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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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卻不打算對玄清提起,他若清晰明了,想必也會同我一起尷尬,若我們尷尬,連浣碧也不自在。既然她並沒有要把自己的情意托付給玄清的心思,我也只能置若罔聞了。

如此悶悶的,任由時光荏苒而過,待到秋深時節,紅楓盛開如最華美的一幅錦綉。卻是阿晉駕著馬車而來,歡歡喜喜道:「王爺說屋子里待著悶,來接娘子去賞秋呢,娘子請上車吧。」

我不過上回無心一句,他卻惦記在了心上。外頭的天地繁花堆錦,連空氣也是甜蜜的。我不由心頭大動,更衣上車。浣碧自然要跟去,包了一包袱衣裳跳上車來,對槿汐道:「我服侍著小姐去游春,你便留下吧。」

槿汐自然無異議,只深深望了我一眼。我懂得,卻依舊不動聲色。

我與浣碧二人以白紗覆面,秋游人間。京中的富貴繁華、鍾鳴鼎食,再度看見,恍若重生一般。玄清則青衣小帽,打扮得如書生一般。

再怎樣小心,去的也是京都外人跡稀少的朗苑,聞得那里有甚好的湘妃竹。

千竿修竹,翠影篁篁,竹竿上點點淚斑,或紫色的,或雪白的,或殷紅如血,點點如淚跡斑斑。

「斑竹一枝千滴淚」。我感嘆道:「眼見時真叫人感懷不已。」

浣碧伸手撫摸著,道:「當真是如眼淚一般呢。」

玄清微微笑著道:「娥皇女英為舜之死灑淚而成,湘妃深情,可見一斑。」

浣碧碧生生的衣裙與湘妃竹相映生輝,耳上一對翡翠環更顯得她面容白皙。她低聲道:「舜的福氣真好,有娥皇女英一對姐妹相伴左右。也幸虧她們是姐妹,才能這般和睦相處,成為佳話。」

我心頭突地一跳,仿佛被挑動了某根隱秘的神經,微微作痛。

玄清澹澹而笑,道:「娥皇女英的深情的確叫人感嘆不已。只是舜的福氣並不是人人能有。於我等凡人而言,得一個一心人相守到老,於願足矣。」說著眸中含情熠熠,只深深注目於我。

浣碧微微黯然失色,旋即釋然微笑,道:「有公子這句話,我也可為長姊放心了。但願公子能如己所言,一生呵護長姊。」

浣碧這樣的言語,是我始料不及的。然而,這已是最好的結果,無論她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會因她這句話而銘感終身。她有這樣的沈沈心意,我何必還要計較她鬢邊的一朵秋杜鵑。

如此,一身輕松,歡暢游覽完朗苑,趁著天色還早,一同盡興而歸。

後宮-甄嬛傳439。顧佳儀

上車時車中有些悶熱,遂讓浣碧卷起簾子透氣。我自馬車中掀簾,旁邊正停駐著一輛朱紅色油壁車,懸掛著與紅正對的濃青色綉折枝花堆花簾子,花紋式樣其實也普通,只是那簾子的料子看著眼熟。細細一想,才想起從前京中各府命婦入宮,車馬上最愛用這種零霓緞的料子,沾雨不濕。更妙在陽光底下,這零霓緞自然而生光澤,仿若霓虹,故稱零霓緞,十分希罕。且它轅馬華貴,連駕車的侍從也是人高馬大,一應的整齊衣衫穿著,護送兩旁,說話的言語也一聲也無,想來是豪門之家的奴仆伴隨主人外出。

我輕輕笑道:「不知是哪一家豪門的千金出行,這樣豪闊?」

浣碧搖頭笑道:「不曉得,總該是世家之女,才有這樣的排場。」

外頭牽馬的仆從聽見我們說話,笑呵呵道:「兩位娘子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千金小姐。是留歡閣的顧姑娘。」

我一聽留歡閣的名字,心中「咯噔」一下,臉色緋紅,已經隱隱有些明白過來。

浣碧卻是不曉得,追問了一句:「留歡閣?是什么地方。」

那仆從「嗤」一聲笑道:「兩位娘子一定處在深閨,難怪不曉得,這留歡閣嘛,是男人最愛去也最舍不得離開的地方,也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銷金窩。」

