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部分(2 / 2)

玄凌饒有趣味地直起身子,笑吟吟道:「這可奇了,尋常宮女有這樣大的榮寵早樂得拜佛去了。你倒推說自己年紀大了,年紀大又如何,其實二十六也不算很老。」

浣碧縮成一團,「砰砰」磕了幾個頭,聲如蚊細:「奴婢有罪,奴婢已經有心上人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忙要起身,玄凌按住我大笑道:「你有了心上人,是侍衛還是哪個宮里的內監?或者是常來往的太醫?」浣碧滿面緋紅,愈發垂首下去,半日不語,玄凌又問我,「你可知道?」

我忙道:「臣妾不知。」

玄凌含笑命她抬頭,道:「你說出來,朕成全你們一段姻緣就是。」

浣碧窘得額頭也紅了,只搖頭不語。

我笑道:「皇上就一味取笑吧。取了貞妹妹的赤芍還不夠,還來打臣妾浣碧的主意。打量著臣妾和貞妹妹一般賢惠么?八抬大轎抬了浣碧做貴人去臣妾也不許,就做個名正言順的醋壇子好啦。浣碧臣妾要留著,哪日親自給她指婚才算完呢。」我拉起浣碧,「你且起來,不必理會皇上。」

玄凌拽住我手腕笑道:「哪里來你這么個霸道人兒,連朕說話都說不理。朕還有樁事情問你,上次老六病了,你怎么指了浣碧去照料?她是你貼身的人,你倒舍得一放那么多天?」

我摘下手腕上的纏臂銀鐲遞給浣碧,「這顏色不鮮亮了,等下拿去叫工匠炸一炸,趕緊還得拿回來,姐姐走了沒多久,還是要用銀器的。」見浣碧去了,我方道,「臣妾身邊統共就剩了這么幾個人,槿汐是脫不開身的,花宜還不懂事,剩下幾個伺候皇子帝姬還怕不夠。臣妾想浣碧出去也好,她年歲大了,王爺病了各府里來看望的人必不會少,萬一有合適的小子呢,也算成了一樁好事。」

「只會為旁人c心,德妃去了你心里一直不痛快,」玄凌比一比我的手腕道,「你看你瘦了這樣多;改日朕還是叫溫實初來照料你。」

我抬眼看他,「皇上不疑心溫實初私下來探望臣妾是有私情么?」

他略笑了笑,頗為歉然,「采月已經告訴朕,是德妃請他去探望你的。」他干咳一聲,「何況他現在已經與李長他們無異了,誰也不必再多話。」

我垂下眼道:「為了臣妾與眉姐姐之事,溫大人作為男子也好,醫者也好,身心俱是重創。如今除了每月三次來為潤兒請脈看護以作對眉姐姐枉死的補償之外,他的心是灰了大半了。」

玄凌默然片刻,「朕知道這件事委屈了你。」

我心中惻然,「臣妾委屈也就罷了,只是德妃姐姐何辜,若不是管氏興風作浪,姐姐怎會受驚難產,丟下小小年紀的潤兒便走了。如今比起姐姐枉死,管氏雖住在永巷之中,可也是錦衣玉食的宮嬪……」我心中難過,不覺低頭拭淚。

「朕何嘗不知道你心里怨朕,為了朕降了管氏的位份,她哥哥還特特上書來問,被朕駁斥了回去。」他攏住我的肩膀,「你不要著急,朕遲早給你一個答復便是。」

我起身,取一炷香點上,「但願如此,否則姐姐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

他頷首,「有件事朕說給你知道。今日早朝,管路提起朕已有四子,可擇長者為太子,以固國本。」

我將香c在爐中,冷笑一聲:「說這話就該立時傳廷杖,打死也不為過!皇上春秋鼎盛,如今已有四子,將來不知道還有多少位皇子呢?怎么就早早論起國本來了,可見不像話!」

玄凌搖頭道:「朕已告訴他,朕的四位皇子除了皇長子年長些,老二和老三不過才九個月的孩子,潤兒更小。我朝向來立賢不立長,又何必在長幼上饒舌。」

我伏在他膝上,細銀針折珠耳環長長墜下成柔美的姿態,憂傷如輕霧一般籠上我的面頰,「臣妾方才氣急了。其實管路這樣提議也沒有錯,若論子憑母貴,皇長子的生母愨妃出身公侯,皇後又是養母精心養育了多年,臣妾父親尚是罪臣,貞妹妹的出身也未能與皇後和愨妃相較,可憐潤兒又是失了母親的,自然是提議立長了。」

