的情意才是最重要的。

「後來昭憲太後崩逝,我也隨之可以遷入紫奧城居住了。紫奧城雖然繁華,在我心里,卻遠遠不及桐花台自在閑適了。」舒貴太妃說罷,輕輕嘆息,頗有些失落道:「只可惜當今太後不喜歡桐花台,覺得它過於奢靡,如今多年不見,應該也荒廢到無人打理了吧。」

我淡淡微笑,勸慰道:「那又如何呢,桐花台無論繁盛或是衰敗,在太妃和先帝眼中,永遠都是當日情意合歡的桐花台啊。」

舒貴太妃清淺微笑,「是啊,在我心中,桐花台永遠是我與先帝多年情意的見證。」太妃回頭看著我,目光溫和,「我說這些前朝舊事,你會不會覺得無趣?」

我笑道:「沒有,從前的事我總是愛聽。過去只是聽別人傳說太妃和先帝的事,如今可以親口聽太妃追述往事,我十分情願。」

太妃笑得十分歡悅,連銀灰色的衣袍也仿佛被月光染就了瑩潤通透的色澤,她的周身就這樣如月一般熠熠生輝,晚風帶起她的衣角,飄飄若舉。舒貴太妃此時已經四十有余,我見她容貌形狀宛若當年一般,沐浴在星光月光之中。遙想她初入宮闈,與先帝攜手並肩臨風站於高台之上,會是何等翩翩若仙的風姿儀態。

(1)、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出自《古詩十九首》之《迢迢牽牛星》。全詩為: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攜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兒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以織女的角度寫出與牛郎的思念之情。

後宮-甄嬛傳428。秋夕(下)

太妃握一握我的手,道:「夜涼了,山里不比在別處,你要是覺得冷,不如咱們進去吧。」

我笑道:「怎么會冷呢,只不過老坐在石凳子上怪悶的。」

積雲笑道:「娘子若覺得悶,不如和我們太妃往那台階上去坐坐,我可打掃干凈了的。」

太妃含笑望著我,嗔著積雲道:「嬛兒出身深閨,哪里和我們從前在擺夷一樣不拘慣了,恐怕不習慣吧。」

我起身牽了舒貴太妃的手一同走到石階前,灰塵也不拂一拂,便直接在台階上坐下了,道:「從前在家里讀杜牧的《秋夕》,說是『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如今天階夜色涼如水,雖然沒有銀燭秋光冷畫屏的華貴;也沒有輕羅小扇撲流螢的雅致,可是我與太妃坐看牽牛織女星的情致是一樣的,並無半分差別啊。」我笑盈盈道:「坐在台階上看,可別在石凳子上視野開闊得多了。」

積雲只是笑:「太妃瞧我說的是不是?娘子從不是那小模小樣的矯情樣子,也是個性情中人啊。」

太妃微笑頷首道:「也是。否則怎么能與我這樣投緣呢。」她笑一笑道:「方才你念的,仿佛是首宮詞吧。」

我點點頭,「太妃說的是。」

她蹙眉想了一想,道:「我從前在宮里住著,也常常聽了宮女們念這樣的宮詞,有一首是當今太後常常念的,時日良久,我記得也不太清楚了,依稀是『君恩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吧。我們擺夷女子只會山歌,不學詩詞,這些也都還是入宮後才慢慢知道的。」

我暗暗心驚,太後能念出這樣的詩,大約也是頗傷懷的吧。想必舒貴太妃入宮之後,她宮闈寂寞,也是十分自憐自傷的。

我的笑容淡淡隱了下去,感懷道:「君恩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但凡宮中女子,大約都有這樣的傷感吧。」

太妃燦然一笑,道:「我卻從來沒有。」她見我似乎不是很信,遂道:「雖然帝王之心容易變更,但是先帝對我,卻從未有如此。」她頓一頓,「且不說君恩是否真如流水,即便真有那一日,我也不會有絲毫憂愁,因為我心里,只一心一意記掛著先帝。無論他是否寵幸我,是否依舊能愛我,他在我心中眼中,都是初初遇見時的少年天子啊。而先帝待我的心也是一樣的,所以我才深信情比金堅之說。」