浣碧「呀」了一聲,已經明白,失聲道:「那是青樓呀。」說著自己也覺得失態,道:「她是煙花姑娘,怎么會有這樣的排場?」

一時玄清上車來,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遞給我,和悅微笑道:「嘗嘗看,是什么?」

我拿起一聞,不覺笑生兩靨,「是榮福記的桂花松子糖。」於是取了一顆吃了,笑道:「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滋味,半點不曾改變。」說著看向他道:「方才跑下去,就為了買這個么?」

他只是望著我,「你不是那日說起從前愛吃么。」

我低首微笑,睨他一眼,道:「我不過那天隨口說一句,偏你這個人當正經事記著。何必特意跑過去買。」

他笑言道:「榮福記在小巷子里,難不成要駕著馬車大搖大擺進去么?」我輕輕看他一眼,只是含笑不語。

浣碧半是歡喜,道:「公子待小姐真好,小姐說的什么都記在心上。」

玄清看著浣碧一笑,又拿出一包東西,給了浣碧道:「嬛兒說你喜歡榮福記的梅子糖,我也幫你拿了。」

浣碧不覺微笑,欠了欠身,道:「多謝公子。」

於是融融洽洽,我也不再多說,只吩咐道:「咱們走吧。」

車夫答應一聲,吆喝著正要催馬前進,忽然回頭苦笑道:「那邊顧姑娘的車要先行,咱們怕是搶不過。」

我笑道:「那有什么搶不搶的,她有事先行一步,咱們就讓她好了。」轉頭問玄清,「清,你說好不好?」

他的手微微覆蓋上我的手背,眼中盡是溫柔笑意,「好。」

那車夫於是讓開幾步,回頭笑道:「娘子與相公當真是恩愛。我的車子載了那么多官宦人家的娘子相公同車賞秋,唯獨見娘子與相公是最和睦的,不僅和睦,而且郎才女貌,最是登對,像畫上的人物似的。」

我頰生紅暈,低頭淺笑。

玄清握著我的手握得更緊些,愉悅道:「我家娘子,自然是最好的。」

一旁浣碧淡淡向車夫笑道:「你這樣嘴甜,等下自然多多賞你。」

那車夫喜得忙打躬作揖,話音還未落下,卻見旁邊那輛油壁輕車之上,簾子被輕柔掀起,露出雪白如藕的一只手臂,渾然美如白玉。白玉之後一張芙蓉秀臉迅疾閃過,語聲清脆直叫人骨酥,「多謝了。」

方才想起是那位顧姑娘在感謝我們讓路之事,於是輕聲道:「姑娘客氣。」

話還未完,她已經一徑吹下簾子乘車去了。簾外陽光燦爛如金,我的眼前仿佛還晃動著那一張芙蓉秀臉,雖然只是驚鴻一瞥,看得並不多么清晰,只是覺得有些眼熟,仿佛是哪里見過。然而她容貌當真秀美,車騎已過,那繚亂容顏似乎閃電刺破長空,美艷到叫人措手不及。

待到回過神來,那車夫大笑拍手道:「顧姑娘艷麗,不僅吸引男人,連娘子這樣也看的不住嗎?」

我轉頭問玄清,「你方才瞧見沒?那位顧姑娘確實容貌十分出眾,卻也有些眼熟。」

玄清「恩」了一聲,道:「有么?我方才並沒有瞧見。」

浣碧玩笑道:「聽說這位顧姑娘艷名遠播,公子一向風流倜儻,也不知道么?」

玄清認認真真道:「我真不知曉,也從不去那樣的地方。」他笑起來,「恐怕我所知道的,還不如這位車夫多。」

那車夫聽得這樣說,越發興起,興致勃勃道:「這位顧姑娘,是留歡閣的頭牌姑娘,追捧她的王孫公子那是不用說的,常常在留歡閣打起來的也多的是。」

我微微一笑:「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未知數(1)。果然是艷幟高張,名數風流。」

玄清側首道:「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2)」他略略沉吟,「若等到門前冷落車馬稀、暮去朝來顏色故的時候,也是可憐。」

