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〇三章 針對(1 / 2)

寒門狀元 天子 3974 字 2021-01-18

王敞做事從不含糊,雖然他看起來老邁,但能力卻絲毫不遜於那些年輕人。

朝中這么多官員中,王敞屬於資歷較為一般,卻是能做實事的,馬上將沈溪的意圖告知戴義和高鳳。

王敞覺得,只要將沈溪的事情通知二人,便等於告訴朝廷以及太後那邊,二人有的是辦法把消息通知到京城官場和皇宮里的人,而王敞自己則省事許多,只是見一下兩位司禮監太監,便心安理得地回去了。

戴義和高鳳得知消息後則顯得很緊張,他們可不會覺得這是沈溪在避讓,反而擔心沈溪以退為進。

朝廷有人參劾沈溪,這件事明擺著跟皇帝失蹤有關,針對沈溪的意圖非常明顯,無論是張太後幕後指使,又或者是文官集團內出於對沈溪擅權的擔憂而為之,都會涉及對沈溪的不信任。

張太後看似順水推舟派出兩名勛貴前來接管軍隊,無異於變相告訴沈溪,其實朝廷不相信他的忠誠。

沈溪提出要前往蔚州迎駕,甚至提出要帶兵去中原平叛等,讓人意識到沈溪可能是對朝廷失望,才選擇逃避,遠離朝堂紛爭。

這件事本該由張太後跟參劾沈溪的人擔責,但問題是現在戴義和高鳳跟沈溪同處居庸關,生怕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於是趕緊將沈溪的意思傳達,竭力撇清關系。

「……沈大人怕是對朝廷有極大不滿,若太後娘娘知道了,再次有計劃地進行針對,還不得出大事這位爺乃是陛下最親近最信任的大臣,還是大明開國以來少有的功臣,這樣的大才若對朝廷失望,不得了啊!」

高鳳跟戴義說話時非常緊張,他比戴義更著緊,因為他是張太後的人,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跟張太後緊緊地綁在一起。

若沈溪這邊出了狀況,跟張太後對立,進而影響皇帝跟太後的關系,高鳳會覺得是自己沒有做好,可問題是他根本就沒能力解決這些問題,勸阻不行,安撫也不行,只能趕緊去信給張太後,通知最新情況。

戴義皺著眉頭問道:「太後派來的人,幾時到居庸關」

高鳳嘆息道:「消息都傳來一天了,以京師跟居庸關的距離,用得著走上兩三天嗎唉,或許是兩位勛貴養尊處優慣了,行事才如此拖拉,但就算再緩慢,應該也就這兩天的事情吧!」

大明世襲勛貴的素質參差不齊,名義上誰都擅長弓騎,自幼習武,熟讀兵書,但這些人既有田宅又有朝廷俸祿,逢年過節還有封賞,誰會真正練習行軍打仗的本領

弘治朝前敕封的那些勛貴,除非跟皇室關系非常親近,否則基本上難以受器重和提拔,很多人都安排在不痛不癢的位置上,基本都屬於在五軍都督府掛個職,然後就在家遛鳥逗狗,各忙各的。

就算這樣,這些人還不安生,用手里的特權侵占越來越多不用上稅的土地,很多時候朝廷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些人讓他們掌軍權,行動遲緩不說,就算到了居庸關也難以對沈溪形成有效掣肘,沈溪要對付他們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九邊兵馬以及京營官兵也不可能真正聽從他們的命令。

這正是戴義、高鳳最擔心的地方。

若沈溪無心造反,派這樣兩個草包來根本是畫蛇添足,讓沈溪心生不悅,甚至有退出朝堂不問世事的打算,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信號。

若是沈溪真有造反的想法,這樣兩個人也不會影響沈溪做事,反而會給他一種起兵的借口……看看,朝廷對功臣如此不信任,那我有什么理由繼續效忠賣命

戴義顯得很緊張:「不管兩位爵爺幾時前來,咱先讓沈大人那邊安心下來才是……現在趕緊派人去跟謝閣老說清楚,勸他快點兒到居庸關來。如今能勸說沈大人留在居庸關的,怕是也只有謝閣老了吧」

