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部分(1 / 2)

我慢慢喝了一口清茶,眼皮也不抬一下,「是什么?」

小允子道了聲「是」,又道:「花匠說,那鵝卵石上的青苔是川地特有的,叫做牛毛蘚,通常擱在盆景里做點綴。」

我淡淡「嗯」了一聲,道:「還有呢?」

小允子低著頭道:「花匠說了,這牛毛蘚容易與他物相克,不易存活,只有種著蜀中同種的矮子松時才有。而宮里喜歡種這種矮子松當盆景的,只有翠微宮麗夕閣的慶嬪小主。因為她是蜀人,也喜歡這個,所以皇上專門賞了她。」

我撥著茶蓋,笑道:「查的那么容易還那么清楚,小允子你是個能干的。」我叫槿汐,「去敬事房問問,近一個月最當寵的嬪妃是誰。」

槿汐辦事極快,不過一盞茶時分已經回來回話,「奴婢問了,最當寵的是麗夕閣慶嬪和燕禧殿胡昭儀;其次是景春殿安貴嬪和綠霓居灧常在;還有復香軒楊芳儀和采容殿祺貴嬪。」

我托著腮笑道:「這兩日在皇後那里瞧見慶嬪,的確是個美人胚子。蜀中出美人,果然所言不虛。」

槿汐為我滿上茶水,道:「還有一件事,慶嬪與祺貴嬪同住翠微宮,倒不能不防。」

浣碧在一旁道:「昨日皇上為小姐差點從轎輦上滑落的事生了大氣,小姐怎么不趁熱打鐵求皇上做主?」

我把玩著手釧上的一顆明珠,笑道:「我到底沒傷著,皇上去查出個人來也不過是罰一通了事,也不會重罰。倒不如先按下不提,到時一並發作出來才好。」

浣碧凝神片刻,抿嘴笑道:「奴婢知道了。積小成大,到時一並尋了她們的錯處,才叫吃不了兜著走。」

我微笑不語,小允子見機道:「奴婢還有一事忘了說,玉照宮再往前走上數十步就是祺貴嬪的翠微宮了。」說著朝浣碧夾一夾眼睛。

浣碧了然,攤著手道:「這事是極明白的了。必是祺貴嬪和慶嬪一同做的。祺貴嬪本就暗算過小姐,如今小姐回來,她恨不得烏眼j似的生吞了咱們呢。」

我沉吟著道:「事情還沒查清楚,再瞧一瞧吧。」

正說著,花宜進來道:「啟稟娘娘,翠微宮的祺貴嬪和慶嬪來了。」

我輕揚唇角,「可見不能背後議論,當真是說曹c曹c就到。」我換了衣裳出去,品兒已經為她們奉上了茶水瓜果。見我出來,依禮道:「翠微宮貴嬪管氏攜慶嬪周氏拜見莞妃娘娘,娘娘金安。」

我端坐不動,笑道:「兩位妹妹請坐吧。」我打量著一身馥彩流雲輕紗宮裝的祺貴嬪道:「數年不見,祺妹妹可是滋潤了不少。從貴人成祺貴嬪,頗有一宮主位的風度,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祺貴嬪安坐在椅上,半透明的輕紗里隱約透出豐潤潔白的肌膚,縷金線的月白暗花抹胸平添嬌媚之色,脖頸上一串紅瑪瑙串汪汪如水;有嫣紅晶瑩的光芒似流波盪漾,一看便知名貴。她既不倨傲也不謙卑,道:「莞妃娘娘風采如舊,一點也瞧不出在佛寺待過的樣子。」

這話是有些挑釁的意味的,她身邊的慶嬪已然橫了一眼,微微泛起一個冷笑。我也不惱,只坦然道:「是啊,當初與文鴛你同住棠梨宮時是何等和睦,想來也有四五年了。當年你兄長管路與本宮兄長交好,管溪還差點娶了本宮的二妹玉姚做成了親家。不曾想管路會去告發本宮兄長,可見人呢,為了功名利祿是會枉顧道義的。」

