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部分(2 / 2)

青蓮記事 未知 5868 字 2021-01-17

營地西邊不遠有條小河,已經凍底了,周圍有雜樹崗,天寒地凍,也不過剩點光禿禿的枝條絞纏一處,因為長得密,才像點樹林的樣子。

腳下馬兒有點畏寒,小步踱著,我在它背上顛來顛去,一會想不知道公主對沮渠無定的求婚怎么想,如何抉擇;一會兒想壁爐現在不知在哪里,一會兒想如果錦梓看到我女裝的模樣不知有何反應……

正腦袋里亂七八糟,覺得有點寒冷,裹緊身上皮裘,突然有只冰寒的手從後面一把扼住我脖子,用力一扯,我從馬上摔下,落在一人懷中。

一只手扼住我頸項,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嘴。

「不許作聲。我只是問你個問題,如果你喊,我只好扭斷你的脖子……你聽得懂嗎?如果明白了,就點點頭。」冰寒如刃的聲音,帶著不經意的肅殺。

……卻意外的悅耳。

我睜大了眼睛。

又見錦梓

人有的時候會出現既想哭也想笑的矛盾心情。

我現在就是這樣。

但是我最終既沒哭也沒笑,甚至連我的聲音聽起來都平靜得枯燥:「錦梓……嗎?」

身後的人僵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個分明是女人,還是美女的身體里發出男人的聲音被嚇著了。

張青蓮的聲音雖然低沉宛轉,畢竟還是男人的。

可憐的錦梓,又沒去過泰國,對這種現象估計也不大適應。

他松開了我,既沒推開我,也沒抱住。

我只好自己轉過身去。

一張俊美熟悉的臉龐映入眼中。依舊清寒如星的眼眸,雕琢般的嘴唇,下頜,墨玉般的長發。只是比以往多了點憔悴,襯著微微上揚的丹鳳眼,倒有點風流婉轉的情致。

看清楚我的臉,錦梓倒抽了一口冷氣,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錦梓,」我想了想,開口說,「你長胡子了。」

面前的帥哥有點惱羞成怒,嫌棄地說:「你干嗎穿成這樣?」

男子漢大丈夫穿成女人模樣成何體統,何況還讓慧眼如珠,聰明蓋世的本少爺認不出來。

我猜他心里肯定這么想,並且打算這么說。

於是我連忙誠懇地解釋我是如何到了回鶻這里,公主如何因為匈奴使者要來怕我被發現而讓我扮成女裝。

一口氣解釋完我伸手揉了揉他下巴,估計這家伙最近沒空修飾儀容,找我找得風餐露宿,下巴上冒出不少胡子茬,我不大喜歡胡子,暗暗思索要給他刮了。

錦梓卻覺得被調戲了,又退了一步,露出惱火的神氣來。

我心中一動,笑著繼續伸手調戲他:「害什么羞嘛,摸摸又不會怎樣……」

我家帥哥因為男性自尊心屢屢遭到挑戰,終於怒了,一把把我揪到懷里,狠狠在我嘴上咬了一口,順帶法式深吻,然後把氣息不勻的我丟到一邊。

「這么久不見,你也太不溫柔了。」

我一邊恢復正常呼吸頻率,一邊抱怨。

錦梓聽到我的抱怨,眼神一變,語氣也驟然溫柔下來:「是嗎……那我們重新來一次……」

我聽出潛藏危險,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抱怨下而已……嗬嗬。」

一陣子不見,這家伙變厲害了啊。我越來越吃癟了。

正色開始說正經事:「錦梓你怎么出來了?」

「當然是找你。」鄙視的口氣。

不過我還是聽出了其中潛藏很深的內疚和擔心,心里暖了一下。

當然該批評我還是要批評的:「你就這么跑出來,也不怕皇……一個人在那邊?」

「沒關系,我讓焦誠貼身保護他了。」冷淡的語氣。

那也不算十分安全吧,萬一出點事……嗯?我突然發現讓我驚訝的內容:「焦誠沒死?」

「沒有,他們那族很奇怪的,沒那么容易死。」

「哦。」至於怎么個奇怪法,我決定以後再問。

想跟錦梓說的話太多,公事的許多情況,匈奴援兵的具體數目,回鶻的可拉攏性,我們這邊現在情況到底如何,小皇帝衣食起居可好;還有很多小事,是不是原慶雲去找他他才知道過來這里找我,壁爐有沒有找到……還想告訴他我很想他。一時竟不知道先說什么好,於是冷場。