我見她神色沉醉如痴,心下陡然清亮起來。

從前宮中傳聞,只說舒貴太妃得先帝專房之寵,寵冠六宮。我總以為不過是尋常的君王與妃子之情罷了。卻原來,舒貴太妃與先帝都是懷有一顆赤子之心,如夫妻之情,才能這樣情比金堅吧。

這樣的情意,我幾乎是要感動得落淚了。於是微微垂首隱去淚光,思量著接過太妃方才的話頭,道:「這句子好似是李義山的《宮辭》了。下半句正是『莫向樽前奏《花落》,涼風只在殿西頭』。」

《花落》之曲,從前也在宮中聽人唱過,仿佛是安陵容,在大殿歡宴之上,坐於玄凌身畔,展喉放聲高歌。究竟是哪一場宴會呢,我真是不記得了。

還是仿佛,並不是安陵容,而是我在棠梨宮中彈奏《花落》呢,好似我彈奏之時,玄凌亦在身旁含笑凝望我吧。

《花落》之曲,亦名《梅花落》,是樂府橫吹曲中笛曲名。樽前奏《花落》,伴侍君王宴飲作樂的升平年歲里,這樣的曲子是必不會少的。

我黯然回想,當日春風得意地在君王的酒宴前演奏《梅花落》時,何曾想到他日有涼風吹來,自己也成為凋零之花中的一朵呢。而今日春風得意,仍在枝頭之上迎風招展的,卻也還是她安陵容吧

君恩一如流水流動不定、東西自向,妃嬪之得寵失寵也隨之變化不定,只在朝夕之間。今日君恩如水流來,明日又會如水逝去;妃子今日得寵,明日又會失寵;而一旦失寵,君恩就如流水般一去不返,失寵之愁亦如一江春水向東流了吧。所以在那宮廷之中,無論失寵與得寵,等待著如花紅顏的未來,都幾乎是不幸的。

反而是我,雖在茅舍竹籬之中,卻是得了大解脫了吧。

太妃見我沉思,拉了我的手道:「嬛兒,從前你在閨中,七夕是怎么過的?」

我捧了串葡萄在手,一個個剝了,嘴上笑道:「從前在家里,老嬤嬤總要給我們講故事,其實翻來覆去的,也就是講牛郎織女銀河相會。然後用過了晚飯,待天黑了,就要和閨閣姐妹一同乞巧游戲。先是要吃巧飯,幾家女眷在一起,吃一早就包好的餃子,其實那餃子里早放了一枚銅錢、一根針或是一個紅棗,要分別包到三個水餃里的,乞巧前就要各吃一個,看吃出什么來,若是吃到錢的就代表有福,吃到針的手巧,吃到棗的早婚。然後呢,就要供奉織女,用應時的新鮮水果供的,蓮蓬、白藕、紅菱、葡萄都可以,接著就要焚香膜拜,誠心禱告,希望來日可以找到一個如意郎君,也保佑自己可以心靈手巧,事事如意。焚了香,女孩子們就得對月穿針來『斗巧』,以祈求織女能賜以巧技;或者又聚在一起手執彩線對著燈影將線穿針孔,如一口氣能穿七枚針孔者叫得巧,被稱為『巧手』,穿不到七個針孔的叫『輸巧』,是要刮鼻子被羞的。再或者呢,捕一只蜘蛛,放在盒中,第二天開盒如已結網稱為得巧。」我嘻嘻笑道:「不過蜘蛛難捉,我們又怕臟,所以極少去尋的。」

從前,在閨閣中的每一年,我與眉庄、采月、浣碧、流朱、玢兒或是別家的姐妹,總一起玩這樣的游戲。常常是還未到六月就盼著七夕了,一天一天掰著指頭數著日子。這一天可以玩樂一晚上,平時訓誡嚴謹、步步緊隨的r母亦不會來管教干涉半句的。