他撫著我的鬢發,「好端端的怎么妄自菲薄起來。皇子們都還小,哪里能斷下賢愚,而予漓的資質也確實平庸了些。」他想一想,「倒是丞相鍾修梓提了個折中的建議,先封王,等皇子們都大些再立太子。」

我微微吃驚,「封王便要開府出宮了。」

玄凌笑道:「予漓可不是十六了么?要算起來也該成婚了。只是幾個小的倒也無妨,朕心里總覺得愧對德妃,更要緊的是對不住你,這次的事鬧得合宮皆知,滴血驗親總是妨了涵兒將來的聲望,只怕往後總有人多有詬病。所以朕想著四位皇子一齊封王,不要分出彼此上下來。」

我低頭,神色柔順,「涵兒還小,只怕受不起這樣的福氣。」

他苦笑,低頭吻一吻我的臉頰,「朕也有朕的顧慮,若只封了予漓,只怕因著這件事來日在立太子的事上又多口舌,所以得一起辦。」

我悠悠嘆息一聲,「那日敏妃的話臣妾聽了心中難受。說到底皇後本是敦厚人,何以會出此下策在滴血驗親的水中加了白礬混淆視聽,多半是為了皇上疼愛幼子的緣故。臣妾至今想來還是後怕,所以還請皇上少疼些涵兒吧。」

他把食指按在我的唇上,「不要說了。」他靜靜道,「皇後之事不必再提,朕心里有數。封王之事也不急,總得等孩子們都滿周歲了。」他偏過頭靠在豆藻十香枕上,「朕要好好想一想,該給予漓定下婚事了。」

殿內侍奉的侍女都退下去了。午後遲遲,日光從低垂的錦幔中透過來薄薄幾縷,四壁靜悄無聲。榻邊擱著一座綠釉狻貌香爐,爐身是覆蓮座上捧出的一朵蓮花,花心里的蓮蓬做成香爐蓋,蓋頂一只戲球的坐獅,爐里焚了上品沉水香,幾縷雪色輕煙從坐獅口中悠悠逸出,清涼沉靜的芬芳悄無痕跡地在這寂靜的殿中縈紆裊裊,飛香紛郁。

玄凌頗有些睡意,緩緩閉上眼去。我心中有事,思慮片刻,漸漸也有些乏了。正朦朧間,忽然聽見有兒啼之聲,我尚怔怔,玄凌已然醒轉,披衣起身,「是誰哭了,快抱過來!」

不過片刻,花宜已抱了孩子過來,口中道:「三殿下睡得不安穩,仿佛是夢魘了呢。」

我忙抱過孩子輕輕拍著哄著,大約是貪睡的緣故,涵兒撅一撅嘴又睡了過去。孩子睡中的容顏最是可愛,玄凌忍不住親了又親,孩子在夢中有所感覺,握起白白胖胖的拳頭在臉頰撓了兩下,著實憨態可掬。

我心中一動,仿若無意道:「皇上,咱們的這個孩子,像不像那個孩子?」

他隨口道:「哪個孩子?」

我靜默片刻,「純元皇後,也是有所出的。只是可惜了那個皇子。」

玄凌的眉心猝然聳動起來,神情幾乎凝滯在了那里,且悲且喜,且憂且哀,復雜而深邃。

香爐里的輕煙四散開來,隔在我和玄凌之間,朦朧地望出去,他的臉色濛濛地似三月里細細的小雨,輕輕的霧氣,有著難言的潮濕。

良久良久,他輕聲道:「那個孩子,生下來就沒有了氣息。」他無聲地微笑著,那笑容哀涼勝寒霜,我稍稍看一眼,仿佛整個人也哀傷了起來,「朕的那個孩子福氣甚好,可以不用離開他的母親,這樣一同去了。」

我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安靜了片刻,才依著打算好的話說下,然而舌尖也麻木苦澀了,「臣妾聽聞自己容貌有三分肖似先皇後,所以臣妾私心想著,或許臣妾和皇上的這個孩子,也可以有三分像先皇後的那個孩子。也算上天垂憐,可以安慰一下皇上的慈父之心。」

這話,於原本的我,怎么肯說?

