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部分(2 / 2)

「只有呢么一次,只有一次。」她似在夢囈一般,「可我不能不瘋那一次。」

只有一次?我也只有一次。眉莊,或許也只有那一次。可是如果沒有那一次,我的人生會使什么?枯井?死水?還是無窮無盡的自制後的煎熬與後悔。

可是那一次,也會要了人的性命。

隔簾望見庭中一樹樹火紅的榴花,紅得像一灘血似的,無遮無攔潑進我的視線里,我突然驚醒過來。

她猶自低低到:「我也不知道,竟然會有了這個孩子。」

我心中一團亂麻,「你拿得准嗎?那段時間你時常承寵,這孩子也許是皇上的。」

「我不曉得。」她迷迷惘惘的,眼神迷離而沉醉,「或許是皇上的,或許是陸離的,可我覺得是陸離的。」

「他知不知道孩子的事?」

沁水睜大了水汪汪的眼睛拼命搖頭,「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這個孩子,留不得的。萬一這個孩子是陸離的。。。。。。玉嬈,玄汾,德太妃,我,陸離和沁水,我們都會被這孩子害死。我不能冒這樣的萬一。

「你閉上嘴,不要向任何人提這件事,也不要見陸離。」我見她馴順點頭,「你的事,太妃也是無心之失,她也不知情。否則太妃一向心腸仁厚,斷不肯做這樣傷y毒的事情。」

她苦笑,無限凄惶,「是我和他沒有緣分,我怨不得別人。」

我嘆口氣道:「你有著孩子,別多想。本宮自會打算。」我停了停,「你放心,我不殺陸離。「

沁水滿目淚光,怯怯而溫順地應了。

夜間煩熱難言,我在燭光下把玩著牌九,一記又一記摩梭著,心事重重,槿汐手中正捧著一只蓮花紋亮銀盅,紅棗燕窩,熱氣xx,「娘娘再翻心也該顧忌自己身子,晚飯就沒胃口,吃些燕窩吧。「

我松松地垂著頭發,系著一件薄綢碎花寢衣,心煩意亂,「這件事,我不打算告訴玉嬈。「

「娘娘做得對,宮中的事在宮中就料理掉,無需讓九王妃和王爺煩心。德太妃年紀也大了,不必知道這些事。」槿汐緩緩勺著燕窩,「那孩子不管是誰的,但只要有一分可能是陸離的,萬一生下來長大了和陸離長得一模一樣,皇上也不是傻子,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我輕嘆一聲,只是無言。槿汐問:「娘娘還是拿不定主意嗎?」

我輕輕撫著自己的小腹,「我只是想起了從前沒了的那個孩子,宮里的孩子,總是難以長大。」

「孩子命薄也好,有人陷害也罷。」槿汐長吁一口氣,「姜小媛失子的事不明不白過去了,其實若細細查下去,皇後那邊。。。。。。」

我心頭恨起,沉聲道:「其實不是皇後做的,也大可以說成是皇後做的。只是還缺個機會罷了。」我低聲吩咐槿汐,「去准備一些墮胎的狠葯來,不能再留後患了。」

槿汐眼神一跳,低頭應允了。我慢慢吞著燕窩,其實口中並無滋味。

夜深,漸漸有如水的涼意漫上身體,我兀自沒有睡意,槿汐一下一下打著扇子,陪在我身邊。窗外月光皎潔如清水流瀉,旁邊斜出的花樹影子影s在流光溢彩的回紋錦華帳上,蜿蜒曲折猶如無限憂慮心事倒影其上。

驟然,有兒啼的聲音大作。我x地醒轉起身,有穿這雪白睡意的孩子赤足進殿內,一頭撲進我懷里,露出幾顆r牙大哭,「母妃……………母妃。」

是予潤。我心疼地一把擁住他,緊緊抱在懷中。r母緊跟著進來,滿面憂慮,「小殿下有做惡夢了。」我點頭,把潤兒抱在身邊睡下,柔聲哄著。孩子還還小,對我極依戀,他睡在我的臂彎里,軟軟的小手緊緊抓著我的手指。我心中愈加憐惜,低頭去吻他汗涔涔的額頭,為他抹去汗水。