我舉袖掩唇,輕笑道:「清郎總是這樣憐香惜玉。」

玄清似是唏噓,「我只是為她的身世嘆息而已,縱然眼下風光,老來只怕連嫁作商人婦也不可得。」

我牢牢望著他,亦十分明白他心中所感,輕輕道:「我明白。女子身世飄零,人生失意本無南北之分,猶如昭君和長門陳阿嬌都是一樣的命數。遙想當年,陳阿嬌為長公主之女,先帝帝之甥,嫁與皇帝表兄,獨得金屋藏嬌的專寵,自然也是十分得意的。」我語氣同情,卻坦然述說,並不自傷身世,玄清明白,不由摟住我雙肩。我笑笑,「這位顧姑娘若真聰明,也該早早結束煙花生涯,脫籍從良才是。」

那車夫雖不理會我方才與玄清的話,聽到這一句卻說,「想納這位顧姑娘的人自然不少,只是從小嬤嬤寵著,又是各方公侯捧著,直慣得她眼高於頂,什么人也瞧不少。」他想起什么,只當一樁趣聞來講:「前幾年倒是差點從良,對方也是位侍郎的公子,門楣不低,為了她神魂顛倒,連家中的父母妻兒也不要了。聽說他家娘子當時還懷著身孕,真是可憐。」

浣碧聽得入神,連連問道:「後來呢?」

我心下忽然有些不安,心中隱隱不定,仿佛山雨欲來,胸口氣悶得不行。只隱約覺得,那女子的相貌,雖是驚鴻一瞥,恍惚有兩分像安陵容呢。

那車夫見浣碧有聽的興致,更加高興,說道:「聽說那位公子的姐妹是宮里的娘娘,知道了生氣得了不得,結果一怒之下那公子連爹娘也不要了,妻子兒子不要了,連宮里當娘娘的姐妹也不要了,就出了府搬去和顧姑娘住一起了。」他「嘿」一聲道:「美色當前,果然是什么都不要了,可見顧姑娘的厲害。那位公子得到顧姑娘傾心,也真是艷福不淺。」說著嘖嘖有聲,好似艷羨不已。

話說到這里,浣碧的臉色也有點發白了,聲音微微顫抖,「然後呢?」

「然後」,車夫撓了撓頭,道:「也沒在一起啊。只曉得那公子後來悔過自新,重又回家去了,又得了皇上的賞識,封了大官呢,也沒再去找顧姑娘。」

我心口「咚咚」跳得厲害,舌尖微顫,終於還是問了出來:「那顧姑娘的芳名,是不是叫佳儀?」

那車夫「啪」地一拍手,大聲道:「果然娘子也知道。」

玄清聽得「佳儀」二字,心下陡然明白原委,按住我的手臂道:「嬛兒!你冷靜些。」

那車夫不曉得原委,依舊說道:「後來那公子家里犯了事,被流放了老遠,家破人亡,連那位娘娘也被皇上趕出了宮不要了。真真是可憐,聽說他們家壞事還是和顧姑娘有關聯的呢。對了,那家公子家就姓甄,我可想起來了!」

我身上發冷,拼命抑制住自己,用力壓著玄清按住我手臂的手。

浣碧知道不好,忙對車夫道:「我們家娘子不舒服要歇息下,你先走開些。」

那車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怕出事,忙「哦哦」兩聲走開了。

鬢角有冷汗涔涔滲下來,我緩緩吐出三個字,「是佳儀。」

浣碧直直盯著我,「小姐,咱們去問她,咱們要去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害咱們甄府?為什么!」浣碧目中有幽幽的恨意,如一團鬼火在燃燒。

我心口怒火灼燒,那無數悲憤與疑問轟地沖向腦子里,我一下子掙脫玄清,起身就跳出了馬車,「清,我要去找她!我要問她!」

我要問她,這么多冤屈,這么多的疑問,關節就在她身上,我怎么能不問,我怎么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我不能!因為我是甄家的女兒啊!

