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一幕幕,是她的笑,她的怒,她的沉默和哭泣,甚至交纏時她滾燙的身體,和抽離的靈魂……她是他的青草,他對她的記憶已經入骨。
他亦,恨她入骨。
這個女人,把他踩在腳下,他甘願這么卑微,可她……
她也曾在他懷里歇斯底里,她痛苦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是誰?是他。可她不記得,或刻意忘記,她記住她想要記住的東西,近乎偏執。
她的「偏執」里,沒有他。
丹尼結束綿長的吻,捧住她臉頰,抬起她的頭,看她嫣紅破碎的嘴唇,他戀戀不舍,舔一下她的下唇。她眼中閃過一抹意亂情迷,被他捕捉住。
她終於心軟。
丹尼微笑,輕輕勾起嘴角的那道傷痕,退一步想,她願意考慮,這是一個進步,他該欣喜。
「需要考慮多久?」
「……」
「任務完成了,回來。」
她依舊不知要怎么回答。她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他信以為真,而這個男人就是有這樣的魔力,霸道的強迫,任誰都再無轉圜余地。
他將她的雙臂纏到自己脖子上,要她摟著他,「吻我。」
又是這樣,總是把她仄得無路可退了才甘願。她不情不願,可還是踮起腳尖,戀人一般被迫翦住他的頸項,抬頭啄一下他的薄唇。
就碰了一下,那么淺那么淡,他不肯,斂起眉目,湊近來看她:「不,應該這樣……」尾音消失在他又一次壓迫下來的吻里。
道格拉斯站在樓梯的轉角看著這一幕,微微笑一笑,然後轉身下樓。他走得慢,緩緩下到一樓,拿出手機撥號碼。
撥舊金山的區號,道格拉斯跟那些接收武器的人打了招呼,告知他們直升機的飛行路線,好讓他們去接應。對方要他向老板問好,他說「好。」
掛了以後他又撥一個號碼,依舊是舊金山的區號,接通以後兩方都不說話,道格拉斯等了一下,開口:「獵鷹行動開始。」
隨即掛斷電話。
電話那頭聯邦調查局來電顯示的亂碼在話機的屏幕上緩慢消失,探員擱下聽筒,按下另一台通話機:「通知伊藤良一,行動開始。」
雛被他仔細品嘗,她的香甜在與他舌尖的糾纏中化開,上好的慕斯甜品都比不上的蜜意,丹尼滋滋吸吮。
周圍安靜,只有彼此口腔中柔膩的聲音細密的響,他將她按在牆上,分開隱隱膠著的唇,垂眸看看她。
她眼中有他。
很好。
含胸低頭,繼續。
雛雙臂環住他腰桿,緊貼著他胸膛輕輕地顫。感受到她柔軟的依偎,這個乖戾的男人終於滿意,手繞到她後腦勺,托住,不容半點縫隙,深吻入喉。
這是雛熟悉的r食性的吻,唇,齒緣,舌,甚至上顎也不曾被放過,任由他一一舔噬。
吃了她才甘心。
她眼中漸漸彌漫霧氣,撐開眼簾,見他同樣睜著眼,殘酷男人偶爾為之的溫柔謙和,如毒,一成癮便致命。
她愛溫潤如水的男人,自年幼時起,入骨入隨,無法根除。雛忽然間惶恐,怕自己又要染上面前這個男人這樣的毒。
她已萬劫不復過一次,這一次……
她趁自己氣息還穩定,堪堪分開彼此。
離開他,用力呼吸。
丹尼不想結束,低眉,她偏了下頭,他便只是額頭抵住她的,享受著單純毫無欲望的貼近,不確定的眼神,隔著纖長的睫毛望著她。
她眼中一汪清水,倒影著他的痴迷。
她一直記得他有一雙迷人的眼睛。
美貌也是武器,有時比槍更管用。她謹記這句話,並用它來對付敵手,男人的美貌同樣具有毀滅的力量。清醒時,理智提醒她,要對這樣的男人不屑一顧。然而現在,她在他的溫柔中喪失防備,陷進他的目光中,身不由己。
他,褐色眼睫長而密,此刻微微垂眼,在白的皮膚上映下扇形y影。
眼珠是碧色,窗外,海面反光折s入眼時,瞳仁便又泛著幽藍色澤,如深深漩渦,卷進你我,比他銷魂的嘴唇,技巧高超的親吻更易令人眩暈。
他此刻節節進的迫使她背靠牆壁,後無退路,他單臂撐住牆面,她在他掌控中。
雛呼吸漸漸發沉。她捫心自問:他和他,像么?