祺貴嬪臉色微微發青,顯然就要作色,忽地把怒氣沉了下去,笑道:「莞妃娘娘這張嘴向來是宮里數一數二的好,自然能把白的說成黑的、死的說成活的。」

我似笑非笑看著她,「是么?那也是比不上有些人的心從白的變成黑的這樣可怕。」話音未落,慶嬪已經忍不住笑了一聲。那笑聲雖然低,祺貴嬪卻也聽見了,狠狠瞪了她一眼。慶嬪絲毫不以為意,只報以一絲嫣然的冷笑,在旁拈了絹子道:「嬪妾還以為祺貴嬪多尊重莞妃娘娘呢,把皇後親賞的瑪瑙串都戴上了來盛裝拜見,卻原來說話這樣的含酸拈醋呢。」她話音清脆,我的目光頓時被祺貴嬪頸上的瑪瑙串吸引,不由多看了兩眼。

祺貴嬪待要再說,我已不理會她,只看慶嬪道:「這位妹妹有些眼生,便是慶嬪吧。」

慶嬪見問到她,忙起身福了一禮,滿面含笑道:「莞妃娘娘金安,嬪妾周珮拜見娘娘。」

我留神細看,慶嬪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模樣既好,身量又苗條,又會打扮,難怪玄凌寵愛。我忙示意槿汐去扶,口中道:「妹妹人既長得標致,行動又規矩,當真討人喜歡。」

慶嬪聽我誇贊,愈加歡喜,奉承道:「娘娘面前嬪妾就像塵土一般,哪里還有半分標致呢。」

祺貴嬪自顧自飲了一口茶,微微冷笑,「慶嬪的嘴可真是甜,只不知是不是嘴甜心苦呢?」

慶嬪到底年輕,忍不住變色,揚眉道:「貴嬪娘娘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只冷眼旁觀,見祺貴嬪立時就要發作,便道:「祺貴嬪這是做什么呢?好好的來給本宮請安,倒要和自己宮里人拌起嘴來,豈不是傷了和氣。」

大周後宮中每宮若有居正三品貴嬪或以上者稱為主位,掌一宮事務。而主位所居的宮室亦改為殿名。每宮之中只一位主位,管馭照顧本宮之中位份低於自己的嬪妃。而這些嬪妃則稱為「宮里人」,要聽從與尊重主位的安排。

而眼前看來,慶嬪依仗玄凌之寵不尊祺貴嬪,祺貴嬪不失為玄凌所寵,亦有皇後撐腰,二人在翠微宮中只怕早已勢成水火。

而我眼面前只說祺貴嬪之失而不言慶嬪之不尊,明里暗里都是偏幫慶嬪了。

慶嬪如何不曉,愈加得意,笑盈盈道:「娘娘真是明理的人,可惜未央宮皇上只賜給娘娘一人居住,否則若誰做了娘娘宮里的人,當真是幾世修來的福份呢。」

我聽了只吟吟含笑不語。祺貴嬪臉上到底擱不住,含了一絲譏誚的冷笑,緩緩道:「本宮當是什么呢?原來是慶嬪待膩了翠微宮,想做莞妃的宮里人呢。那有什么難的,本宮就替你去回了皇上的話就是了,省得你眼饞心熱,做出這許多腔調來。」

慶嬪氣極反笑,鬢上的東菱玉纏絲曲簪微微顫動,劃過晶亮的弧線,「祺貴嬪這話未免說得太瞧得起自己了。你去回皇上?未央宮是皇上親口下旨讓莞妃娘娘獨自居住的,貴嬪有多大的本事還是有多大的面子,能哄得皇上收回旨意?!」

此話說得極厲害,祺貴嬪登時滿面紫漲,她反應也快,迅即站起身來,禮數周全地福了一福,道:「嬪妾身子有些不適,就不打擾莞妃娘娘休息了。先告退。」說罷揚一揚衣袖,扶著侍女的手一搖三擺地出去了。

她才出去,慶嬪已然收起方才凌厲氣勢,換了一臉委屈道:「娘娘您瞧,當著娘娘的面她都這樣放肆不敬,可知背地里在翠微宮給了嬪妾多少零碎折磨。」

我悠悠揀了一枚枇杷,剝成倒垂蓮花的樣子,從容道:「妹妹頗有蜀地女子的俠義之氣,皇上又這般寵愛妹妹,想必是不會吃虧的。」

慶嬪美麗的丹鳳眼愁苦垂下的姿態讓人心生愛憐,「娘娘何曾知道,為了皇上的寵愛,祺貴嬪妒忌不過,明里暗里給嬪妾使了多少絆子。嬪妾礙於她是主位,少不得忍氣吞聲到現在。」她靠近我一點,輕聲道:「娘娘出宮之事臣妾這些年來多少也聽說一些。若非祺貴嬪娘家明里一捧火暗里一把刀害了娘娘一家,娘娘何至於被迫出宮修行。」