這個小小的生命,是眉庄的延續。

我緊緊擁抱孩子,一夜無眠。

次日晨起醒轉,眼下有大片暗青的眼圈,花宜一壁為我妝粉掩蓋,以壁心疼,「娘娘又身子的人了,怎能在這樣c心不睡。「

我略略整裝,向太後請安過後,便依舊往芳心院去。

沁水正忐忑不安,被碧禧硬拉著在廊下梳妝。她見我不免驚慌,險險摔了手中的梳子,碧禧笑起來,「小主快要做母親的人了,越發毛手毛腳了」

沁水揮一揮手,屏退身邊所有人,「我和淑妃娘娘說會兒話。」

我往內堂坐下,一言不發。沁水很是忐忑,只用手下意識的護著小腹,怯怯喚我,「娘娘。」

我狠一狠心,單刀直入。我將一包墮胎的粉末xxx丹蔻,那暗沉的顏色,似凝固的鮮血,有血腥氣。

我沉聲道:「服下這個,你便永無煩惱。」我頓了頓,「孩子,以後總會有的。」

她大驚失色,「為什么?」

我不欲與她多費話,「這個孩子是皇上的,你看宮里那么多皇上的孩子,能活下來個,姜小媛的孩子也沒有了。若萬一是陸離的,萬一孩子又長得像他,你猜會有多少人為你腹中的孩子陪葬?」

她手指發抖,不敢伸手出拿,甚至不敢睜眼去看那包粉末。我皺眉:「這是上好的紅花,服下後痛一會兒就沒事了。長痛不如短痛。」

沁水哭得壓抑而悲傷,那種哀傷,仿佛從靈魂底處彌漫出來,她哀求:「娘娘,不要殺這孩子。」

胸中躁郁難言,一陣一陣酸氣從胃底像沼澤一樣泛著氣泡沖上腦門。我別過頭:「你現在就要哭,只怕孩子真的生了下來,你哭的時候更無窮無盡。」我喘一喘氣:「九王府待你不薄,你真想牽連死所有人。」

沁水驚得止住了哭,她無力的垂著頭,手心緊緊握著那包粉末,似要用全身力氣掐爛了它。良久良久,仿佛時光都被膠凝住了,那么窒悶,叫人無法喘息。

我靜靜說著:「這個孩子沒了,本宮擔保你不會有事,陸離也不會有事。他照樣是前途無量的羽林郎,你還是皇上的寵妃,未來皇子與帝姬的母親。」

沁水艱難的思索著,太陽x上的青筋突突的跳著:「你整日煩心,寢食難安泣涕漣漣不就擔心這個嗎?本宮替你了斷了他。」沁水低著頭,抖索著打開紙包,黃褐色的花瓣精心研磨成粉,是上好的西域紅花。她驀然一閉眼,將紙包往口邊送去,然而不過是一瞬間,那包粉末又盡數灑在地上,一地斑駁。

沁水忍著哭,神情堅毅而決絕:「淑妃,我再不見陸離,也再不軟弱哭泣叫人疑心。我會好好活著,求您讓我生下這個孩子。我真的情願不再見陸離,也情願過比貞妃更冷清寂寞的日子,哪怕讓我去冷宮也好,求您讓我有這個孩子。是皇上的孩子也好,是陸離的孩子也好,我不能失去他。」

我的雙色緞孔雀線珠芙蓉軟底鞋自那些粉末上碾過,「你做得到?」

她點頭,每一頷首,似有千斤重,然而她肯定而堅決。

「既然你懂得怎么在宮里活下去,本宮也無謂為難你。」我的食指在她唇上輕輕一點,「直到你老死在宮中,這都是本宮和你之間的秘密。」

兩行清淚自她眸中滑落,她再度頷首。

我長長舒出一口氣,那人不能再留在宮中做羽林郎,否則哪天你們情難自禁起來,不止本宮,連太妃和九王府也一並會被你們牽連至死。你放心,本宮說不了會要他的性命就絕不會說到做不到。而你,也要記得答應本宮的,既然下了決心,就要好好活著。紫奧城,容不得你兒女情長。」

她默然,榴花勝火中,只以眼角一縷淚光相應。

槿汐在芳心院外等我,見我出來,院中又無任何動靜,悄悄松出一口氣。

「娘娘可把事情辦妥了》」她悄悄問我。

我知她不放心,「妥與不妥,都看她自己以後的造化了。」

「那包紅花……」她試探著問。

我隨手折下甬道邊一枝雪白桅子輕嗅,「可惜你為我尋的好紅花,臨出門前被我換成了一包紫褐茉莉粗,即便她狠得下心吃下去,也只會養顏美容。」

槿汐好奇,「娘娘為何突然不心?」

我只是淺淺笑,「昨夜抱著潤兒睡了一夜,猛然很想念他母親。」

「可是江沁水並非沈眉庄。」

「我知道,只是物傷其類,我不忍心,我自己,何嘗不是身在其中。」

槿汐還有些憂慮:「可是為了上次懷疑娘娘送瓊貴人出宮之事,己經連累娘娘數月。」

「那還是得多謝皇後。」我冷笑:「就當我賭氣也好,不忍心也好。要不是她為我設下這個圈套,我怎么敢再做一次比她所言罪過大十倍的事。」我叮囑槿汐:「想辦法把陸離調出紫奧城,至於調他去哪里,你知我知即可。」