不像。
所以……
雛伸長手臂,掌心抻著他的胸膛,彼此間隔著她的手臂,那是安全距離:「我要去找狸貓先生。我得帶它一起去。」
丹尼想想覺得可笑,她怎么能對一只畜生這么好。他微微笑,乞憐地望定她,眯著眼,「親愛的,帶我去舊金山吧,」她的手臂被他輕易拉開,固定在他自己腰間。
蹭她的額頭,他說:「我比它厲害。」
「……」
「嗯?」尾音微揚,耍著賴,抱牢她柔軟的身體。
「不行。」
雛說完又想了想,覺得應該親親他的嘴巴,她迷迷糊糊地照心中所想這么做,貼著他的嘴唇對他說,「你再這個樣子,道格拉斯會笑話你。」
她想,道格拉斯有沒有見過自己的老板其實就是這個樣子的?
大概沒有。
他就只在她面前會這樣。她該不該為此而慶幸?
丹尼忽的唇抿緊,她在走神,他看得出。
如今的丹尼.貝爾特蘭.萊瓦成了一個敏感的神經質男人,懷疑這個女人的一舉一動。
她只是這樣小小的走神,都會要了他的命。
確實可笑。
他璨然一笑:「我與別的男人爭還不夠,如今還要淪落到要與一只畜牲爭。」
他忽略她驀然清冷下去的臉色,繼續,「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嬉笑,戲虐,促狹——她在他的目光中讀出許多,更多東西則隱藏的深,雛無法觸及。
他退後一步,不准備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們之間關系稍有緩和,他不想搞砸,於是緩慢的說:「我知道它在哪兒。我帶你去。」
丹尼不明白那個男人何必特地送只狸貓到這來,並囑咐該如何豢養它。這些日子到是陡增他對動物的厭惡。
那只西伯利亞犬極難養,似乎前幾日才生下幼仔,如若不是有動物保姆,加上這女人喜愛這只狸貓,他定把它們扔去海里喂鯊魚。
她要走,他留著它們也沒用,索性歸置到一塊,隨便怎么處理。卻不料她中途回來,向他討要那只狸貓。
丹尼帶著她到喂養西伯利亞犬的屋子。
還未進入房間,就聽見撕咬及哀鳴聲。
那種殘酷的不留余地的聲音——
雛渾身一緊,慌忙跑進去,門扉「砰」一聲撞上牆壁,雛呆住,血光一幕瞬時收入眼底。
狸貓先生被西伯利亞犬叼住脖頸,棕色的身體懸吊半空,它奄奄一息,口中一絲一絲的哀叫。
西伯利亞犬悶聲用力,犬類的牙齒要咬斷狸貓先生的喉。狸貓先生渾身痙攣,雛曾為它梳理的極順的毛皮痛苦猙獰的豎起。
血流滿地。
那雙貓兒眼,睜睜然看著終於出現的主人,悲戚的、瀕死的目光。
隨後趕來的丹尼頓住腳步,還未反應,她已經拔槍。
「砰砰砰——!!!」
三槍連發,西伯利亞犬倒在血泊中,狸貓先生墜落在地,猶自痛苦哀號。那一聲一聲尖銳刺耳的叫聲生生扯斷雛緊綳的神經線。
她頹然垂下手,極緩慢的走過去,蹲下,她的手覆在狸貓先生的身體上,掌心下的它靡靡的顫抖著。
它最愛她梳理它的毛發時撓它的肚子。她現在無法碰觸它柔軟的肚皮,更無法要它在地上打滾,因為它的腹部已經被西伯利亞犬的利爪抓破,內臟徒流一地。
可它還有一口氣。它瀕死痛苦,可還得活著。
丹尼親眼目睹這一幕,其實內心並未有太多起伏,他對大多數事情依舊冷血。他走過去,走進血泊中,只因為這個女人失魂的蹲在那里。
一旁的西伯利亞犬已經斃命,他走到她跟前,她沒有抬頭,卻是怨恨的微弱的聲音:「為什么要把它們關在一起?!」
丹尼無法回答。
他能說什么?告訴她,這一切全是她的首領的安排?
