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〇二章 等待(1 / 2)

寒門狀元 天子 4808 字 2021-01-18

沈溪在惠娘和李衿處停留了兩日。

這兩日算是他今年開年以來最輕松自在的一段時光,終於放下朝廷的是是非非,拋下家國情懷,盡情享受一下簡單而充實的生活。

由於小日子過得太愜意,他竟然有點樂不思蜀的感覺,真想放下所有恩恩怨怨,就這樣廝混下去,但他知道有些事非要處理不可,否則眼前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所以最終還是理智戰勝惰性,再次開始面對一切挑戰。

翌日清晨。

沈溪即將離開時,惠娘有些戀戀不舍。平時惠娘跟沈溪相處的時間本就不多,更莫要說過夜或者連續停留兩天這種情況了,對於她這樣沒有名分的女人來說,能得到丈夫的關愛,正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

「老爺現在要去何處」

惠娘溫柔地幫沈溪整理衣衫,言語間很是關切。

沈溪輕輕撫摸了一下惠娘的臉頰,感受著那沁人心脾的溫馨,小聲說道:「陛下不在居庸關,很多事情需要我去處理,我不能總躲著不見人,否則非出亂子不可……好在這兩天沒生什么大事。」

「老爺是要去找陛下嗎」惠娘有些擔心地問道,「老爺昨日好像跟妾身說過,能將陛下順利勸回來的人只有您。」

沈溪搖頭道:「暫時不會出,我得等謝閣老趕到居庸關,他不在的話很多事情沒人可以接手,需要有人一錘定音時難以做出快而准確的決斷。謝閣老若是回來,所有困難就迎刃而解,就算他做事有時不太合符規矩,但他是歷經三朝的輔大臣,又是前後兩任皇帝的老師,朝中文武都信服他。」

惠娘釋然地點了點頭,又問道:「老爺,妾身跟衿兒接下來該做什么呢」

說到這里,惠娘目光中帶了一絲熱切。

沈溪略微怔了一下,他無法從惠娘的目光中察覺她到底是想回京城看望兒子,還是想留在居庸關陪他,眼前這位是心思復雜多變、情緒也起伏不定的女人,大多數時候沈溪都不能用常理去揣度她的想法。

沈溪嘆了口氣道:「惠娘,我不能勉強你,你自己做決定吧。」

惠娘斷然搖頭:「妾身只想聽老爺的吩咐……妾身所做選擇很多時候都是錯的,不如聽從老爺這樣的聰明人安排……其實妾身也想知道老爺有什么想法。」

沈溪道:「其實我走到哪里都想帶著你們,但現在情況不容許,一直留在居庸關這種軍事要塞內會有諸多不便,但讓你們回京城我又不放心……不如我找個地方把你跟衿兒安頓下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回京。」

惠娘稍微想了下,點頭道:「妾身聽老爺的。」

言語中,她對沈溪的安排沒有任何反駁,在她看來,夫唱婦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沈溪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感慨,這種狀況是否意味著惠娘正一步步失去她獨立的思想和人格,變成一個封建守舊的女人

沈溪心道:「我改變了很多人,尤其是身邊的女人,大多因我而多了很多新思潮,懂得尊重身邊人,能夠做到自尊自愛自重,但惠娘卻是其中那個思維正在僵化的女人,不過以她的人生經歷來說,這並沒什么壞處,因為她身邊缺少一個能命令她並給她依靠的男人,這會讓她生出一種強烈的安全感。」

當沈溪明白這點後,便不再強迫惠娘揮主觀能動性,很多時候寧可自己給惠娘做安排。

他很喜歡這種完全占有甚至支配惠娘的感覺,他很清楚這是一種不正常的私欲,是一種病態,但這卻是他認為對待惠娘最負責任的方式。

……

……

謝遷一路上都在催促馬車加快度,原本需要半個月路程跟沈溪會合,結果連夜趕路下,才五天時間就趕到宣府,快馬加鞭的話,再有個三四天就能抵達居庸關了。

沈溪焦急地等候謝遷回來主持大局,謝遷這邊雖然也很很急,卻對沈溪以及內閣大學士楊廷和、梁儲非常信任,認為如今朝廷運轉正常,應該不會出什么大亂子,所以做事還是不緊不慢,有條不紊。

畢竟在這次出走前,正德皇帝就已荒馳朝政近四年時間,不用急於一時,但他顯然忽視這件事背後巨大的影響,低估了沈溪面對的壓力,他越是晚回去,沈溪越難辦,除非沈溪直接繞過他決定朝中事務,但這卻是沈溪不願看到的結果,更可能引來各方勢力的反彈,於大局不利。

