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八章 不出兵(1 / 2)

寒門狀元 天子 3458 字 2021-01-18

西北局勢又平靜下來,似乎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兵馬集結,不代表一定會發生惡戰,至少接連好幾天再無韃靼人犯境的消息,韃靼人跟明軍在張家口堡一戰,也是朱厚照御駕親征以來除開延綏外,唯一有正面交鋒的戰報,自那以後口外韃靼軍情就開始變得捉摸不定。

今天傳來消息說韃靼人在張家口堡北三十里轉悠,明天可能就後撤至百里開外,後天又傳出別的什么消息。

朱厚照下達不許出兵的御旨,也就意味著,除非他頒布新的開戰聖旨,否則各路人馬就要守在關塞內按兵不動,就連派往北關外的斥候數量也明顯減少韃靼人有意開始針對明軍斥候,不過幾天時間,隸屬於宣府鎮的斥候折損數量就超過三百人,以至於後來斥候都不敢離開長城一線太遠,帶回來的消息多自相矛盾。

即便是陸完和王敞這兩位兵部侍郎到了張家口堡,對於當前混亂的局面也沒有絲毫改觀和促進。

朱厚照不接見官員和將領,也就意味著下面的意見無法忠實地傳達到他耳中,即便可以從別的渠道得悉一些情報,但以朱厚照的自負,全然不覺得張家口堡外只是韃靼人派出的散兵游勇。

朕堂堂大明皇帝,注定是要功在千秋的聖君明主,居然只是敗在幾個蝦兵蟹將手中這絕無可能

巨大的心理反差,讓朱厚照接受不了韃靼人從未把宣府當作主戰場這個事實,在他親自策劃出兵失利後,說是要等後續人馬到來後再報仇雪恨,但其實不過是自我逃避的一種方式,他覺得面見官員和將領會讓自己丟人,所以干脆故技重施,躲起來自娛自樂。

與此同時,延綏鎮治所榆林衛城,王瓊已多次跟手下的幕僚和將領探討宣府鎮發生的戰事,因為王瓊能獲悉的宣府情報只是只字片語,所以他也無法確定張家口堡之戰是否跟朝廷宣揚的那般大獲全勝。

「形勢還是不容樂觀。」

日常例會上,王瓊面對延綏鎮諸多將官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各路人馬調往宣府,若韃靼主力在倒也尚可,就怕韃靼人只是派出少量兵馬襲擾,等我大軍出塞時突然撤走,往別處襲我邊陲要塞,到那時就怕地方軍備空虛以至於城塞有損。」

延綏游擊將軍張亭道:「就算韃靼主力自宣府撤走,後續襲擊的也只是在大同鎮或者偏關一線,暫時到不了延綏,三邊之地可保太平,那我等便不必太過擔憂。」

「對」

在場附和的人不在少數。

王瓊環視在場眾將官,心中不免有些難受,暗忖:「這些將領,沒有一人有沖鋒陷陣殺敵立功的想法,只寄希望於韃靼人不要到自己防區撒野便可連最渴望軍功的武將都抱著如此心態,也難怪過去幾年我大明一直打勝仗,卻總是無法擴大戰果,也解釋了為何韃靼人屢敗屢戰,就在於韃靼人知道我大明官將心態,未戰先怯,所以才屢屢前來挑釁。」

副總兵侯勛問道:「大人,是否需要從地方征調巡檢司人馬到邊塞補防」

王瓊搖頭:「暫且各城塞和堡壘,防守人馬已足夠,再調巡檢司官兵參戰反而會因為溝通不暢出問題,暫且三邊之地尚未有韃靼人進犯的消息,便先保持原樣,守好各自防區,不出問題即可」

侯勛想說什么,欲言又止。

這一幕落進王瓊眼中。

會議結束後,王瓊特地將侯勛留了下來,叫到總督衙門後堂,和聲細語問道:「之前你有話要說」

「呃」

侯勛面色中帶著幾分遲疑,謹慎地道,「王大人讓卑職去調查關於韃靼王子暴死之事,大概已經有結果了聽北邊過境的人說,有大股韃靼人往西開了過來,好像是往永謝布部的地盤殺去,但這跟朝廷所說的韃靼主力兵馬出擊方向並不吻合。」

王瓊本來已經端坐下,聞聽這消息之後霍然站起,緊張地問道:「你是查到,有韃靼人也就是達延部主力往西前來可是在延綏正北方向」

侯勛仍舊顯得很為難,苦笑道:「大人,卑職沒有查清楚,所以不敢亂說話,現在獲取的情報很少,只是聽自延綏北關外遷徙過境的牧民說,有一部明軍在草原上行動,不是一個而是很多人都這么說,所以卑職覺得不可能所有人都在撒謊。」

「在草原上行軍的大明軍隊那不就是沈尚書率領的兵馬嗎」王瓊神情激動,捻須而嘆,「不出所料的話,沈尚書已經完成既定的誘韃靼兵馬深入的任務,下一步就是往延綏而來。」

侯勛搖頭道:「許多事情卑職未查清楚,卑職還聽說韃靼主力跟在我大明兵馬身後,但有此說法的人,許多時候又自相矛盾,有說雙方兵馬相隔十里八里卻未交戰,有的又說雙方曾在黃河以東地區經歷過一場慘烈的拼殺,所以卑職腦袋也糊塗了,不知道該信誰的才好。」