對了,七夕那一日,還要做「乞巧果子」的,浣碧的手最巧,拿了尋常的油、面、糖、蜜可以做出各色細致可愛的果子來,味道香甜,最是吃不膩的。

這樣的好時光,竟也是彈指一揮間,再也不復回了。

而我沒有說的是,昔年在宮廷之中,我的七夕不過是陪伴君王,歡宴歌舞罷了。這樣的節日,總是夜夜笙歌、夜夜沉醉的,奢靡不盡。

想到此間,我心下不覺有些難過,亦是有些傷感往事了。

舒貴太妃指一指積雲笑道:「從前咱們倆在擺夷。擺夷的女子最愛唱歌跳舞,七夕那一日其實也是族中男女對歌傳情的一晚。常常在河邊點了一捧捧篝火,男男女女隔了河水互唱情歌。若是兩情相悅成了,男子就要越過河水拉了女子的手在族人面前挽手跳舞,以示今後必定情深不移,用情不改。」

擺夷男女一向用情專一,民風又淳朴豪放,無論男女老少都生性坦率、奔放;可以無所顧忌地追求心儀的人,往往也愛用對歌傳情,大是不同於中原的民風保守,講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咦」了一聲,好奇道:「那若是那一天下雨了呢,可不是點不成篝火對不成歌了么?」

舒貴太妃仿佛對那些歲月亦是無限神往懷念,「擺夷族人把七夕下的雨叫做『相思雨』或『相思淚』,因為是牛郎織女相會所致,所以也叫喜雨。若是下了這喜雨,那么篝火之會自然也要順延推遲了。而且七夕那天的喜鵲總是特別少,族里的老人說都到天上搭鵲橋去了。」

我只覺得這說法有趣,「擺夷人也傳說牛郎織女、喜鵲搭橋么?」

「最早的時候本來是沒有的,後來擺夷與中原互通往來,這個傳說也漸漸有了。」舒貴太妃想起趣事,笑容更加舒展,「這一夜,許多還沒有到對歌的年紀的少女,大多一個人偷偷躲在生長得茂盛的南瓜棚下,傳聞在夜深人靜之時如能聽到牛郎織女相會時的悄悄話,那么這待嫁的少女日後便能得到忠貞不渝的愛情,與心愛的男子白頭到老。」

我捂嘴笑道:「這可真真是扯謊兒了,哪里有人能偷聽到牛郎織女相會時的悄悄話呢?牛郎織女都在鵲橋上忙著團聚呢,哪里有功夫來人間呀。」

舒貴太妃笑道:「哪里真是牛郎織女呢,不過是對歌成功了的男女躲在背人的地方說悄悄話兒呢。」

我聽得有趣,不覺也抿嘴笑了。積雲停了洗衣裳,也過來湊趣道:「還有呢,七月七日那天早上咱們就得早起,因為族里的老人說那一天七仙女要下凡洗澡,喝了她們的洗澡水就可以避邪治病、延年益壽。這樣的水就叫『雙七水』,因為有這樣的好處,所以人們在這天雄j剛剛打鳴的時候,就爭先恐後地去河邊取水,取回後就用新瓮盛起來,留著日後慢慢喝。」

積雲笑望著舒貴太妃,道:「從前太妃最頑皮,早上起得最早,拉了我頭一個就去河邊取水。」

舒貴太妃笑道:「年少舊事,難為你還記得那么清楚,拿來取笑。」

積雲大笑道:「年少之事才往往是最沒有心事的事啊。後來到了宮里,哪里還有這樣自在了。」

舒貴太妃淡淡惘然,似含了一縷似乎歡喜似乎神傷的輕愁。然而也是那么淡淡一抹,仿佛是晨起時未見陽光前的稀薄霧氣,她道:「後來在宮里的每一個七夕,都是先帝陪著我過的。兩個人安安靜靜,喝一會兒茶、說一會兒話。或者,是我彈『長相思』,先帝吹『長相守』,如此合奏一曲,就這樣靜靜看著彼此就是很好很好的。只是……先帝已去,只我這個未亡人還苟活在世間。不知先帝在九泉,是否因為沒有我的陪伴而心生寂寞呢?」