此番謝遷去宣府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去見王守仁跟地方將士,在他看來,在這皇帝出巡的節骨眼兒上,最重要的便是要穩住邊陲將士的軍心士氣。

謝遷距離宣府城池還有幾里路時,王守仁已出城迎接,等到見過面簡單見禮後,二人一起來到馬車上敘話。

「……伯安,此戰結束後,西北將長時間無戰事,你一定要掌控好局勢,妥善安置將士屯田,興修水利,改善民生,若宣大地方出什么亂子,近在咫尺的京城可吃不消。」

謝遷對王守仁的寄望顯然沒有對三邊總督王瓊那么高。

在謝遷看來,王守仁只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若是沒有沈溪做比較的話,王守仁算得上是個中楷模,但現在有了沈溪做參照,王守仁在他眼里的重要性就沒那么高了。

至於王守仁是誰提拔的不那么重要,在謝遷看來王守仁是王華的兒子,這一條理由便足夠。

這位宣大總督是自己人,可以托付重任,但謝遷心里還是稍微有根刺,畢竟王守仁是沈溪拔擢乃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在謝遷心目中,在榆林衛城時對他尊重有加的王瓊地位更高,畢竟三邊總制站在了督撫最頂層,可以調回京城擔任六部侍郎甚至尚書,上一個被謝遷欣賞的三邊總督楊一清現在就是戶部尚書,再上一個沈溪則已在兵部尚書位置上坐了好幾年了。

在謝遷看來,王守仁想要回朝擔任六部尚書,至少要從宣大總督跳到三邊總督任上才行,但這可能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時間來熬資歷,若現在王守仁回朝,連做侍郎都夠嗆,更別說是尚書了。

王守仁恭敬行禮:「謝閣老提醒的是,在下一定會謹慎打理地方軍政事務。對了,謝閣老可知陛下出游的消息」

謝遷點頭:「老夫正是因為得悉此事,才馬不停蹄趕回來,這幾天都沒怎么休息。」

王守仁微微一笑,道:「下官已安排好休息之所,謝閣老好好休息,明日幾時動身都可以!」

……

……

謝遷不急著走,因為他覺得有必要對王守仁耳提面命一番。

此番回去見沈溪之前,兩人暗中的較量已開始,雖然謝遷已默認沈溪崛起,甚至准備給沈溪掌權讓路,但從心底來說,他還是不甘心朝中正統文官勢力沒落,他要確保未來幾年甚至在自己致仕後朝廷文官集團的力量不至於衰弱得太厲害,不會因沈溪一人而改變大明自開國以來論資排輩的傳統。

王守仁算是年輕一輩中他相對看好的高級官員,但因王守仁跟沈溪模糊不清的關系,他始終有些不放心,他覺得王守仁很可能是他跟沈溪間爭奪的焦點。

王守仁年輕有為,又是官宦人家出身,父親王華長期在東宮和內閣任職,家族背景強大,人脈寬廣,這樣的人若成為沈溪的擁躉,會對正統文官勢力造成沉重的打擊,因此謝遷准備讓王守仁在西北多干幾年督撫,等更加成熟穩重後再委以重任,而不能按照沈溪的想法直接進行提拔。

謝遷到了臨時下榻的總督府官邸客房後,心想:「若讓沈之厚來定下一任兵部尚書人選,他一定屬意伯安而非德華,德華跟他不是一條心,伯安卻不同,二人淵源太深,同年進士不說,更是故交好友,伯安之前幾次破格升遷都有之厚的影子,若伯安回朝,德華跟其他文武大臣會怎么想朝廷的規矩還要不要了」

謝遷善於搞平衡,但這么做卻注定要犧牲一些人的利益。

王瓊在謝遷看來很有本事,但相較而言他還是覺得王瓊稍有不如後起之秀王守仁,至於沈溪,謝遷從來不會比較,因為他知道沈溪能力群,之所以被拔擢到這么高的地位上,乃是一個又一個軍功篤實的,中間沒有任何摻假的成分。