她指節僵硬,手臂顫抖,丹尼從她石化一般的手中抽走槍。
對准狸貓先生的頭。
開槍。
「砰!」
腦漿迸裂,血r模糊,那雙貓兒眼被硝煙熏得烏黑一片,它成功斷氣。
活的痛苦,不如早點結束生命。
槍聲消散,一室安靜,丹尼低頭看到她垂落的肩胛,他正要說話,被一聲微弱孱遠的低鳴阻止。
丹尼怕她會亂來,替她收好槍,這才循聲找去,片刻後在角落尋得一窩西伯利亞犬幼仔。
很小,小如白鼠一樣的體型,身上是純白色的絨毛,因是剛生下來沒多久,還可以看見稀疏的絨毛下粉粉的r色。
6只,最小的一只甚至眼睛都還沒有睜開。
但是其中就有一只已經死去,幼小的屍體破敗不堪,頭顱都已經被咬碎,傷口上還粘著狸貓的棕色毛發。
丹尼忽然意識到,狸貓其實也是r食性動物。他覺得自己似乎懂得了一些什么,但是具體是什么,他又說不上來,只能無言,將柔軟的小窩抱起,送到雛面前。
要她看。
待看到這個女人望著那窩新生生命時,惶恐至瑟瑟發抖的模樣時,丹尼覺得他明白了那個男人這么做的用意。
他現在就如那個男人所願,把這些幼小的生命送到這個女人面前。
稍大的一只幼仔顫巍巍地支撐起它自己,幼細的四肢慢慢爬出藤編的小窩,它爬過一片血泊,來到自己母親的屍體旁。
純白的絨毛被血浸污,它卻還不自知,它只是憑借母親還有一絲余溫的身體判斷,母親只是睡了。
幼仔靜靜躺下,枕著母親柔軟的腹部。
它輕聲地哼,在母親懷抱中闔上粉色的眼皮。
它又將有一個溫軟香甜的夢。
雛眼前忽然一片空白,恍惚中捻起那只瘦弱的幼仔。它甚至只有手掌般大小。
她手上都是血——
她玷污了它純白的毛皮——
她將它放回它的母親身邊。
丹尼陪在她身邊,他又一次見識到她的脆弱。
這讓他疼。
他聽見她游離著聲音問,「我是不是做錯了……」
「沒有。」
「……」
「青草——」他抬手,要攬過她的肩,可是他中途放棄這個想法,手握拳垂在他自己身側,他說,「我們這種人,沒有慈悲的權利。」
沉默許久,她非常輕地笑了一聲:「你用這種方法,又給我上了一課,是不是?」
「……」
「你是個殘忍的老師。」
丹尼很想說:不是我。
可最終他還是開不了口。
他直接走出這個房間,將哀悼和懺悔的時間留給這個女人。他反手關上門,開始打越洋電話。
丹尼沒有意外電話是穆的隨員接的,他說要直接和穆通話,隨員請他稍等。
他等了等,雖然電話那頭隨後都沒有再傳來什么聲音,但丹尼知道他已經接起了電話。
丹尼有些疲憊,手心隱隱作痛,他靠著牆壁,電話交替到另一只手上。
「你成功了。」
「……」
「我是不是要說恭喜?」
「……」
「哦,不對,你大概會覺得有點可惜,因為你沒能親眼看到她有多傷心。」
「……」
「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
「你利用我,利用所有人,這么大費周章,只為了塑造出一個和你一樣冷血的女人?」
「……」
「你就這么確信,她被這么折磨,還能活下來?」
「……」
「接下來呢,你還要做什么?」
「……」
「把她從我身邊接走,讓她回到你的身邊?」
「……」
「守著一個被你摧殘了靈魂的女人,你會快樂?」
「……」
「你這個變態。」
這時候,穆終於肯開口,他聲音淡,一如他的人,冷酷,強悍。
他說:「不,還不夠。」
埋伏
狸貓先生被葬在海邊,沒有碑,沒有標識。
延綿海岸線上,晴好天氣。
一男一女,側身而站,各自望著海面一邊。
靜到只剩海風。
海水的腥氣迷蒙了眼,丹尼的發吹得凌亂,他說:「別走了。」
「不行。」
「……」
「我會回來這里。」頓一頓,她又說,「是真的。」
雛說完,轉身即走,沒有停留。
她動身去舊金山。
丹尼回頭,看她遠去的身影,心里想:她疼嗎?心,疼嗎?