我們互相看著。

錦梓可能跟我一樣,也不知道說什么了。

倒有點互相脈脈凝視的意思。

錦梓的眼睛像某種我不知道硬度和質地的寶石,光輝流轉,看不清楚其中有什么,但又似乎不需要看,也很清楚其中所有復雜的感情和思量。慢慢的,我們口鼻間呼吸的氣體都柔軟起來,脈脈相承,彼此之間似乎有某種水流般的東西溫柔流淌,漸漸連心跳都趨於一致。

我忍不住想靠近他,伸手牽住他的手。

可是他已經先伸出手來,似乎要撫摸我的鬢發和臉龐……

就在這溫柔無限的大好時光,錦梓突然臉色一變,在我肩上按了一下,身形一動,已掠了出去。

我只覺眼前一花,錦梓已經手中擒住一人,腳下輕輕連點,腳不沾塵飛身掠回。

快得我來不及反應。

被他抓回來的是個男人,從穿著看是回鶻的士兵,大約是公主派出來跟蹤我的。

那人用回鶻話支支哇哇地叫了幾句什么,我反正聽不懂,也不知錦梓同學身為該時代的資優生是否外語水平要比我高明點。

剛想問,錦梓卻出手如電,一手勾住那人脖子,輕輕一扭,只聽「咔擦」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那個士兵眼睛一瞪,也沒有血,就這么死了。

從溫柔鄉到目睹凶殺現場實在差距過於明顯,我心里調適不過來,目瞪口呆看著我家「心狠手辣」的良人。

錦梓神色淡淡的:「他看到我形跡,不能讓他活著回去。」

是啊,不能冒險,讓敵人知道我們的主帥不在營中,豈不是大大不妙。

錦梓這么做沒錯,只是我來自和平年代的心理素質太差。

但是,眼睜睜看著這么干脆利落的殺人真是受不了。

果然,我不應該來戰場的,我的道德底線和基本信念受到過多的挑戰,之前什么同生共死的想法太過簡單了,人其實很多東西都要親身經歷才知道自己當初的許多想法許多話何其輕易幼稚。

我喉頭干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眼睛可以回避那剛剛還活著的屍體。

果然,到最後也只能選擇逃避,視而不見。我們的承受能力只得這么多,不回避怎么辦,難道要我去想這片刻前還有呼吸還有思想還會行走的生命就要永遠冰涼,逐漸腐爛?難道要去想這人也許有妻有子,他的妻子也許在天天盼望他回家,一針一線縫制著冬衣,卻再也盼不回去;他的孩子從此就要變成無父的孤兒……

不不,我沒有余地去想這些,我只能想:兩國交戰,迫不得已,你如果不死,我們就要大大糟糕。

我抬頭看看錦梓,現在他的眼睛還是很亮,可是好像會反光,里面的東西我已經看不清楚了。他的神色淡然,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必須要親自動手的錦梓會不會心理活動其實和我一樣?

但是,錦梓本來要撫摸我臉龐的手不再伸出來了,並且刻意不碰到我,這只是個下意識的行為,就像我們剛剛碰過不大干凈的東西還沒洗手時不經意就會回避拿手再去碰干凈的東西。

我心里黯然了一下,伸手過去拉住他剛剛奪取別人生命的手,也裝作若無其事。

「咱們走吧?」錦梓突然說,「該回去了。」

嗯?