槿汐應允,陪我緩緩走回宮去。恰巧玄凌下朝歸來,見我與槿汐攜手而行,不覺又驚又喜:「你老躲著朕,朕總怕你見了朕要生氣。」

我眼波欲流,橫了他一眼:「誰愛生四郎的氣,最最不值了。」

他笑,緊緊擁抱我。我看一眼身後被無邊花木遮住的芳心院,無聲無息嘆了口氣,靜靜閉上眼睛。

五個月後,江沁水順產下一個小小女嬰,封號「懷淑帝姬」,是玄凌第五女。彼時正是滿天風雪之際,她懷抱幼女喜極而泣,而陸離,正在數百里外的館林行宮戌守,彼此再無交集。自然,這也是最後話了。

16、鶯啼驚夢魂

進了八月後,連月的艷陽天也有些疲乏了,淅淅瀝瀝幾場涼雨過後,空氣里到處都漂浮著清爽的潮濕氣息。秋意,竟這樣緩緩來了。

彼時我斜卧在庭院中,與前來探視我的德妃與端貴妃閑話家常,槿汐則為我在外含笑推拒一切無關緊要的喧擾和探視,「淑妃娘娘倦得很,正在內殿小憩,怕一時半會兒不能與各位娘娘小主相見了。」

花宜半坐在小凳子上用小銀槌子敲著核桃,德妃笑著拈過一枚吃了,道「你可自在了,只辛苦槿汐在外頭替你應付了」

我靠在十香浣花軟枕上,懶洋洋道「我是真怕見她們那些臉,明明對你腹中的孩子忌妒得要死,偏偏湊了一張笑臉來問東問西,多少厭煩。」

德妃深受為我掖一掖身上的紅錦團絲薄被,柔聲道「也怪道你心里不自在,前些日子那些事,擱誰心里也是一萬分的不舒服。皇上,也的確叫你委屈了。」

我按住她為我掖著被子的手,笑道「哪里就這樣嬌貴了,倒勞煩姐姐。」

貴妃笑道「不是德妃要格外說你嬌貴,而是你的確有福,你已是三子之母,腹中這一胎產下的即便不是皇子,哪怕是位帝姬,你在宮中的地位也已如日中天,不可輕易撼動。你細想想,兩位宮嬪的事接二連三撲你身,若非你為皇上育有三子,這事焉能輕輕放過?」她的語氣有微不可覺得哀傷,「如果有自己的孩子,萬事可依靠些。也難怪皇後要恨煞了你。」

有輕靈的笑語聲在不遠處傳來,我目光所及之處,溫儀帝姬帶著朧月在搭了七巧板玩,予涵好奇,亦半蹲著看兩位姐姐擺弄,只有靈犀安靜坐在德妃膝頭,似懂非懂地聽著我們說話。

有疏落的風吹過,林花謝盡,唯余一大片連綿不絕的楓葉燒得秋紅如火如荼滿上雲際。我含笑看著孩子們取樂歡愉的情景,心中亦覺舒暢。胸扣有難言的煩惡感覺涌起,我忙取了一枚海棠果腌漬的蜜餞含在口中,微微蹙眉道「花宜的手藝到底不如浣碧,這海棠果子腌的一點也不酸。」

花宜停下手,抬頭委屈道「哪里不酸了。為了娘娘嫌不酸,這已是散會腌的了,奴婢都覺得算的下不了口」

德妃笑吟吟道「有了身孕的女人口重些也尋常。」說罷拈了一枚吃了,才入口,德妃眉頭大皺,忙不迭吐了出來,又取了茶水漱口,連聲道「好酸,好酸!」德妃素來是穩重的人,她這樣失態,可見這海棠果子有多酸了。我忙喚了宮女取綿糖?果兒來給德妃,歉然道「是我口重了,倒錯怪了花宜,也叫姐姐嘴里不好受。」

德妃尤自蹙著眉說不出話來,連連擺手不言,貴妃「撲哧」笑道「聽說懷著皇子的人口味才這樣重,你卻比旁人還厲害,已經有了一對龍鳳雙生,還要再生一對雙龍戲珠嗎?」

端貴妃是鮮有笑容的人,如今一笑之下竟鮮妍若春曉,叫人不覺痴住。我按著心口道「此番有孕倒奇怪些,尤其容易反胃惡心,心口總悶悶的不痛快,口味也格外重。當年聲養朧月時也不曾這樣。」

端貴妃細心道「如此,也該叫衛臨來看看。雖然你生育過,凡是還是當心些好。」

德妃此時緩緩過神來,聞言便道「我記得當年安鸝容有孕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不過妹妹福多壽長,怎是她這樣薄命人可以比的!」