他的心有些疼。刺刺的,麻麻的,離別的疼。
按著丹尼的吩咐,車子等候在海路的出口,雛接過車鑰匙,上車,自己駕駛。丹尼的人坐另一輛車尾隨在她的車後。兩輛車子駛過整片山頭,終於,駛出丹尼擁有的版圖。雛透過後視鏡看,後頭的車上了另一條道,不再跟著她。
她知道,那是丹尼說再見的方式。
雛按照正規途徑前往舊金山,登上北美航空公司的客機,沒有行李。從旋窗下望,雲霧下是自己呆了小半年的城市,沒有殺戮,沒有血腥,有的,是一個男人,無微不至的呵護。
這些不該屬於她。她卻已陷入迷戀,幸而,陷落不深。
晚些時候她到達舊金山的公寓,武器都已經運抵,就在地下倉庫,另一部分裝備運送到學校的學生公寓。
雛作為延誤入學的學生,被重新召入。
一整晚的時間准備就緒,她第二天入學,第一堂微機c作課,她的拍檔正是伊藤良一。
伊藤一時沒有認出她,這女人開始蓄半長的發,劉海遮過眉,鼻梁上一副黑框架眼睛,抱著專業書,拉開椅子落座時,還沒有開始上課,伊藤正在同幾個姿色姣好的洋妞調笑,聲音大,整個微機室氣氛歡愉。
透過眼睛玻片,她的那一道目光有些過於強烈,伊藤背脊一涼,漫不經心回頭一看,愣一下。
不可思議,看一眼,再看一眼。…
伊藤身體緩慢從桌面上滑落,沒了放肆姿態,乖乖坐在椅背中,依舊看著她,一瞬不瞬,隨即,忽的一聲笑出,小聲藏在喉間,聲線略沉,說:「我等了你118天18小時又……」抬腕看看表,一副戲謔的樣子,「……17分43秒。」
雛推推鏡架,嘴角彎出弧度,看看兩位洋妞,「我今晚去找你啊!」
眾人愣怔,伊藤斂眸,雛面無表情轉過臉。
她說到做到,夜幕降臨,她又一次不請自來,出現在伊藤良一的公寓。
有過一次經驗,伊藤開門開燈,見到她坐在組合沙發上看著自己,他不驚不慌,脫了鞋進屋。從這個角度看她的臉,敞亮的光線下,泛著微光,清純,美麗,如白色的雛菊,很干凈。
有那么短短一瞬間,他有些迷茫。
雛默默開啟帶來的筆記型電腦,「我等你很久。」
伊藤輕笑一聲:這個女人為毒梟做事。迷茫瞬時煙消雲散,他走過去,她坐著,他站著,他看她手里的屏幕。
雛開啟視訊,攝像頭另一端是丹尼聘請來的另一名黑客。雛下巴點一點屏幕上出現的人,對伊藤說:「我不太懂這些東西,你是專家。你跟他說。」
她示意伊藤與對方談話。伊藤「啪」一聲合上翻蓋,笑笑,手肘撐著椅背,居高臨下的看她,笑容淺淺印在唇角:「既然求我做事,那就相信我的能力。」雛也笑,明明是一株干凈的雛菊,可笑容有點殘忍:「你好像還沒有弄清楚狀況。」
她把手掌攤開,掌心中放著一枚十字架。伊藤低頭看,表情頓變。那是撫養他長大的牧師擁有的十字架,牧師從不離身地佩戴。
雛想他是明白了,跟他說:「你應該明白,你和我,到底誰說了算。」
伊藤咬牙切齒,怒極了,反倒是溫和一片的表情:「你們抓了他?」
雛不回答,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