只是這孩子出生未久,已經這樣風波迭起。皇後宮中的變故更是大大刺激了我。為了這孩子的將來,為了他的周全,我這個母親,折墮一點尊嚴又有什么要緊。

玄凌大為震動,眉目間的慈愛與憐惜之色愈來愈濃,他本就喜歡這孩子。如今被我這樣一說,心中更是十分感動。

他回身攏我入懷,輕輕道:「咱們這個孩子已經受了這樣大的委屈,是朕這個做父皇的不是。宛宛的孩子夭折得那么早,這個孩子——咱們的孩子必定是有福有壽的,朕以帝王之威起誓,一定好好愛護咱們這個孩子,他也一定不會辜負朕對他的期望。」

我心下一軟,不是不感動的,然而震動與安慰更多。震動的是,純元皇後在他心中的分量竟如此之重,我不過稍稍提了一句她早夭的皇子,玄凌竟重視我的孩子到如此地步。而安慰的是,我的孩子,在玄凌心目中的地位,已是牢不可破,非其他的皇子皇女可以相較的了。

我伏在玄凌懷中,牙齦咬得發酸,酸得幾乎要迸出血來,心思依舊轉動如輪——純元皇後,或許將是我以後最好的一道護身符了。

後宮·甄嬛傳6第二十二章…藍田日暖玉生煙(上)

這一日春光漸老,上林苑中遍植的桃樹與杏樹早是繁花落盡,且有蔭翠結子的征兆了。然而花景不謝,數千株名為「千瓣紅」的復瓣石榴開得正盛。上林苑花季已過,苑中多為蒼綠樹木,無盡綠葉蔭蔭之中,燃起無數星芒樣的火紅,鮮艷若碎綢,半隱半現在叢叢或濃或淺的綠意之中,直如紅彤彤珊瑚映三尺碧水,絢爛耀眼之極。

一年間宮中多聞兒啼之聲,我誕下了涵兒與韞歡,貞貴嬪產下皇二子予沛,眉庄遺下皇四子予潤。玄凌自登基以來,膝下一直荒蕪,宮中連添三子一女,自是難得的大喜。玄凌便下旨命宮中遍植石榴,以慶「丹葩結秀,華(花)實並麗」的「多子」之兆。

這一日晨起,我正在偏殿與玉嬈抱了靈犀與涵兒逗弄。玉嬈抱了涵兒在手,逗得他「咯咯」直笑,不由羨道:「做孩子真好,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得,有人逗他便這樣開心,有什么不痛快的哭一場就忘了,難怪人人都道做孩子好。」

我怕她想到昔日家中的傷心事上去,忙忙引開了道:「咱們姐妹就你最小,要硬是充成孩子撒嬌,也沒有不依你的。」

玉嬈一扭身子,俏然笑道:「大姐姐最會取笑我了,我再也不理你。」

我笑道:「才說你一句撒嬌,你便真撒上嬌了。等過兩年你也該嫁出去為人妻為人母了,有得孩子在你面前撒嬌呢——到時你能和一群孩子混個孩子王了。」

玉嬈一聽更是害羞,紅了臉道:「大姐姐都是娘娘了,說話還這樣不檢點,真是招人嫌。」

偏偏浣碧折了早上的新鮮花朵進來供了清水c瓶,在一旁笑道:「三小姐的脾氣性子要做了人家母親,真真不敢想是什么情形呢。也不知哪一家的公子有這樣好福氣,能娶到我們三小姐。」