戴義跟高鳳的側重點不同。

高鳳所想是趕緊把事情告知張太後,把責任甩出去的同時,也讓張太後有個應對的心理准備,把所有決定權都交給張太後。

但戴義這邊則有一定主見,他畢竟是席秉筆太監,司禮監掌印出缺,他不能什么事都不管,他從之前王敞前來傳達的意思中找到個關鍵點,那就是沈溪即便要離開居庸關,也會等到謝遷前來,那為何不索性讓謝遷去勸沈溪

高鳳受到啟,一拍大腿:「言之有理,咱們趕緊派人去跟謝閣老打聲招呼……文官的事情讓他們內部自行解決,若沈大人真的對參劾的事情有所不滿,大可讓朝廷降罪於艾洪便是!」

……

……

此時此刻,原來歷史上曾官至福建左參政的艾洪不知道,他受人指使參劾沈溪,結果卻被高鳳當作可以隨時犧牲掉的對象,目的僅僅只是讓沈溪心里好受一些。

如同沈溪猜測的那般,的確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促成這件事,始作俑者便是張太後,而具體負責落實的人便是內閣大學士楊廷和。

此前張太後身邊找不到更能值得信任之人,便采納謝遷離京前留下的意見,有事的話去跟楊廷和以及梁儲兩位內閣大學士商議。

謝遷有一點做得很好,那就是在劉瑾倒台後,將內閣權力牢牢地掌控在手中,此後無論謝遷做事是否受到張苑鉗制,至少保證了內閣三位大學士沒有閹黨或者外戚勢力的人,都是正統儒官,有著遠見卓識的存在。

謝遷走後,因為內閣和司禮監的聯系基本中斷,楊廷和跟梁儲手頭的權力不是很大,但他們在參議朝事時毫不含糊,該擬定的票擬都會如期定下,雖然司禮監沒有主管批閱用印之人,導致許多事情遲遲定不下來,但跟他們關系不大,內閣只需要將自己分內的差事做好即可。

張太後之前從未找梁儲和楊廷和商議事情,一直到對韃靼戰事結束,出現皇帝離開大軍保護、偷偷到地方去游玩的情況,張太後慌神了。

張太後在朝中最信任的人只有謝遷,在四顧茫然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只能找兩位內閣大學士幫忙,本身內閣大學士便在皇宮里辦差,要找他們商議事情也比較容易,如此一來楊廷和的作用便凸顯出來。

論資排輩來說,歷史上楊廷和早入閣,理應是內閣次輔,但因為沈溪到來產生的蝴蝶效應,楊廷和跟梁儲基本是同時入閣,但因為梁儲資歷更高,使得梁儲在內閣排序上位列楊廷和之上。

本來張太後沒有區分二人中誰的地位更高一些,只是叫他們到永壽宮參議,通過會談間察言觀色,以及對事情的推理,張太後現楊廷和的能力要比梁儲高那么一點點,說話辦事完全就是個狡猾的老狐狸,詭詐多變,幾乎每個疑難都能多方面進行解析,並給出多個備選答案,讓人信服。而梁儲則顯得公事公辦,套話說得比較多,但拿出來的應對之策基本沒有,敷衍成分明顯。

這種現象,並非是楊廷和真的比梁儲強多少,只是楊廷和善於把握朝廷形勢和走向,對朝中各派系淵源了若指掌,可以有針對性地提出意見。

此外,楊廷和跟沈溪的關系相對梁儲而言,較為疏遠。

沈溪在翰林院、詹事府那幾年,恰好楊廷和因喪守制,二人間交集很少,而梁儲因為跟沈溪同為東宮講官,私交不錯,由始至終梁儲都沒有將沈溪視為競爭對手,自然不會跟楊廷和一樣處處防備沈溪,並做出許多敵對假想。