我知道舒貴太妃傷心先帝之死,安慰道:「若先帝離世之時太妃以身相殉,先帝才會在九泉之嚇也不得安寧吧。先帝摯愛太妃,自然心中也盼望太妃與清在先帝離世之後仍能好好活著,活得安心愉悅才是。」

舒貴太妃只是望著遙遙烏黑的天際出神,良久,她悵悵嘆息了一聲,凄然道:「若不是有我的不得已,只怕我這凋殘之軀,早就隨先帝去了。」

我想了想,凝神道:「太妃既然有不得已,就請為了這不得已,也為了清,好好活著。嬛兒知道,若無太妃在,即便清得到什么安樂,終究也會失意無趣終身的。」

舒貴太妃遽然轉身,深深望了我一眼,神色漸漸變得慈愛,柔聲道:「嬛兒,清兒有你,是他最大的福氣了。」

我心口一跳,臉上熱熱的,於是斂衽為禮,真心誠意道:「能遇見清,也是嬛兒最大的福氣。」

舒貴太妃連忙扶我起來,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滿眼盡是關愛慈祥之色。

我眼見月上中天,時辰也不早了,才起身告辭離去。

月色雖然清明,星斗亦是耀目閃亮如鑽。然而終究是上弦月,不足以照明路途,於是提了一盞小小的風燈慢慢走回去。

月色籠罩如輕白色的霧氣,山路崎嶇,又多巨石,我也走得小心翼翼,偶爾聽見有什么鳥兒飛過去,「唧」地一聲遽然飛得老高,在空寂的山間十分嘹亮刺耳。

我雖然在這條路上走得熟稔,也終究小心。正聚精會神走著,忽然身後「啪」地一下,是誰的手拍上了我的肩膀。周遭山影晦暗,怪石嶙峋如獸,我的心一陣狂跳,失聲叫了出來——「是誰?!」

迎面卻是一雙帶笑的眼睛,這樣熟悉而溫暖,我的心驟然安定下來,又驚又喜,撲入他懷中,道:「你怎么來了?」

卻是阿晉在旁邊笑嘻嘻道:「本來宮里開宴,我們王爺裝著喝醉了,皇上才叫趕快送回府去。結果才入府,見宮里的人走了,這酒也馬上醒了,忙忙地就往這里趕。」

我見阿晉在,忙從玄清懷里跑出來,正了正衣衫。我心下歡喜,口中卻嗔道:「瘋子,山里夜路最不好走。」

他靠近我,低聲在耳邊道:「是我想見你。」

我臉上一紅,轉過頭啐道:「想見我就要來么,不來又有什么要緊?又有誰在等你么。」

他捏一捏我的耳朵,笑道:「你自然沒在等我——撒謊也不會,耳朵這樣熱。」

我正要分辯,忽地想起剛才的事,在他肩上捶了一下,道:「方才為什么這樣嚇我?可嚇死我了。」

他呵呵一笑:「哪有人走路像你這般全神貫注的,只看著路,連我走在後頭都不知道。」

我懶得理他,只說阿晉,「你也不學好,只跟你主子這樣胡鬧。」

阿晉告一個饒,嬉皮笑臉道:「娘子別生氣,只看我們王爺這么晚還出來的份上吧。」

我低笑一聲,輕聲道:「誰生氣啦。」

玄清這才道:「你一個走著,我不放心,所以才跟著你。」

我嘴角不由揚起微笑,低低道:「我自然明白。」又問:「還去安棲觀么?先去想太妃請安吧。」

他「恩」一聲,把手里的風燈交給阿晉,道:「你親自送娘子回去,我先去向太妃請安。」他看著我,眉眼間皆是喜悅,輕聲道:「你等我回來。」

我含羞垂首,低頭輕輕應了一聲:「好。」他於是一個人往安棲觀去,見他一步一回頭地走得遠了,我才和阿晉慢慢往自己那里去。

後宮-甄嬛傳429。金風玉露(上)