然而說到嫁娶,我又想起玉姚來,自從管家退婚,家中陡生變故,父親貶為江州刺史,遠放川北,玉姚和玉嬈自然也跟著去了,罪臣之女,又遠居川北這樣蠻荒苦寒之地,衣食不周,深受苦楚。玉姚自小軟弱敏感,這樣被退婚,又身世凋零,遠在川北之地,無人可嫁,更無人肯娶,受盡多少委屈白眼。何況家中變故,管家倒戈,也有玉姚的錯處在里頭,是她太輕信於人了。自此之後,她便十分自苦,平日里只深閉閨門,粗茶淡飯,並不願與人多說話,也不願與人來往。婚事就這樣一路耽擱下來,如今年紀也二十二了。大周並不崇尚早婚,女子在十七八歲出閣最為尋常,只是再晚也晚不過雙十年紀。像玉姚二十二歲還待字閨中的,已是十分罕見。難怪宮里宮外說起甄玉姚來,無不暗笑她是無人問津的「老女」。其實又哪里是無人問津呢?自我重回宮廷再度顯赫之後,無數達官顯貴聽聞我還有兩位未出閣的妹妹之後,去往江州爹爹處提親的幾乎要踏破了門檻,其中也不乏青年才俊,根本不在意玉姚年歲偏大。只是玉姚已經對男子灰了心,干脆對我明言,是不願嫁人了。

眼看她大好歲月,卻荒蕪閨閣之中,自苦如此,我這個做姐姐的,也不能不c心。

浣碧知我心事,必定是牽掛玉姚,於是笑道:「今日的天氣這樣好,悶在宮里可惜了,小姐要不要和三小姐一同去園子里逛逛。」

我所住的未央宮內有極大的一片園子。因我重回宮廷,玄凌百般優寵於我,只比著皇後鳳儀宮的規制小了些建了個園子,多種奇花異草,以便我不出宮門就可賞四時花景。

我還未出聲,玉嬈已經道:「天天往園子里逛去,不是撲蝶就是賞花,真真無趣極了。從前還能說去賞花,如今花都謝了大半,只能賞葉子了。姐姐若願意看,嬈兒勉為其難奉陪就是了。」

我笑著舉了扇子佯裝要拍她的嘴:「真真長了一張猴兒嘴。我還沒說話,你卻啰嗦了這一串,你要不願意,咱們就多走幾步去上林苑就是。」

玉嬈躲了躲,一邊起身一邊假意嘆著氣,道:「去便去吧,只是遇見哪一位嬪妃還要對姐姐娘娘長娘娘短地啰嗦上許多有的沒的的話,我也替姐姐煩心。」

我笑得幾乎要打跌,伸手指著她向浣碧道:「你瞧瞧她這張嘴,怎么壞到這個樣子了。浣碧替我好好去看一看她的嘴,不知塞了多少鋼牙利齒在里頭,攪得我頭疼。」

浣碧笑道:「奴婢怎么敢去看三小姐的嘴,萬一被什么鋼牙利齒咬了指頭,奴婢可是腸子都要悔青了。只是三小姐說的是實話,小姐一出去難免要應付這些人情官司,多少麻煩在里頭呢。三小姐的話也是最貼小姐心的話呢。」

正說笑間,玄凌信步走了進來,笑吟吟道:「你們兩姐妹說什么體己話呢?這樣熱鬧。」

因是剛下朝,想是換過了衣服才過來,玄凌只穿了件家常的墨紫團福單衫。過了端午天氣漸漸有些炎熱,雖然玄凌素來不太畏熱,卻也打了把折扇,扇上疏疏畫幾枝墨竹,益發顯得他面如冠玉,氣度閑雅。

我忙起身迎道:「皇上萬安。」

玉嬈也屈膝下去,「皇上萬安。」

玄凌扶我一把,左手已經向玉嬈伸了出去,滿面含笑道:「快起來吧。小姨也在,真是巧。」向來妃嬪或臣子見皇帝,皇帝為示寵遇優渥,總是要伸手虛扶一下。玉嬈只是奉恩旨進宮暫住未央殿陪伴我,並未有任何誥封,這樣未有婚嫁而進宮暫居已是有些尷尬,何況玄凌待她又格外親厚。我心頭陡地一跳,順勢站在了玄凌和玉嬈中間。