浣碧緊緊跟著我跑了出來,玄清急追出來,一把牢牢把我扣在他懷里,「嬛兒,你不要命了么?你怎么能去問她!」

我極力掙扎著,玄清的力氣極大,那樣大,我用力掙扎著根本掙脫不開。浣碧用力掰著玄清的手臂,哀求道:「王爺,奴婢也求求你,放我們家小姐去問,她不能不知道。這是咱們家的事呀,小姐不能任由我們甄家受這樣的不白之冤啊!」

玄清牢牢扣著我的身體,不管我如何掙扎。他的眉頭用力蹙著,在我耳邊喝道:「你這樣去問,她肯告訴你么?你要知道,她當初能反口,就證明她是皇後的人,只要你去問她,皇後就有一萬個法子處置你,再處置你生活已經稍稍安定些的家人!」

我聽著,胸口仿佛陡然被人用力擊打了一下,立刻安靜了下來,只木木地站著聽他說話,他見我安靜些,放慢了語氣道:「你雖然在宮外,卻依舊是在險境里,皇後並不想輕易放過了你,所以頭兩年,太後才會叫芳若姑姑每個月來看你一次,叫你抄了經文讓她帶回宮去,就怕你有什么意外遭了人家的毒手。現在皇後雖然放松了些,但一有風吹草動,未必不會要斬草除根。而在宮里的朧月就是首當其沖。宮中新人選入,皇後不會再理會你,但是你這樣跑去找佳儀,不僅什么都問不出來,只會打草驚蛇,叫皇後再度注意你防范你。你明白么?」

我靜靜聽完,雙腳忽然覺得酸軟,一時站不住,整個人軟了下來。

玄清緊緊抱住我,坐在地上,再不說一句。浣碧怔怔地彎腰坐下來,神色悲傷而哀戚,,嚶嚶抽泣道:「小姐,咱們竟然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這樣眼睜睜看著。」

我靠在玄清懷中,心中一時轉過無數個念頭,紛雜凌亂,好不容易定了定心,撇開跑亂了的頭發,慢慢道:「不錯,咱們現在就是什么也不能做。浣碧,家書傳來,爹爹雖然遠放川北,地僻寒苦,可是在任上做的甚好,哥哥也在嶺南。雖然地方僻遠冷清,可是性命安好,並無不妥。如果我們……我們現在只要行差踏錯一步,只要小小一步,就會害他們連性命也保不住。浣碧……」我凄然搖頭,「現在,就算佳儀在我們面前,我們說什么,她聽得進去么?她肯告訴我們原委么?」

浣碧搖搖頭,木然道:「她不肯的。」

玄清安慰地拍著我的肩頭,道:「你別急,咱們慢慢來,總有法子可想的。」

「想法子?」我忽然冷笑了一聲,「即便佳儀肯說,咱們這位聖明天子肯信么?」我轉向玄清懷中,嗚咽道:「當時皇帝就不信,所以才有甄氏一族的一敗塗地,若皇帝肯多信三分,若他……甄門也不至於如此。」我用力咽下哽咽凄楚之聲,恨恨道:「從前我在宮里時他都不信,如今我被貶出宮,當日陷害我的皇後、安陵容和管氏個個在宮中屹立不倒。我還聽說,皇帝對安陵容和管氏寵幸有加,剛剛又有進封。那么如今的我再說什么,還有什么用么?」我把臉埋於雙膝之間,「當初若有一分可爭之處,若不是到了心灰意冷、無力回天的地步,哪怕我再不甘再屈辱也會留在宮中以圖後報,也不會讓我的朧月尚在襁褓之中就離我而去。」我越說越痛心,心口激盪如潮,澎湃迭起。

玄清心疼不已,再抱緊我一點,輕聲道:「嬛兒,你往深處想,若現在真被你問到佳儀,她肯為你翻供,皇兄也了解你家冤屈,那么又會怎樣?」

「會怎樣?」我喃喃道:「爹爹和哥哥會沉冤得雪,會回朝,會官復原職,甄氏一族依舊會顯赫。」我傷心地別轉頭垂淚,「可是嫂嫂和致寧再也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那么就算皇兄為你父兄雪冤,但是皇後的地位會撼動分毫么?」