而恰恰這個時候,張太後因為張氏兄弟的挑撥,非常擔心掌握軍隊大權的沈溪會圖謀不軌,楊廷和准確地把握住這一點,迅贏得張太後的信任。

以至於到後來,張太後問策時基本只找楊廷和,尤其涉及應對沈溪威脅的事情,主要便是由楊廷和牽線搭橋,很快便促成兵科給事中艾洪參劾沈溪。張太後在楊廷和建議下,順勢派出懷寧侯孫應爵、新寧伯譚佑去居庸關接管軍權。

但今天早些時候高鳳從居庸關傳回消息,說是沈溪透露要在謝遷抵達居庸關後前去請正德皇帝回京,甚至主動提請帶兵去中原地區平叛,甚至連沈溪從隆慶衛調二百人馬前往蔚州,也為張太後所知。

「……太後娘娘,只怕事情沒那么簡單!」

楊廷和很懂得把握時機,他知道此時張太後最擔心的就是兒子朱厚照的安全,沈溪以兵部名義,從隆慶衛指揮使李頻那里調撥二百人馬,此舉非常危險,他可以在這上面大做文章。

張太後緊張地道:「楊卿家,有話但說無妨!」

永壽宮內,張太後緊張地望著楊廷和,此時楊廷和所說的一字一句都牽動她的神經。

楊廷和道:「二百人能干什么單純只是用來保護陛下的話……何至於沈尚書親自出馬調撥」

張太後倒吸了口涼氣,問道:「以楊卿家的意思,沈卿家要對陛下圖謀不軌」

「是!」

楊廷和直言不諱。

楊廷和非常善於制造緊張氣氛,他查人於微,而且跟沈溪沒有交情,且因頭上有謝遷的壓制,使得他總有一種郁郁不得志的感覺。

謝遷雖然對沈溪多有打壓,但更多時候卻是欣賞,這次對草原用兵沈溪立下大功,楊廷和非常擔心沈溪會入閣,到時候會影響他的地位不說,更擔心謝遷直接指定沈溪為接班人,畢竟就算謝遷跟沈溪再交惡,但兩人的姻親關系卻是不爭的事實。謝家要在謝遷致仕後依然保持對朝政的影響力,栽培沈溪是最正確的選擇。

楊廷和現在面臨的情況是按照資歷,梁儲在內閣的地位在他之上,是事實上的次輔;要是按照皇帝的寵幸程度,沈溪也是遠勝於他。

內閣輔的產生雖然是按資排輩,采取遞進制,即輔下台後,由次輔補位,但也不排除皇帝直接打破常規指定誰為輔,因此不管是梁儲還是沈溪都是他上位的絆腳石。

好在沈溪年歲實在太小,文官普遍對其不服,楊廷和表面上跟沈溪井水不犯河水,但心底里卻很不甘……憑什么一個後輩,考中狀元不過九年多,就可以做到兵部尚書的位置憑什么沈溪可以在朝中呼風喚雨,而我只能在內閣憋屈地當個三把手,坐上輔之位遙遙無期

楊廷和對沈溪有一定成見,說話時難免帶著偏狹,但從某種角度而言,他算是正投張太好所好,因為他站在了皇室的立場上,剪除一切威脅到皇權存續的可能,就算沈溪在旁聽了也只能報以苦笑,誰讓封建王朝的臣子以忠君體國為第一要務,必須盡全力為皇室的安危負責

聽了楊廷和的話,張太後有些遲疑,搖頭道:「沈卿家剛從草原上回來,立下赫赫戰功,到張家口後更是主動跟麾下嫡系兵馬脫離關系,說他要對陛下不軌,始終缺乏有力的證據。貿然處置的話,留下千古罵名不說,還會讓萬千將士跟朝廷離心離德,對當前大局不利!」

言語間,張太後望著楊廷和,想通過觀察對方的表情變化現一些端倪,當然最主要還是讓楊廷和做進一步分析。

但楊廷和卻不再說話,大概意思是我能說的已經說了,至於太後您是否相信,就不關我的事了。

好了好一會兒,張太後無奈地嘆道:「楊卿家你且說,這件事如何處置為好」

楊廷和道:「為避免打草驚蛇,在尋回陛下之前,朝堂得維持必要的穩定。現在可以以地方叛亂為由,朝廷派出人馬去山西平叛,順帶保護陛下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