玉嬈並未扶著玄凌的手起來,只是把手袖在衣袖中,淡淡道:「多謝皇上。」說著起來後退了一步。

玉嬈因為家中被貶,又親眼見我因一雙子女在昭陽殿受辱的情狀,心中深厭,然而又發作不得。所以日常相見,總是對玄凌不冷不熱。

玄凌也不生氣,只含笑向我道:「嫡親妹子在宮中客居,你可要好好招待才是。」又轉臉看著玉嬈,「這幾日熱起來了,還住得慣么?有什么不自在的可要告訴你姐姐,就當自己家里一樣。」玉嬈只低頭用手勾著衣襟上的絲帶,淡淡笑著,恍若未聞。

君王問話,臣子是不可以不回答的。玄凌又何嘗被人這樣冷落過,只是見玉嬈這樣小兒女情態只管自己出神,一時也說不出什么。

我眼見玄凌有些尷尬,不由笑道:「妹妹來了不是一兩日了,雖然宮中與家里不同,也還是慣的。」

花宜領著小宮女奉了茶點進來,玄凌品了一口,掩飾著笑道:「這是上好的雨後龍井,嬛嬛和小姨都要好好嘗一嘗才是。」

玉嬈這才依著我坐下,抿了一口茶水,道:「果然是好茶,平常難得一見的。」她一雙水靈妙目靈動似流波盪漾,忽然向著玄凌啟齒一笑,粲然道:「多謝皇上關懷。這宮里繁華巍峨、美人又多,賞心悅目是極好的。只可惜比不得在家里讓玉嬈胡鬧慣了,處處得守著規矩尊卑。比方說,姐姐本是姐姐,可是也得顧著是淑妃,涵兒和靈犀是至親,也是皇子帝姬。再比方說,在尋常人家里,臣女該叫您一句姐夫,可是在宮里,玉嬈時時刻刻記在心頭的是您是尊貴無比的皇上。所以玉嬈時刻謹慎,不敢把皇宮當家里。再有一句,家里也沒有這樣好的龍井啊。」

一席話其實是極無禮的,浣碧在一旁聽得臉都白了,我亦是有些心驚。只是玉嬈把這話當做玩笑來說,她口角又伶俐,嘀里嗒啦一串話說得極嬌俏,似黃鶯在枝頭脆鳴。玄凌絲毫不以為忤,一徑只是和悅地笑:「嬛嬛你聽聽,你在口舌上也算是伶俐的,從來無人能占了你的便宜去。可是碰上你這位妹妹,恐怕也是要甘拜下風了。明明是說宮里不如家里自在,偏偏朕就生氣不起來。」

我心中暗想,若不玉嬈這樣容貌,換了是個粗陋婦人在這里說這篇話,玄凌還能這般隨和親切么?於是面上只蘊了恬美的笑意,道:「臣妾最怕的就是玉嬈這張嘴。無理尚且能說出三分理來,得了理就越發不饒人了。」我微微提了一提,道,「臣妾老在想,以後要是怎樣一位妹夫才能管住了玉嬈這張利嘴,臣妾才能念句阿彌陀佛稱願了。」

玄凌目光自玉嬈臉上悄然掃過,落在我身上笑道:「你妹妹才從遠地歸來,你這做姐姐的就舍得這樣快就把她嫁出去了么?以朕的意思,小姨年紀還小可再留兩年,慢慢選了好的再說。」我待要再說,玄凌已經道,「小姨不是嫌宮里頭拘束么,朕想起來今日老九進宮來了,正和朕說起天氣好要去明苑比箭,淑妃可有興致陪著朕去觀賽,小姨也同去吧。」

玉嬈本是少女心性,方才嘴上說得厲害,可是一聽見能去明苑觀看騎s,眼中不禁躍躍欲試,口中卻道:「什么老九不老九的,若是箭術不好,臣女才不要看。」

我於是含笑道:「妹妹這是答應了。皇上的主意甚好,九王爺也是難得進宮的呢。那就容臣妾和玉嬈更衣,以便陪伴聖駕。」

浣碧扶了我進內室更衣,趁人不備,湊在我耳邊輕輕道:「小姐,看皇上的神情似乎對三小姐……」

我換上一件晚煙紫綾子如意雲紋衫,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如何看不出來,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自那日我在昭陽殿受辱,皇上一見她……」我銀牙微咬,「我已經深陷在這不見天日的去處了,不能再耽擱了我的親妹妹。」

浣碧道:「小姐既已拿定了主意,那么就不得不防,得早作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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