「啊……不行,我還不能走。」話題變得有點快,我又要調整思路。

錦梓輕輕皺起他年輕的眉頭看著我。

「我要留在這里。必須說服公主跟我們結盟,一旦回鶻倒戈,我們要反擊匈奴就不是難事。哪怕他們中立,於我們也大有好處。如今沮渠無定向公主求親,不管他是為公為私,一旦公主答應,以後數十年回鶻和匈奴就必定是盟方了。對我國大大不利。我一定要阻止這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呼,之前偷懶,對不住大家,最近趁著工作不忙了,要多寫點。大概兩三天一更。

a啊,好久沒見了,我還以為你拋棄我了呢,5555。

倘使君心如我心

如我所料,錦梓果然表示反對了。

他不想讓我冒險,可是我知道他心里覺得我是對的。

「如果我娶公主的話,就沒什么問題了。」

不知道出於什么目的,我半開玩笑地說了這句話。

說這句話,其實對錦梓對我都很殘忍,但是我忍不住要說,忍不住要看看錦梓的反應。

我幾乎是屏住呼吸等著他的反應,心臟不由自主劇烈地跳動。臉上發熱,可表面上還裝作言笑輕松的模樣。

錦梓的臉色瞬間白了。

我看到他緊緊捏著的拳,僵硬的身體,這些我都很清楚熟悉的信號。

我心里開始高興起來。

「你……想娶她嗎?」錦梓的聲音干澀。

「不,我不想娶誰。我們兩人在一起就夠了。不過,娶了她目前很有好處。」

錦梓臉色稍微好了點,但身體並沒有放松。

「那你打算娶她嗎?」

錦梓這個傻瓜似乎並不明白我這么說只是想聽他對我很堅決地說不要我娶別人,還是固執地問。

「你想讓我娶她嗎?」

「這是你的事,你自己決定。」他語氣突然冷下來,面色也結了冰,像刺蝟一樣張開刺。

「我很猶豫,所以才想問問你的。」

錦梓大概終於怒了,冷「哼」了一聲,扭過臉去。

「錦梓,如果你不想讓我娶她,你就說出來,告訴我,你不想讓我娶別人。我只是想聽你說出來……」我嘆了口氣,算了,還是成熟的人先松口好了,要不我們又要鬧很久別扭,現在這種情勢,見個面都那么難,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互相猜疑折磨。

他黑亮的眼睛脈脈相視:

「我知道你娶她是個辦法……但是,我不願意。」

我心里歡呼起來。

雖然明白他,但是聽到他親口說出來,我還是歡喜。

我願意為國效勞,盡我所能,尤其是國家危亡的時候,死亦無妨。

但是不願意犧牲到這份上。

我有我的底線。

國家並不比我的道德底線和准則更加重要。

真高興錦梓跟我相仿,至少,他不會為了國家犧牲我。

如果是邵青,結果就不一樣。我的錦梓即使成長,也是畢竟和邵青不一樣的男人。

而且,他連猶豫都沒有猶豫呢。

我微笑著看著他,突然覺得錦梓在我面前光彩熠熠起來,臉容更加俊美,身姿更加挺拔,連胡子茬都可以選擇性忽略。

不過這時錦梓又提到了我留下的問題。並且表示要是我留下,他也要在這里待著。

「你也知道不行的。」我說,「你不坐鎮是很不現實的考慮。」

錦梓對我的語言組織方式已經很熟悉,連這樣的話聽起來都豪不費力。

他沉默起來。

我看著他沉默不語的模樣,突然明白這些日子以來,他遠比我要痛苦得多。

他想讓我待在他力量所及的安全范圍,但是他知道我的冒險對大局很重要;他想留下來陪著我,但是作為一軍統帥,他不可能留下來;他已經不是那個一無牽掛的少年,有十分沉重的責任壓著他。

所以,我的錦梓不得不成長。

人不得不成長的時候,總不免痛苦的。這一點,我早就體會過了。

所以我盡量溫柔地抱住他。

錦梓愣了下,身體從一瞬的僵硬柔軟下來。

「錦梓,過去了就好了,不用太久,這場戰爭就要結束了。我們就可以回家。我答應你,我不會死的。」

他驟然反手緊緊抱住我,叫我喘不過氣來。

「我也答應你,我不會死,也不會敗。」

最後達成的妥協是他要在附近滯留三天,如果三天內我不能解決,就必須要和他走。

「翹楚,我終於明白,有一些事其實不適合我。……其實我比不上邵師兄,永遠都不可能像他成年累月地征戰沙場,把什么都拋下……我也不想像他那樣一心效忠皇上,把自己完全搭上……打仗,我只打這一次,以後即使國家再次危亡,我也撒手不管了……」

「翹楚,等這場戰結束了,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我騎在馬上,馬兒小慢步地「得得」往營帳走回。我慢慢回味著錦梓最後的話,忍不住臉上的笑意。

錦梓很少說這么多話,雖然沒有不說話的時候酷,但是這樣的錦梓,也很……可愛。

馬兒信步往前,突然前面幾騎飛馳而來,看上去不像回鶻的兵士,而且這般飛奔,莫非有什么緊急軍情?