貴妃若有所思,低低道「當初純元皇後懷著第一胎的時候也是百般不適。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純元皇後當時這樣精心養著終究還是母子俱亡,宮中傷y?的事情太多,孩子難將養。你前些日子又這樣傷身,還是多多保養為宜。」

我正欲問貴妃純元皇後當年如何養胎,卻見靈犀一溜從德妃膝上滑了下來,拉著我的手笑聲如鈴道「姐姐,姐姐追著姐姐!」

眾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朧月搶了一塊紅色七巧板滿臉得意地跑在前面,口中笑道「沒了這一塊,溫儀姐姐的兔子便缺了耳朵了。」

溫儀既心急要槍七巧板,又怕朧月摔了,提著裙角在後面追,「綰綰慢些跑」

靈犀劍姐姐追逐打鬧,已覺得熱鬧,口中不斷笑著,「姐姐追著姐姐,姐姐追著姐姐。」

我聽得靈犀笑語,腦海中似有一道眩亮霹靂赫然閃過,照得我目眩神移。哥哥曾想我轉述安鸝容生前最後一句話,「皇後,殺了皇後。」是安鸝容真恨毒了皇後,還是她借著哥哥之口在轉述一個石破天驚的秘密!

我一時難以分明,口中低聲喃喃道「皇後,殺了皇後。」

此刻近旁只有貴妃與德妃在側,德妃忙來捂我的嘴低聲道「即便你恨毒了皇後也好,這些話豈能宜之於口,不要命了嗎?」

貴妃稍稍隔得遠了些,聽得不甚分明,轉首疑惑道「你說誰殺了誰?」

貴妃如此一問,我心頭疑惑的濃霧似又散去幾分,低低道「皇後殺了皇後。」

端貴妃在宮中資歷最深,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城府之深十分了得,此刻她乍驚之下雙頰立時變得雪白,霍然站起來道「皇後?」端貴妃起身太急,發髻上的瑙珠赤金壽字步搖累累作響,「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夜色逐漸低迷下來,我披衣起身,端貴妃並肩走在我身邊一同走進內殿,德妃甚少見我與貴妃如此怪異的神情,忙囑咐好平娘與鍾娘看顧幾個孩子,隨即一言不發跟了進來。我半倚著梨花圓桌,點燃了一枝河陽花燭,小小一團橘色的光暈映照在我與貴妃相對而視的面龐上。良久,我輕?一聲「並非我胡言亂語,這句話,是安鸝容生前最後一句話。」我有意掩去哥哥與鸝容最後的相見,「安鸝容自裁前,她托人將這句話轉告於我。我總以為是她恨毒了皇後想要我為她殺了皇後。」

端貴妃目光灼灼,呼吸綿長,「以她的機心,若是真恨,大可自己動手,不必臨死才來托付你。」

「我從來未細想她這句話,真到今天聽靈犀偶然一句話才想起其中有關竅,——原來,還有另一層意思。」我注視著貴妃,「看姐姐方才神情,仿佛早有此猜想。」

我雖然不知端貴妃昔日與純元皇後的情誼,然而端妃一手琵琶盡的純元皇後真傳,想必情分不淺。端貴妃似是沉浸於往事之中,並未聽到我的問話,只低柔道「當時我還年輕,總是不明白。我十幾歲便被太後養在身邊,是最早入宮侍奉皇上的。雖然出身將門,但我心里也明白,這一輩子,我也只能是皇上的妃嬪,絕不會有登上後位的機會。所以,我心無旁騖,被冊為端貴嬪後只是專心侍奉皇上與太後。太後母家有兩位適齡的女子,嫡出的純元朱柔則與庶出的皇後朱宜修。純元皇後入宮前便已芳,名動天下,更早早被許配了撫遠將軍之子,只待成親罷了。太後自己是庶出,也覺得嫡出之女未免嬌氣些,所以屬意雖是庶出但心思沉穩的朱宜修入宮。因為皇上還年幼,朱宜修又是庶女,不宜即刻冊封為皇後,所以先立為嫻妃,只待生下皇子便可冊封為後。其實朱宜修一入宮,這便是眾人皆知之事。而皇上也對她不錯,彼時宮中只有我與她,日子也還順遂。不久,朱宜修便懷孕可。一切都在眾人期望之中,知道那一日……」端貴妃微微唏噓,似是不堪回首,「那一日,純元皇後奉旨入宮陪伴初有身孕的妹妹,誰知,在太y池遇上皇上,也合該是緣分,皇上竟對純元皇後一見鍾情,立時去求太後迎她入宮為後。皇上執意如此,太後也不能違拗其心意。純元皇後當年被許給撫遠將軍之子亦是為皇上登記多一份助力罷了,彼時攝政王已死,太後鐵腕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