他來時,夜已經很深了,知道他要來,所以柴門也並未緊閉。

我在里頭坐著,只對著燭火慢慢縫補一件秋衣。聽得外頭的門「吱呀」輕微一聲,曉得是他來了,忙站起了身。

浣碧早在外頭開了門,聽得她笑語清脆,「王爺來了。」

果然是他踏著月色而來。束發的銅扣上沾了一點夜來的露水,瑩瑩發亮,連袖口和袍角也沾濕了不少,想是行走時在草葉上沾到的。因著被濡濕了的緣故,被風吹著也不卷起,倒也顯得他身姿沉穩。

我自去取了塊絹子,遞到他手中,道:「自己擦一擦吧,萬一感染風寒就不好了。」

他依言自己擦拭著,靜靜笑道:「對不住,在母妃處耽擱了些時候。這樣晚了還叫你等著不能睡下。」我笑笑,道:「我一向就睡得晚,你是知道的。」

他半是憂心半是感慨,「睡眠還是這樣淺么?上次的葯吃了如何。」

我又拿了塊絹子,讓他坐下,為他擦拭束發銅扣上的露水,一壁擦一壁輕輕道:「那葯很好,我吃了很少做夢了。只是我不愛早睡罷了。」說著笑道:「溫太醫的醫術你是該相信的吧。」

他點點頭,「這個自然。」說著語帶憐惜地看我,道:「無事就早早睡吧。」

我輕輕撫摸著他束的整齊的頭發,輕笑道:「今日可算是無事么?」

他收拾好了,我才仔細打量,天氣炎熱,他只穿了件銀灰色的刺綉薄羅長袍,只在袖口刺了兩朵銀白色的四合如意的花紋,淡淡的痕跡,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這個樣子,半分也看不出親王氣度,倒像是一個尋常的讀書公子。

我暗贊他細心,道:「阿晉說你裝醉出來,趕得這樣急,衣服卻是半點破綻也沒有,走在路上,誰曉得你是天潢貴胄、近宗親王呢。」

他低頭看看,自己也笑了,「清河王府里不缺這樣的普通衣衫,只是這銀灰色么……」

我心下曉得,因我身在禪房中,素日所穿的也就是銀灰色的衣袍,所以他才特特選了這顏色來配我。

身邊浣碧低低笑了一聲,指著木桌上一支長長的蠟燭,道:「小姐今日特意選了這樣長的蠟燭,好燃得久一些呢。奴婢本以為是因為小姐要從太妃處回來的晚,不想原是知道王爺要來的。」

他帶著笑影略略疑惑:「你知道我要來么?」

我垂首含笑,只是凝望著他,「知道你許是不能來的,可是心里總是有個念想,想著或許你能來。蠟燭么,左不過晚上要做針線或是抄經文的。」

他也不說話,只遞了一包葡萄到浣碧手中,道:「去洗洗吧。」浣碧應聲去了。

他方在我耳邊悄悄道:「你想著想著,就在路上遇見了我,我就來了。是不是?」

燭火的紅光中,他的容色翩然如玉,帶著無限的歡喜神色。我一時間竟忘記了要頂回他的話去。

他也不再說,只刮一下我的鼻子,笑吟吟道:「母妃說你愛吃葡萄,特意叫我再拿些過來給你。」

我含笑望著屋外浣碧的身影,道:「太妃這樣惦念我,真是讓她費心了。」

他笑:「我看母妃疼你,比疼我還多呢。」說著拉一拉我的衣袖,「母妃今天似乎很高興,是因為你去陪她說話的緣故了。」他看著我,言辭懇切,「多謝你。」

我低頭道:「這是什么話呢,還用言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