作為現任兵部尚書,又跟皇帝保持著其他大臣沒有的默契,沈溪完全有資格決定繼任人選。

這回沈溪立下的功勞太大,很可能會被正德皇帝提拔到禮部或者吏部尚書的位置上,那他推舉下一任兵部尚書人選乃是情理中的事情。

謝遷前來宣府,更多是想讓王守仁「知進退」,說白了就是讓王守仁主動放棄競爭六部職位。

等順利入住並吃過晚飯後,謝遷把王守仁叫來,詳細說了一下他的計劃:「……伯安,老夫回朝後准備讓你多增加些資歷,先在宣府做幾年,再到三邊擔任總制,你對西北軍情非常了解,由你來鎮守邊陲,不但陛下可高枕無憂,老夫和朝中文武都能放心。再過些年,調你到南京擔任戶部尚書,最後回到京師擔任兵部尚書……」

謝遷已為王守仁規劃好未來要走的路,但這條路卻不是王守仁願意走的,本身王守仁也沒有這么大的野心,非要位極人臣。

跟沈溪一樣,王守仁也想過幾天安穩日子,不願留在西北苦寒之地,就算回京城擔任寺卿一類的閑散官職也未嘗不可。

王守仁的心思很簡單,無論是擔任京官還是地方官,都想要清靜,不需背負太大的責任,如此他才可以靜下心來,研究荒廢已久的學問,讓自己的心境更上一層。

但可惜王守仁這種心態謝遷卻完全理解不了,謝遷覺得自己的安排對王守仁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恩賜,完全不管對方是怎么想的,非得將自己的意見強加過去……總歸是把王守仁按在西北,這才符合謝遷「唯才是用」的標准。

在謝遷看來,王守仁最大的本事就是治理軍務,督導屯田和管理糧餉物資上,但他卻不知,王守仁志不在此。

「伯安,現在朝廷形勢多變,以後老夫想多拔擢你這樣的俊傑,將來朝中少不了你施展才華的舞台!」

謝遷體現出的器重不是王守仁想要的,但恪於顏面,王守仁只能唯唯諾諾應承下來,但心底卻非常排斥。

之後謝遷再跟王守仁說了一些事,基本上都是在問詢,王守仁逐一作答。

王守仁在政事和軍事上都絲毫不隱瞞,如此謝遷終於得悉之前朱厚照在宣府以及張家口堡等地的所作所為,知道之前那些所謂的「勝仗」到底是怎么回事。

謝遷最後幽幽嘆息道:「若非之厚福緣深厚,關鍵時刻擊敗韃靼人,怕是現在朝廷上下都不得安寧吧。伯安,此番辛苦你了,多得你在陛下身邊保駕護航,朝廷才沒出什么亂子。」

王守仁謙虛地道:「下官沒做什么,主要還是6侍郎他們能干。」

謝遷笑了笑:「各司其責,就算6侍郎他們表現優異,也不能完全抹殺你的功勞。宣大之地有你來坐鎮,老夫也能放下心來,去居庸關見之厚……」

交談中,謝遷一直表現得很和善,氣氛自然而融洽,滿是長輩對晚輩的欣賞。

謝遷再說一會兒,這才起來道:「這一路急行,昨日連大同城都沒入,老夫著實有些疲累了,今晚得好好休息……伯安,你安排一下,明日一早老夫便出,陛下不在,之厚連個可以商議事情的對象都沒有,老夫得及時趕到居庸關去,看看如何應對當前錯綜復雜的局面。」

王守仁明白事理,重重地點了點頭。

謝遷嘆道:「時值多事之秋,朝中務求安穩,伯安你也要做出一些安排,宣府緊鄰京師,最怕出事,你可要將麾下兵馬看管好!」

……

……

王守仁見過謝遷後,心情異常沉重。

從謝遷的話中他明白一件事,短時間內自己離開西北已不可能,要提拔他到別的職位上會非常困難,就算三邊總制出缺暫時也輪不到他,而且他並不想去三邊,相較而言,那里還不如宣府繁華熱鬧。

「大人……」

王守仁回來時正好見到林恆。

林恆一直在宣府等候回京的調令,他押送著榆溪河一戰中俘虜的戰俘,還有多達五萬多顆用石灰腌制過的頭顱,一方面供兵部點驗,另一方面則隨時滿足皇帝築京觀的需求,可是長時間沒有消息,心情郁積,便到王守仁這里來看看。

以林恆的人際關系,雖然軍中很多人都排斥他,但跟沈溪交好的官員卻對他很友好。

當然,最主要還是林恆能力非常突出,在三邊軍中地位卓然,連王守仁都知道林恆很能打仗,之前林恆帶兵到張家口時,也曾拜訪過王守仁,雙方都留下不錯的印象。

「伯之,可有沈尚書的信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