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二章 理學還是心學(2 / 2)

寒門狀元 天子 1730 字 2021-01-18

但有心人顯然不敢輕易下筆,光是這一個題目,就足以審讀一上午。

先在於,為何劉丙在福建省考了一圈,到汀州府的院試,一改之前在別的府主考時,四書文小題上出不同題目的習慣,而只出一題?

當然可以解釋為劉丙考到汀州府已經累了,想省事,畢竟他任期將滿,這次主考完回到省城就要卸任,等候朝廷新的委任狀,出同樣的題目,而且題目出的簡單,更容易辨別考生的才學好賴。

但沈溪卻知道,劉丙的性格很謹慎,他之前剛以諸葛亮的《誡子書》來喝斥那些胡攪蠻纏的考生,這才過了兩天,有什么理由在治學上不嚴謹?如果他真的要偷懶,就不會在考生看考場時,親自到考場來監督坐鎮。

這么一個負責任的人,絕對會做到善始善終,而不會在福建提學任上最後一場,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那這事情可能與頭兩天考生當眾喧嘩抗議之事有關。

考生本來應該是守禮守節,一個個出來都是翩躚公子,說話都是出口成章,為人處事更要光明磊落,這應該才是劉丙要選拔秀才的標准。可偏偏,他在各地考試,請托送禮之事比比皆是,士子為了考試不背聖賢文章,一個個只顧背程文押題。

當下士子風氣讓他覺得痛心,才會有感而,在他福建提學任上最後一次當主考官,他就要表達心中這種不滿,出了一道看似簡單,但其實滿含深意的題目。

那就是闡述修身與做學問的關系,論修齊治平的問題。

想到這里,基本考生就可以作答了。但沈溪仍舊沉思不已,苦苦思索其中更深層次的含義。

這句話是《大學》的開篇之言,而「大學」是相對於「小學」而論的,小學是學習六藝,屬於學習層面,而大學則要升華一些,學的是修身之道,學著當君子。但問題是,「至善」是一個形容詞,人要做到至善是不可能的,連大聖人孔子都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連被後人尊為聖賢的孔子也承認自己有過錯,更何況凡人?

朱熹在《四書集注·大學章句》解釋「至善」為「事理當然之極」,即就事論事後的最高原則,即無可挑剔之善。

但這論述其實是唯心的,因為這世上沒有絕對的最高原則,就不存在當然之極,因為要評斷為「當然」,就要有個標准,誰來給設這個標准呢?

反倒是幾十年後的王陽明,在《傳習錄》論述中中更為妥帖,「至善者,性也。性元無一毫之惡,故曰至善」。意思是人性本善,只要回歸本源,就達到至善的最高標准,至善是回歸本性。

這也是王陽明所推崇的心學最高境界。

沈溪平日里做文章是應付了事,但這次他卻選擇了長時間的沉默,一個時辰過去,他甚至連筆都沒提起來過。旁邊的吳省瑜和蘇通等人雖然也審題良久,但都沒有沈溪用這么長的時間去思考。

等吳省瑜專心致志把這篇四書文小題的文章作好,准備修改謄寫到試卷上時,卻覺沈溪還在拿著筆沉思,這讓吳省瑜驚訝不已:「如此簡單的題目,不涉及會與不會的問題,他的才學不在我之下,是何原因讓他思索如此之久?」

沈溪遲遲不下筆,並非是他沒有想好自己的論述點,甚至所有的文字已在他腦海中形成,整篇文章不需要過草稿紙,就已經了然於胸。他甚至可以提筆就將他的文章書寫於試卷上。

但問題是,心學雖然一直是一個學派,但在王陽明將其揚光大之前,心學一直不為主流理學學派所接納,那他的文章就很可能是褻瀆聖人之言,要知道理學集大成者朱熹,早就是公認的聖人,他這是在明目張膽挑戰權威。

沈溪拿著筆,心中著實為難,明朝中葉的學術界批判學風,使得心學開始逐漸昌盛,為王陽明最後自成一家而創造了條件,可王陽明是誰啊,大政治家、大軍事家、大哲學家,而他只是個考秀才的小屁孩而已。

沈溪在猶豫寫不寫的時候,別人已經相繼把第一題的文章完成。

「想什么寫什么,大不了老子兩年後再考!你可以不同意我說的每一個字,但必須要尊重我說話的權力!」

沈溪也是拼了,若是有見地而不能抒,那是對人格的侮辱,我帶著唯物主義的態度,覺得在這命題上心學更勝一籌,你憑什么讓我違心為理學歌功頌德?去你老娘的,不就是一次院試嗎,管你劉丙崇尚理學還是心學,反正我就想這么寫了,你能把我怎么著?

吳省瑜把他的題作好之後,忍不住又看了看沈溪,想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突然沈溪拿起筆,連草稿都不打,直接把文章往正式的考卷上寫,而且一臉的憤慨,這讓吳省瑜頗為驚愕。

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大概說的就是沈溪此時的狀態。

沈溪提筆而就,洋洋灑灑三百余字,字數不多,但文章妙手天成,連一向為他所掩蓋的書法,這時候也被他信手拈來。雖然吳省瑜看不清沈溪在寫什么,但他心里已經感覺到一種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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