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 / 2)

驀地,從廚房冷不防竄出一個人影,猛抱住她,大叫了一聲。「米夏!」

她嚇一跳,咬了一口的j塊掉到地上。

「哈哈!嚇到你了吧!」那人拍手哈哈笑起來,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很撤嬌,媚媚的,有一點黏,不太端庄。

王米夏定了定神,看清對方是誰。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眉頭皺起來。

「媽!?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她對面站著的那個,一臉笑吟吟、穿著大紅迷你短洋裝,細高跟鞋、染吹得又蓬又紅的一頭法拉米粉頭、濃妝艷抹媚裝撩人的那個女人,正是她那個不負責任、愛慕虛榮、貪圖享樂的媽,王吟秋。

「中午就回來了,等了你好久。」王吟秋撩撩頭發,跟著朝廚房大聲叫說:「媽,米夏回來了。」

阿媽端了一鍋香熱的湯,從廚房出來,笑呵呵的說:「回來得正好,可以吃飯了。」隨即又鑽入廚房,將煮好的飯端出來,又拿了一些碗筷。

王米夏順手接過飯,幫著擺碗筷,說:「阿媽,你干嘛煮這么一桌東西,白白浪費錢。」語氣很不以為然。

「你媽難得回來一趟,有什么關系。」阿媽笑容滿面,看到女兒回來很高興。「來,大家吃飯了。」

「就是嘛!米夏,我是你媽耶!你怎么可以一副冷淡的態度。」王吟秋端起母親的架子。

王米夏沒理她,自顧盛了一碗飯。她這個媽,生下她後,好像以為只要將她擺在那里她就會自己長大,任她自主自滅,根本不太管她,更別說照顧她。她覺得,以她媽養她的方式,養一只貓狗或許都會比養她費事。年紀小的時候,她或許隱約還有一種渴望,渴望她媽來抱她一下,或回來探望她一眼。

但現在,她已經不是小孩了,不會再有那種渴望。而那種渴望既消失,她與她之間那種不平衡的關系也就消失。現在,就算她媽將她擺在牆角,她很肯定她會自己活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依靠。

「怎么會突然跑回來?」她夾了一撮青菜,神態很平常,一點都沒有和母親久別重逢的喜悅和激動。「我還以為你失蹤了,不曉得被j殺陳屍在哪個大廈套房中。」

「米夏!」阿媽最忌諱這種觸霉頭的事。「你別胡說,真是的!小孩子,口無遮攔。」

王吟秋反倒不在意,喜孜孜的說:「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她故弄玄虛的頓了一頓,看看桌旁的兩人。「猜猜看,是什么?」

「找到新戶頭了?」王米夏扒著飯,連頭都沒抬。

「米夏,我是說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不是開玩笑。你確定不是男人嗎?」

阿媽搖搖頭,c嘴說:「這孩子,個性老是不改。吟秋,你說說看,是什么好消息。」

王吟秋大概是那種天性樂觀更或者比較厚臉皮或者比較不知廉恥的人,所以她可以未婚生子,連孩子的爸爸是誰都不知道,被人指指點點還能抬頭挺胸活得很愉快。對女兒的乖戾,她除了擺擺母親的架子,多半顯得不甚在意。笑眯眯的宣布說:

「跟你們說,我找到一個好工作了,在一家日本料理店當服務生,待遇不錯,還有小費呢。」

「真的?」阿媽笑開嘴,眉眼笑得都皺起來。

「嗯。」王吟秋輕快的點頭,轉向王米夏。「米夏,你替不替媽高興?我現在住的地方有點小,只有一間房間,等我工作穩定了,改租一個大一點的房子,就可以將你和阿媽接來一起住了。」

「算了吧。」王米夏使勁的嚼著jr。她媽的話只能姑且聽之,她是完全不抱希望的。

「你等著,媽媽一定會接你跟阿媽一起住的。」王吟秋信誓旦旦,充滿了信心。

「是嗎?到時候該不會有一個男人蹺著二郎腿在客廳等著!?」她狠狠又潑了她媽一盆冷水。

「米夏,你這孩子!」阿媽又搖頭了。

王吟秋不笑了,看著王米夏說:「米夏,你這張毒嘴對著別人就可以,我是你媽耶!」

王米夏掀起眼皮掃她一眼,草草扒著碗里的飯,站起來說:「我去洗澡。」

也許她真的乖戾。女人間的情誼,當出現男人那一刻起,就開始腐爛了。不只友情,親情之間也是如此。她早看煩聽煩了她媽身邊來去的那些男人。從她小時候她媽就沒有改變過,這一次她也沒理由相信她媽會改變。什么團圓!她可不要到時跟一個腦滿腸肥或者滿嘴檳榔或者吃軟飯的、或者煙酒不離手外加賭博打女人的陌生男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天曉得一個搞不好會不會被強暴!物以類聚,想也知道,會和她媽勾搭上的男人能好到哪里去。