我微微抬起眼皮,「慶嬪倒是什么都打聽得清楚。」

慶嬪慌忙跪下,「嬪妾不敢欺瞞娘娘,嬪妾防著祺貴嬪不是一日兩日了,是以才知道些來龍去脈。嬪妾的父親是川蜀成州知府周息仁,成州與娘娘父親所在的江州毗鄰,因而嬪妾才敢冒昧來和娘娘說這些話。」

我只專心剝了枇杷,贊道:「好甜!」又漫不經心道:「然後呢?」

慶嬪膝行至我面前,用絹子抹著淚,低聲道:「瞧方才的情形,想必娘娘心里會怪責嬪妾不敬主位。嬪妾也是沒有法子,祺貴嬪專會嘴甜心苦暗中使詐,從前翠微宮中住的幾位姐妹都甚得皇上寵愛,和嬪妾一同進宮來金良媛、韋才人、季常在,祺貴嬪都十分籠絡。結果呢,一個一個莫明其妙犯了事,或死或廢,她卻連一點錯處都落不著。因此嬪妾害怕了,想著唯有和她翻了臉,萬一嬪妾出了什么錯處,她就是首當其沖逃不了干系。因而嬪妾才能苟活至今,侍奉在皇上身邊。饒是如此,嬪妾雖得皇上寵愛,然而進宮多年仍處處被她壓制著位份。」說到傷心處,慶嬪亦是傷懷不已。

我笑意殷殷,「如此看來慶嬪也是個聰明人,懂得自保於危牆之下。只是為何妹妹不請旨搬離翠微宮呢。」

慶嬪冷笑一聲,旋即深深無奈,委屈道:「祺貴嬪出身好,又會奉承,很得皇後的喜歡。有皇後攔著,嬪妾如何走的出翠微宮。偶然向皇上提起,反倒被皇上訓斥臣妾不安分。」

我伸手虛扶她一把,親切道:「妹妹好端端的跪什么呢?倒顯得生分了,起來說話就是。」

慶嬪方敢坐了,道:「嬪妾方才傷心,叫娘娘見笑了。」言畢,端正坐於椅上,纖巧的雙手掩在水紅色的刺金邊綃紗窄袖中,安靜交放於膝上。

我靜靜注目於她,只掐了一朵瓶中供著的梔子花細細賞玩。她被我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了頭。我輕輕笑道:「妹妹既然來了,又說了這一番話,想必是深思熟慮了的。那么妹妹想要在本宮這里得到什么,不妨直說。」

我問得直接,慶嬪微微錯愕,旋即道:「娘娘快人快語,嬪妾也不隱瞞了。」她頓一頓,「嬪妾不願再寄人籬下。」

「哦……」我微微拖長了語調,「你是要本宮為你向皇上開口離開翠微宮?」

她搖頭,爽利道:「與其再寄人籬下看人眼色,不如自己做一宮主位來得痛快。」

我心下一震,亦是意料之中,於是笑:「妹妹好志氣。如今五貴嬪之位尚有空缺,妹妹若能懷上一子半女,也不是不能。」

慶嬪微微一怔,苦澀道:「若能在子嗣上動腦筋,嬪妾也不必如此苦惱了。說起來慚愧,嬪妾在皇上身邊數年竟半點動靜也無,可見是嬪妾沒福了。」

「那倒也未必。」我揚起嘴角,和顏悅色道:「如果本宮應妹妹所求又有什么益處呢?本宮吃齋念佛久了,有些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