「皇後?」我又是憤恨又是哀戚。

「不錯。」玄清的語氣冷靜而理智,「只要有太後在,皇後依舊還會是統攝六宮、母儀天下的皇後。而且即便佳儀翻供,也沒有十足把握把矛頭指向皇後。既然皇後平安無事,那么為了不連累自己,安陵容也會平安無事,或者連管氏也不會被牽連。畢竟你家之事,她們都沒有出面做什么。如果事情當真盤根錯節,牽連太大,那么為了穩固朝廷根基,皇兄就算明知有冤,也不會查下去。」玄清的聲音有些沉痛和無奈,「因為他是皇帝,朝廷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會為了一人一事而去做傷害朝廷根本的事。這件事,你一定要明白。而你的父兄,即便返還朝廷依舊為官,但強敵環伺,不啻於再入虎口。若再有變故,他們還經得起幾次?」

「經得起幾次?」我仿佛是自問,「回到朝廷,爹爹就又要去和人明爭暗斗,爹爹已經老了,沒那份心力了。」我無聲無息地苦笑出來,無力道:「清,若是我父兄可以有個清白,那么他們就要重回官場去無休無止地和人爭斗;若是不還他們清白,就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不孝,讓他們父子遠隔南北,與我天倫難聚。清,我該怎么做才是對的?」

他懂得地搖了搖頭,「只怕你稍有舉動,你父兄的冤屈還未洗刷,你、朧月、你的父兄家人,都已經身遭不測了。」

我只覺左右為難、悲苦無盡,一時間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小姐」,浣碧忽然叫了我一聲,望著遠處出神道:「清河王爺思慮周詳,什么都想到了,咱們確實是不該輕舉妄動這一步的。只是……」她的目光忽然一跳,像被什么東西點燃了一般,冒出熾熱的火焰來,「王爺還有最要緊的一件事沒說。」

她驟然把目光視向玄清,淡淡道:「王爺,難道你勸小不要輕舉妄動,卻是一點私心也沒有的么?」

玄清聽她這樣說,緩緩低下頭去,道:「浣碧……」

浣碧一襲綠衣,系淺青色的絲絛,迎風翩然如蝶。她的身姿掩映在萋萋芳草之中,似乎要和這周遭的綠意融在了一起,唯獨一張清秀臉龐雪雪白無半分血色,一對瞳孔似望不到底的兩潭死水,「浣碧雖然是奴婢,可是這件事上十分明白。王爺這樣苦勸小姐,也是怕若甄門脫罪,小姐也會重回後宮,重回您的皇兄身邊,那么你和小姐,就真真是被斬斷情緣了,是么?」

我微微苦笑,語氣沉沉如秋雨暮靄,「浣碧,大周開國多年,你可有聽說過出宮修行的妃嬪還能再度重回宮廷的么?你以為人人都是武則天呢,還是個個皇帝都如李治一般長情。何況皇帝逐我出宮,也並非是被我父兄連累,而是不忿我冒犯先帝後又性非和順吧。這也是皇後為什么不再追害我的緣故了。」

浣碧幽幽道:「話雖如此,但小姐終究是朧月帝姬的生母,若甄門沉冤得雪,皇上或許念及舊情,也會想起小姐,到時即便禮制相關不能接小姐回宮,也會常常來看望小姐吧。那時這般光景,王爺和小姐還能這樣來往自如么?」

「浣碧……」我心中一驚,不自覺地去看玄清。

他這樣想或許是自私的,然而他這樣的自私,也算的有錯么?

或者到了那一日,我會不會也這樣自私呢?

玄清垂首片刻,忽然揚起那雙清亮的眸子,微微笑道:「浣碧,你竟這樣聰明。」

浣碧呆了一呆,方才覺醒過來,嘴角浮起一縷牽強的笑意,欠身道:「王爺這樣說,是誇贊奴婢呢還是譏諷奴婢。」

他緩緩搖頭,輕聲道:「浣碧,你的確知曉我的私心。可是若沒有前頭種種緣由,或許你真可以認定我是一個自私的男人。可是……」他淡淡微笑,如拂過這郁郁長草之上的輕風,道:「那么換作是你,你願不願意你的父兄回到宮廷爭斗中去,連下半世的平安都難保;你願不願意你的長姊回到一個不珍惜她、不疼愛她、不信任她的男人身邊去,再和無數女人爭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