浴室濕濕的,她差點滑了一跤。鏡子映出她的臉,鏡中的人顯得那樣無所謂。

狗屎,這世界全是一堆狗屎。她打開蓮蓬頭,站在水濤下,水聲嘩啦啦的,將她從頭淋到底。

洗完澡出來,她媽已經在她房間。她走過去,一p股坐在床上。王吟秋走到櫃子旁,對著鏡子脫下洋裝,一邊說:

「沒辦法,總共就只有兩個房間,今天晚上只好跟你擠一擠。你總不能要我睡客廳吧?」她看看屋子,用一種做作的優雅聲音說:「看看你,房間亂得一塌糊塗,東一堆、西一堆的。」

「有什么關系,有地方睡覺就好。」王米夏倒理直氣壯。順勢往床上一躺。王吟秋換了一件寬松的棉衫,從鏡子看著她,說:「米夏,你別老是跟媽作對。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應該可以明白。」

「明白什么?你跟那一堆男人的韻事嗎?」

這話讓王吟秋頓了一下。她轉身過來,走到床邊,拉了把椅子坐下。

「你是不是聽鎮上的人說了什么?」

王米夏以手當枕,雙手疊著後腦勺,語氣不馴,說:「那些人的話能聽嗎?我又不是閑著沒事,干嘛去找氣受。」

「那就好。別人愛怎么說隨他們去。本來嘛,我愛跟誰交往是我的自由,又不干他們的事,也沒人管得著。」

「可你也未免太自由了。上次那個呢?又分手了?」

「哎呀,米夏,你怎么跟阿媽一樣的口氣!」

「我實在搞不懂,你干嘛老是跟男人牽來扯去的?和這個外遇,跟那個同居,你不覺得煩嗎?」她媽簡直以「嘗試錯誤」的態度面對、甚至實踐她的愛情。對每個男人都要撩撥一番。

王吟秋抿抿嘴,看她一眼。「有什么辦法?誰叫我遇到的男人都那么不可靠。」

「那你為什么就不能一個人好好的過日子?」

「我也想啊。」王吟秋又抿抿嘴,像這個問題有多為難。「可是……你不懂,米夏,我們女人還是需要愛情的滋潤。」

「愛情?」王米夏嗤一聲。「算了吧,什么愛情,還不是下半身的需要。」

「你要這么說也沒什么不可以。但你不覺得男女相愛結合在一起是很美妙的事?當你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時,難道不會有那種想接觸對方的欲望?這就是男女之間的奧妙——」

「媽,你不要把那種事、愛情什么的形容得那么離奇。愛情充其量只是一帖催情酵素罷了,用來應付下半身的s動和需要。」

「米夏,你為什么要那么說?我們女人——啊!」王吟秋試著想解釋,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米夏,難道你都還沒有……那個……」

「什么?你是說交配嗎?」王米夏不羞不赧回她媽一眼。她又不是種豬,時候一到就要交配。

「你非得用那個字眼嗎?」王吟秋白白眼說:「你都十八歲了,還沒有交過男朋友嗎?」

「我又沒有在發情,交男朋友做什么?」

王吟秋移開椅子,坐到床邊,微微俯低身子,輕聲說:「米夏,你不要太壓抑自己。你已經十八歲,很可以正當的交男朋友。你覺得維廉怎么樣?聽阿媽說,他似乎很關心你,對你很好——」

「媽,你有完沒完,干嘛扯到維廉身上?」

「維廉是個不錯的男孩,人長得高大英俊不說,頭腦又很好。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怎么,你不喜歡他?米夏——」

「你不要再說了,我懂你的意思了。」王米夏蹙起眉打斷她媽的話。

「你懂那就最好。米夏,我們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你現在正是嬌艷的時候,如果不懂得好好把握,等年紀一過,後悔就來不及。浪子回頭金不換,可女人呢?任她高高在枝椏綻放得多艷麗,一落了土,就變成爛泥。媽是過來人。維廉是很好的對象,難得他又對你有心,你如果不把握機會抓緊他,等機會一過,就什么都沒了。趁你現在年輕貌美,最有本錢身價的時候,好好把握機會。」