慶嬪不假思索道:「嬪妾在宮中無依無靠,娘家又遠在千里之外,可說與娘娘同病相憐。如今娘娘雖然榮耀回宮,然而風光之後未必沒有辛酸,嬪妾願與娘娘一同分擔,略盡綿力。」

我以手支頤,淺笑道:「妹妹的心思本宮心領了,只是本宮但願與世無爭,有些事或許力不從心。」

慶嬪微見沮喪之色,旋即含笑道:「以娘娘今時今日的地位,怎會力不從心?嬪妾雖然蠢鈍,然而一見娘娘風姿,已知當日傅婕妤緣何專寵如斯,是以嬪妾才有今日這番話。何況娘娘已經回宮,再想與世無爭也不得不爭。嬪妾今日來得突兀,想來娘娘必定心存疑慮,思量些時候也是應該的。嬪妾今日就先告退了。」

我含笑道:「今日與妹妹一見,其實十分投契,妹妹所說之事本宮自會思量。」說著揚聲向小允子道:「把本宮的那盆矮子松的盆景拿來。」小允子應聲而去,很快捧了盆景回來,我道:「聽說妹妹是蜀人,本宮特意叫人備下了這盆蜀中特產的矮子松給妹妹賞玩。妹妹看看可喜歡么?」

慶嬪喜不自勝,連連笑道:「原來這樣巧,娘娘竟曉得嬪妾喜歡些什么,可見嬪妾與娘娘真真是有緣了。」說著叫自己的宮女進來捧著,我一看,進來的竟是從前服侍我的晶清。心下微微一喜,依舊笑著道:「妹妹瞧瞧里頭那鵝卵石,花紋既好,磨得又光滑。」

慶嬪一顆顆看了,贊道:「是呢,連石頭上長得牛毛蘚也顏色極正,當真娘娘宮里的東西比別處的都好。」我冷眼瞧她只顧著看鵝卵石,歡喜之色溢於言表,並無半分掩飾之色。

我不動聲色地看了浣碧一眼,見她悄悄隨晶清出去了,便對著慶嬪笑道:「其實妹妹得皇上寵愛,什么稀罕東西沒有,本宮這點東西不過是給妹妹當玩意兒罷了。」

慶嬪笑得如春風拂面,道:「金珠玉器的又有什么稀罕,娘娘心細如發,體貼入微,才真真叫人贊嘆呢。」

我心思一轉,想起一事,微含了一縷淺笑,道:「說到金珠玉器,本宮倒想起方才祺貴嬪那串紅瑪瑙串了,水頭好,顏色又正紅,當真是好東西。本宮方才聽得不真切,仿佛是皇上賞的?」

慶嬪一笑,譏誚道:「那是她巴結皇後巴結得好,皇後給賞的。她為示恩寵,十日里總有八日戴在身上。不過說起來那東西真是好的,不僅如娘娘所言,而且獨有一股異香,味道雖然淡,可是好聞得緊呢。」

浣碧送了慶嬪出去,回來扶著我進里間躺下,浣碧笑道:「奴婢瞧著慶嬪與祺貴嬪不睦,小姐方才一說,這兩位回去可有的鬧了。」

我笑道:「即便沒我,她們關起門來也要鬧得翻天。」

浣碧道:「方才慶嬪說的話,小姐可信么?」

我歪著楊妃榻上,抱著菊葉軟枕道:「五分信,五分不信。只是我剛才拿矮子松送她時倒真是一點看不出來,若不是真無辜就是她城府太深太會做戲了。」我問她,「方才和晶清說了么?」

浣碧點頭道:「說了。晶清還念著娘娘呢,說抽空就過來回娘娘的話。」

我「嗯」了一聲,露出幾分倦色,「等我問了她再做定論。」

浣碧冷笑一聲,「奴婢只瞧不上管文鴛那輕狂樣子,這樣拿腔拿調,忘了她從前在小姐面前百般討好的嘴臉么?」

我不以為意,「你以為她傻么?她知道與我積怨已深,與其此刻在我面前俯首稱臣,我未必能容下她,皇後更不會容她。索性她學慶嬪的例,與我翻了臉,我反而不能立時拿她怎樣。」我撫著下頷輕笑道:「左右她跟著皇後,是生不出孩子掙不到出路的。」