我不由策馬觀望。

那幾個騎手到我身邊來了個急剎車,塵土撲了我一臉,我連忙拿袖子遮擋,還是吃了一嘴沙。

不過這飛馳之中能如此精准地停下,訓練有素不說,馬兒和騎術也都出色得很了。

為首的一匹馬通體烏黑,毛色發亮,只有鼻子上有點白,雖然比不上壁爐,也不如錦梓的蕭稍神俊,倒也看得出是匹很好的馬。

馬上的騎士衣著和鞍轡韁繩雖然並不很奢華,但還是看得出地位是這群人中最高的,他脫下帽子,朝我欠了欠身。

我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原來又是熟人。

總是帶著討人喜歡的笑容,明亮的眼睛,一點看不出來出身高貴的架子。

是沮渠狐城。

他怎么也來了?他哥哥不是剛來嗎?

我極力控制自己遮掩的欲望,大大方方待在馬上,心里忐忑不安,生怕他認出來我。

沮渠狐城看來是沒有認出我看著我,微笑著開口,說:「?#¥¥%……%?#¥!%—」

我只聽得出是回鶻話。

好吧,狐城同學,你的外語很好。

我也回他微笑,然後開始拿手胡亂比劃,又指指我的嘴。

雖然不會啞語,倒也不難猜出我的意思是我是個啞巴。狐城同學的智商無疑沒有太大問題,所以他也明白了。他臉上露出驚訝和惋惜的表情來,歉疚地沖我點點頭。

我又笑了笑,朝他揮揮手,拍馬轉身回營去了。

尋回走失寵物

回營之後我去了自己營帳,沒多會奶媽就鬼鬼祟祟來找我了。

「張學士,你怎么曲(去)了則(這)么就(久)?」

「哦,我去遛遛馬。要不也閑得慌。」

「說到馬,今天沮渠四(世)子的弟弟也賴(來)了,他把先王的阿薩那松(送)回來了。」

「阿薩那是匹好馬,是我過(國)最好的馬,但是楚(除)了先王,誰也假(駕)馭不了。後來,」奶媽嘆了口氣,看著我的大眼睛里露出怨懟的意思,「上次被你們共(攻)打的時候,被俘走了。不知道則(怎)么被匈奴人又得到了。」

啊,這不是說的我的壁爐嗎?

我頓時心里激動起來。

壁爐還好嗎?我上次逃得匆忙,沒法帶它,事後掛念了多久啊。

「我們和匈奴都四(是)挨罵(愛馬)的民族,但是沮渠二王子過來一定四(是)拿這個黨(當)借口。」

奶媽本來就黑且大,睫毛濃密,還故意畫黑眼線的眼睛朝我一瞥,既得意又故作神秘地說:「他啊,一定也四(是)對我們陛下有意,聽說左賢王則(這)兩個兒子都(自)志向高怨(遠),他們隨(誰)娶了我們陛下黨(當)然就能得到強大助力,所以都是志在必得。」一邊繼續拿那種挑釁的眼神看我,意思是你有兩個競爭者了,看你現在怎么辦。

我苦笑,卻沒什么意見可發表。

奶媽又給我拿來幾套女裝替換,都很華麗,我挑了一套海藍色刺綉錦緞長裙換上,外面罩了一件藍狐軟皮披風,雪白的毛皮襯著海藍色絲綢,奶媽又給我配了海藍寶石鑲細碎孔雀石的額飾,站在一步之外,一副欣賞自己佳作的表情自戀地看著我。

「奶媽啊,你的品味還真不錯,不過,有必要把我打扮得這么花枝招展嗎?」

「唉,」奶媽一邊給我整理頭發一邊嘆氣,「我啊,早蔫(年)也是回鶻有命(名)的美女,說到我梳頭穿衣的壽(手)藝,先王後宮的女人們那(哪)個比得上我?我從小伺候陛下的母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