「媽!」王米夏聽得不耐煩極了。「你別把我想得跟你一樣,凈出這些餿主意。我跟維廉就像兄妹,怎么可能!他對我好、關心我,同樣的,他也對別人很好,關心別人。」

「所以嘍,你還要多加一把勁,把他的心全拉到你身上。媽告訴你,男人對女人好,不是那么單純的,都有私心的——」

「媽,我拜托你行不行?就算我有那個存心,你想維廉他爸媽會高興看到我糾纏著他嗎?」

「只要維廉喜歡你,關他父母什么事,別擔心——」

「就是有關!」王米夏忍不住叫了一聲坐起來。她實在不得不懷疑她媽的腦袋是否哪里短路或少了一根筋。「你難道不知道,他爸媽看到我們就像看到瘟疫一樣!」

「那又怎么樣?」王吟秋不以為然的笑起來。「你沒聽說嗎?越壞越邪惡的東西越有吸引力。」

「算了,我不跟你說了!」她往後一仰,重重躺在床上,翻身面對牆。

「米夏,你聽我說——」王吟秋伸手推推她。女兒是她生的,她多少了解一點,多半也像她,個性里有種苟且,不到最後關頭不會下決定。未雨綢繆是很重要的,她就是吃了不懂把握機會的虧。

「不必了,你要說什么我都知道。」王米夏毫不領情。「男人我自己會找,你不必替我未雨綢繆。」

「你要找些阿貓阿狗那當然有,但如果要找像維廉條件那么好的男孩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你到底要我怎樣?」王米夏煩不勝煩,干脆坐起來。「跟他上床把他給套牢?最好還懷個孕什么的,因為維廉是個負責任的人,一定會給我一個交代。是不是?」

「哎,米夏,你不要把事情說得那么丑陋嘛。」

「你的意思不就這樣?」

「我只是要你好好把握機會而已。」王吟秋站起來,攏了攏頭發。「你不聽,那就算了。我可都是為你著想。」

「不勞你費心。反正我只要找個有錢的老頭,讓人包養,就可以成天無所事事,吃好穿好的。」

「喲,你可真有志氣,你以為那種戶頭那么好找?」

王米夏抬頭看看她媽,突然輕聲笑起來。不愧是母女。賀瑤子常說她乖戾,但不管她說出什么再乖戾再驚世駭俗的事對她媽來說,就好像「早安」「午安」那么平常。

「我要睡了。」她仰身躺下,閉上了眼,再也不想再聽什么說什么。

「米夏,米夏!」王吟秋又去推她。

她動也不動,不理她媽。

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十點。太陽升得好高好亮,當然,輔導課是趕不及了。

「醒了?」她媽坐在鏡子前,已經穿戴打扮妥當。火紅的那一身短洋裝,露胸露腿又露臂膀,妖嬌盪艷,像爭蹦欲出熟透了的一顆果實,已經開始滲汁露香。

「你穿這樣,不會太招搖嗎?」她跳起來。

「怎么會。」王吟秋對著鏡子旋轉了一圈,很滿意自己的打扮。

王米夏搖搖頭,脫掉身上睡皺的襯衫,抓起一旁的t恤聞了聞,將就套上。

「吟秋,」阿媽走進來,語氣有些埋怨:「下次什么時候回來?你啊,才回來就要走。有空就打個電話回來,不要一去就像丟掉一樣。」

這些話,她也常對王米夏抱怨,這兩個母女,倒真像都是野馬來投胎。

「你要走了?」王米夏停下動作看著她媽。似乎很習慣了,沒有什么不舍。

「嗯,要工作嘛。」王吟秋頻頻照著鏡子,不時撩撩頭發,摸摸臉頰。「米夏,你快去洗臉,送媽到車站搭車吧。」

「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又不是小孩。」王米夏打個呵欠,逕自走到浴室。

「聽聽你這是什么話!」王吟秋跟在她後頭,倚著浴室門邊。「我好歹是你媽耶,難得回來一趟,現在要走了,你也不肯送送我。」

「反正你又不會迷路。」她是不想去車站,怕會碰到葉維廉。不過,其實想想,她實在沒必要躲著他,反正一切隨它,時候一到,上帝的自然歸上帝,撒旦的自然歸撒旦。

「你送送我不會少一塊r的,走吧。」王吟秋半強迫的將她拉出浴室,催促著。

一路上,經過的人家都用怪異的眼光看著王吟秋,躲在門後指指點點。王米夏側過臉,第一次試著從小鎮人的眼光打量她媽。那身野艷嗆辣如似酒店坐台陪酒的妝扮,相對於門後那些一件直筒寬腰到底的洋裝如布袋的家庭主婦,實在是離譜了點,太那個了。