浣碧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小姐何出此言?」

護甲的指尖有的冰冷觸感,滑過臉頰時尤為明顯,「你可看見管文鴛脖子上的瑪瑙串了么?」

浣碧笑道:「憑她什么好東西,咱們柔儀殿難道沒有么。」

我冷冷一笑,泄出心底冰冷的恨意,「這瑪瑙串有的祺貴嬪苦頭吃,——那是紅麝串。」

浣碧訝異道:「紅麝串?瞧著分明是紅瑪瑙。」

我掩不住心底的膩煩與厭惡,道:「這兩樣東西本就瞧著像。可紅麝串稀罕多了,只怕連宮里都找不出幾串來。要不是那年隨娘在珍寶閣選首飾時見過一次,只怕連我也不認得。方才慶嬪說那東西有香味兒,我便更肯定了。那回娘一見了這東西連贊稀罕,可馬上叫人遠遠拿開。因著那紅麝串的是取雄麝的麝香做的,作中葯可開竅避穢、活血散結,可用久了損傷肌理,便再也生不出孩子了。這也是宮里為什么慎用麝香的緣故。」

浣碧微微凝神,蹙眉道:「奴婢只是奇怪,她怎么堂而皇之的把紅麝串掛在身上,也沒人告訴她緣故。」

「一來這東西難得,尋常人分辨不出來。二來你沒聽見慶嬪說么,那紅麝串是皇後賞的,即便有太醫知道,誰又敢告訴祺貴嬪呢。」

浣碧連連冷笑,拍手道:「這才叫報應不爽呢。活該叫她投的好主子,昧著良心來坑咱們家。她不能生也好,省得生下黑心種子來再禍害旁人!」

我頓覺心寒,祺貴嬪顯見是皇後身邊的人,多年來得寵且位份頗高,可見皇後對她的倚重。然而如此倚重,也防備著她有孕,可見皇後的處事老辣,謀慮深遠。想必安陵容得寵多年而無子嗣,也是因為皇後的戒備吧。我微覺腦仁酸澀,道:「去把備給胡昭儀的禮拿來給我看。」

浣碧捧來一對白玉三鑲福壽吉慶如意,我看了一眼,搖頭道:「禮太薄了,再去取一對紅木銀絲百壽紫玉如意來。這兩對如意給胡昭儀,再拿一個赤金盤螭朝陽五鳳瓔珞圈並扣合如意堆綉荷包,就說給和睦帝姬的。」

我想一想,叫槿汐進來,「為表鄭重,這些東西由你親自送去。該說什么你自己有數。」

槿汐笑著去了。浣碧道:「胡昭儀為人倨傲,小姐何必這么籠絡她。」

我笑一笑,「她自有她倨傲的資本,何況我籠絡她,不正是籠絡太後和皇上么?」

我揉著額頭道:「我也乏了,叫品兒拿了薄荷油來給我揉一揉。」想一想又道:「方才給和睦帝姬的那個赤金盤螭朝陽五鳳瓔珞圈再去拿三個來,一個先留著,等我有空去看端妃時親自送去。另兩個一個送到呂昭容處去給淑和帝姬,一個送去敬妃處給咱們朧月,別顯得我厚此薄彼似的。」一想起朧月,我心里不免難過,臉上也不由露了幾分。

浣碧知道我的心事,勸道:「朧月帝姬自幼離開小姐,難免生疏些,過久了一定會好的。」

愁雲籠上心間,y翳難明,我悵然嘆息了一句,「但願如此吧。」

到了次日晚間時分,我用過了晚膳,又吩咐了浣碧挑了幾個菜送去了敬妃處給朧月,才慢慢在庭院里踱著步子消食。品兒扶著我的手笑道:「如今咱們宮里是最熱鬧的了,今日一晌午就來了那么多嬪妃給娘娘請安,可把娘娘給累著了。」

我笑道:「幸虧還不老,來得那些人還記得住。否則哪天走到路上,冷不丁竄出個人來請安,本宮還眼巴巴問是誰,可就叫人笑話了。」

彼時月華初升,水般月色靜謐自天際雲朵間暢然流下,光滑得似攏不住的一匹細滑綢緞。月色華光清明,照在柔儀殿前的漢白玉階之上,如水銀瀉地,似開出朵朵明亮碩大的蓮花。殿前一池清水在月下泛著清粼粼的窈曳波光,水中白蓮盛開如玉,只余一條水上小橋,橫越在蓮葉田田之上。

品兒笑道:「皇上待娘娘最有心思,在柔儀殿的前殿前頭鑿一個池子,把太y池的蓮花移種到這里,就省得娘娘懷著身孕遠走賞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