王瓊道:「還有呢」

侯勛凝眉努力思索:「卑職了解的這些消息都是牧民提供,有部分是在其被邊軍擒獲後逼問口供所得,不排除信口開河的可能還有人說我大明軍隊跟草原上某一部族結盟,然後聯手與追兵作戰,說是殺了幾天幾夜,連河流都染紅了,但問及細節,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聽到這里,王瓊的臉色變得異常深沉。

王瓊想在腦子里把這些散亂的消息連成一線,從而能整理出一個清晰的脈絡來解釋那些未知的事情。

侯勛繼續道:「卑職曾想過派人過榆溪河去查探,誰料現在榆溪河正值漲水期,騎兵過一次河非常麻煩,且近來在榆溪河北發現大批韃靼斥候的蹤跡,他們來無影去無蹤,好像不是來延綏挑釁的,想抓個活口逼問也沒法做到昨天好不容易有名神箭手射死一個,拉回屍體來後發現是達延汗部的怯薛軍精銳。」

「怯薛軍達延汗的禁衛」

王瓊自言自語兩句,突然用冷目看向侯勛,問道:「你知道這么多消息,為何不早一步前來通知本官」

侯勛一看王瓊咄咄逼人的姿態,以為是要興師問罪,趕緊解釋:「大人,這些都不是什么詳細的戰報,只是一些小道消息,卑職沒查清楚前,哪里敢對大人您稟報就怕這些消息會引起軍中不安,所以想進一步查探清楚再說。」

王瓊點了點頭,道:「你比吳總兵會辦事,至少你還能查出點東西來,算是不錯了唉」

說到最後,王瓊不由嘆口氣,好像對吳江和侯勛都有不滿。

侯勛自知不是什么能人,臉色漲得通紅,尷尬地說道:「為朝廷做事,乃是卑職義不容辭之職責卑職一直擔任副職,少有承擔實務的時候,經驗不足,這幾天連那位韃靼王子暴斃的事情也沒查清楚哦,好像有人說,那位韃靼王子乃是達延汗部的二王子,至於名字下官沒記住,嘰里咕嚕的非常難記。」

王瓊看著侯勛道:「如果死的真的是達延汗部的二王子這問題就復雜了,這個二王子乃是達延汗親自任命的濟農,據說將來會接管蒙古右翼各部族,如此一來明軍跟右翼部族聯合起來跟達延部兵馬開戰,也就解釋得清楚了,只是這場大戰到底什么結果,你可要查清楚。」

侯勛面色非常為難:「大人,現在消息太少了,那個傳遞消息的牧民,自己也說明從未靠近達延部和明軍營地,只是在黑山附近看到河流的水是血紅的,還有許多屍體,便以為發生大戰,所以快速過黃河南逃。還有人說根本沒看到什么淌血的河流」

「唉」

王瓊再次嘆了口氣,道,「那意思是,眾說紛紜不過既然草原上的牧民都能突破封鎖往南邊來,為何我們就不能有斥候到北邊去刺探消息傳令下去,若有能帶回有價值情報的官兵,無論是誰,本官一律連升他五級」

「是,大人。」

侯勛抱拳行禮,道,「卑職所知道的情況都已跟大人言明,不知大人是否還有別的事吩咐」

「下去吧,趕緊去查,有什么消息第一時間來報,不要等本官問你才說」王瓊急急忙忙跟侯勛說完,顧不上做別的,連忙去見謝遷。

王瓊告知皇帝在張家口堡取得一場「大捷」後便未再去見謝遷。

謝遷的病到現在仍未痊愈,再加上這位首輔大人明顯有對軍務有懈怠之意,王瓊不敢貿然打擾,但這兩天他忽然覺得有事不去跟謝遷商議,久而久之對方就會失去對他的信任,即便他自己才是三邊主帥,但遇到不容易決斷的事情還是應該主動請示,如此也顯得禮重。

本來謝遷不接見的態度異常堅決,讓人出來跟王瓊打招呼,意思是讓他自行做主。

但在王瓊堅持後,謝遷也沒有再拒人於千里之外,拖著病軀在東廂房書房會見王瓊。

王瓊見禮後便把之前侯勛報告給他的事情,詳細轉告謝遷。

謝遷聽完咳嗽幾聲,道:「德華,你是想說,之厚現在已快要到延綏來了,你要派兵出塞去配合他的軍事計劃」

王瓊沒有回答,但其實意思很明確,按照既定計劃,現在到了延綏鎮出兵的時候,只是預期中其余各軍鎮的人馬沒到趕來罷了。

謝遷見王瓊不答,又道:「那你現在怎么能確定,傳聞是事實,不是韃靼人刻意營造出來的假象」

突然間,王瓊好像理清了思路,問道:「莫不是謝閣老覺得,現在這種情況是韃靼人有意營造出來的,讓我們往這方面聯想」

「咳咳」

謝遷又咳嗽了幾聲,道,「事情到底怎樣,至少現在沒有准信,如此那你就不能貿然出兵不要拿朝廷剛出兵時下發的軍事計劃說事,現在陛下不是已更改回來了,把主戰場挪到宣府去了就按照陛下最新的意思辦事即可至少此時此刻韃靼主力沒來,沈之厚的兵馬也沒來等求證後,證明沈之厚真到了延綏,再商議對策也不遲。」

謝遷的態度明確,那就是真相未明之前,依然以堅守為主。王瓊雖然有些不認同,卻不能跳過謝遷自行做決定,如此也就作罷,告辭離開。

謝遷沒有出門送王瓊,這里本來就是在三邊總督衙門內,送來送去沒有必要。這衙所規模要比普通官衙大一些,西北軍務向來繁重,朝廷對於統籌西北軍務的三邊總督衙門多有修繕,就算再有貴客入住也有空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