但那就是她媽,是她媽美麗的方式,她也不認為她媽需要因為那些目光而改變些什么。反正世界大得很,三洋五大洲,總有能混的地方。

走到車站附近,很不幸的,竟遇到了源賴安和余杏香,迎面朝她們走來。源賴安視力好,遠遠就瞧見她。只見她身旁跟了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有點招搖,不,以一般的標准,是太招搖。他不禁皺緊眉,瞪著她。

「賴安,那不是你學生嗎?怎么……」余杏香也發現王米夏了。目光一轉到王吟秋隨即不說話,暗地皺眉。

「不必理她。」源賴安打定主意,什么都不管。

不斷有人對王米夏母女側目。王吟秋不但不在意,間還搔首弄姿挺高了胸脯。她用手肘推王米夏說:

「唉,米夏,你看前面那個人,長得滿好看的,一直在看著我們。你認識嗎?」

「不認識。」王米夏看也不看源賴安,甚至裝作沒看見。

她加快腳步和源賴安擦身而過。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王吟秋抱怨著。

車子這時進站了,王米夏催促她媽說:「快點,別慢吞吞的!」

王吟秋女人氣的白白眼,還是快步趕上來,塞了一張紙給王米夏說:「喏,這給你,上頭有我的電話地址。有空來找我,媽隨時歡迎你來。」

「再說吧。」王米夏不置可否。

她站在那里,看著她媽對收票人員拋了個媚笑,婀娜多姿的走上車。等車子駛離後,她才吁了口氣,轉身離開。沿路觸目所及,都是七夕的特價活動與宣傳,有家商店甚至誇張的在玻璃自動門上噴了兩顆大大的紅心。

她撇撇嘴,哼了一聲說:「什么情人節,狗屎!最好是刮風下雨兼打雷。」

真的,不是她乖戾,她只是「先知先覺」。

天下的愛情都一樣,天下的狗屎也都一樣。

結果七夕當天,果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這下好了,看那些人去看什么狗屎的流星雨!」王米夏捧著肚子哈哈大笑,甚至哼起歌,覺得十分的痛快。

她笑得太放肆,前頭一些人不滿的回頭瞪她。賀瑤子一臉嫌她活該的表情,悻悻說:「看吧,引起公憤了吧!」

「那又怎么樣,反正我就是覺得很痛快。」

「有什么好痛快的?就算沒有流星雨可看,還有鮮花、巧克力、燭光晚餐外加五星級飯店的蜜月套房。」

賀瑤子如數家珍一口氣把七夕情人節的重頭劇目流利的溜出來,有意給王米夏一點好看。但王米夏心情還是很愉快,對著傾盆大雨吹口哨。

「米夏,我發現你不僅乖戾,而且有嚴重的反社會傾向。」賀瑤子鄭重的下結論。

王米夏一貫的撇嘴,似乎對賀瑤子的結論不予置評。賀瑤子看不慣她那幸災樂禍的乖戾德性,扭頭走開,負氣不理她。她聳聳肩,依然愉快的吹著口哨。

下課後,賀瑤子自己忍不住走過來,酸她一句,說:「米夏,你那個性如果不改,總有一天一定會變成世界的公敵。」

「是嗎?謝謝你的恭維。」

「不必了。我知道我說不過你,你那張嘴起碼養了一百條毒蛇在里頭。我不等你了,先走了。」

賀瑤子還是很神秘,有時還會以成熟的口吻說話,好像比她多懂了什么似。

她擺擺手,快快收拾,甩開那一教室的怨女。下雨天,她其實也沒有什么地方好去,只有回家去。走出校門,冷不防有人叫住她。

「是你。」她以為是葉維廉,卻不料竟是麥少冬。「你又想干嘛?」他找她一定沒好事。

「我有話跟你談。跟我來。」麥少冬以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態命令著。

王米夏反感極了,瞪著他說:「我為什么要跟你走?我跟你又沒什么好談的。」

「你如果不跟我走,要在這里談也可以,無所謂。」麥少冬輕蔑的睥睨著她,帶一點威脅。「不過你大概不希望這些人都聽到吧?」

王米夏咬咬唇。她如果不聽他的,他就打算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她嗎?

「你到底想說什么?如果是維廉的事,我——」

「跟我來就是。」麥少冬語氣冷冷的打斷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