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〇五章 大人物(1 / 2)

寒門狀元 天子 3762 字 2021-01-18

謝遷沒辦法說服沈溪。

無論謝遷表現出怎樣的支持態度,沈溪始終抱有一定戒備心理,倒不是說沈溪不給謝遷機會,而是因為二人立場有根本性的分歧,這是當前微妙的局勢所導致,而非二人私交如何如何。

謝遷沒有繼續勸說,他提出讓沈溪去請示張太後,並沒有征詢沈溪是否同意,就好像只是通知沈溪一聲,讓他直接照辦便可,毫無商量的余地。

接下來謝遷所問,基本都是沈溪在草原上的經歷,這也是謝遷長久以來想知道的事情。

有一點謝遷沒問,那就是戰事開啟前,是否一切便已在沈溪計劃內謝遷大概意識到這個問題提出來,會傷感情,干脆選擇避而不談,沈溪在敘說自己於草原上的經歷時,謝遷不斷點頭,偶爾會問上一兩句,神色間顯得非常平靜。

「平安回來就好。」

謝遷最後總結道,「這一戰能得勝,也是老夫沒預料到的,你莫要怪戰前還是戰事進行中老夫沒有堅定地站在你這邊……唉!當時朝野都不支持你出兵,因為沒人看好這場戰爭,就算最後勝利了又能如何不照樣放棄了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地盤既如此,安安穩穩過個幾年不好嗎」

謝遷似乎在講述他不支持對草原用兵是多么正確的事情,並沒有打算跟沈溪道歉,說話時帶著一股不容質疑的傲氣。

沈溪對此腹誹不已,對草原用不用兵當然有著根本性的差別。在此之前,一旦達延部完成對草原的統一,很快九邊各處就會燃起烽煙,韃靼人會把關塞內外的大明百姓,當做豬羊一般,隨時宰割。

到時候朝廷疲於應對,國力會不知不覺消耗。

而現在隨著草原青壯為之一空,起碼未來幾十年內不用再擔心西北各處的安全,可以安心展國計民生。

當然,沈溪不會跟謝遷計較太多,從根本上來說他是謝遷提拔起來,不然的話就算立下功勞再多,朝廷也可以選擇性地來個視而不見,歷史上這種事情不勝枚舉,許多時候不是你做好了就能得到回報的。

謝遷再道:「過去這幾年,朝廷窮兵黷武,花費巨大,若不好好休養生息幾年,百姓會繼續遭難。如今中原地區災害頻繁,水患、瘟疫接踵而至,聽說到現在還沒緩解過來,以至於地方叛亂有星火燎原的趨勢」

「是。」

沈溪果斷回答,這種事他沒必要避諱,本來就是人所共知的事情。當然他心底把朝廷用兵跟地方災害結合在一起,還是有不同看法,畢竟打這一仗他基本上都是花的自己的錢,所以窮兵黷武根本就不跟他沾邊。

正德朝有個好處,那就是皇帝雖然不怎么管事,但也不會刻薄大臣,就算劉瑾當政時也未造成中樞和地方消息割裂,朱厚照是否知曉先不論,至少大臣們對於民間的事情還是非常清楚的,地方官員基本能保證對上消息及時送達,即便哪里遇到災害,朝廷也不會因此苛刻各級官員,這是主要原因。

謝遷道:「不管地方叛亂是否加劇,只要交給下面的人去處置便可,你不需要親自前去,殺雞焉用牛刀你的差事就是維持軍中安定,尤其是西北軍隊平穩,戰前戰後總該有一番交替,所以老夫還是不支持你去勸陛下回來。」

沈溪淡淡一笑,並沒有接謝遷的話茬,顯然心中另有打算。

畢竟,是否聽從謝遷的建議不是現在能定下的,很多事需要看形勢展,沈溪自己也在觀察朝廷局勢,以前朝中官員的派系和政治傾向,因為朱厚照的存在並不明朗,但現在隨著朱厚照出走,很多問題暴露得清清楚楚。

謝遷又道:「老夫累了,得歇息了,這樣吧,你上一道奏疏向太後娘娘請示,看看太後是否准允你前去找尋陛下……這件事就這么定了,老夫先回去,有事明早再說!」

或許是謝遷意識到,就算沈溪馬上寫奏疏請示張太後,一來一回也不可在一夜間完成,就算快馬能及時趕到,張太後那邊也需要時間審閱和商議對策,很多事可以等到來日他精神恢復後再說。

此時謝遷因連續趕路,身體都快散架了,疲累不堪,說話時一直有氣無力。

沈溪站起身來:「恭送謝閣老。」

謝遷道:「你跟老夫一起到驛館,抵足而眠,有事還能商議。」

沈溪搖頭道:「謝閣老回去休息,在下前去能作何謝閣老不也說了,有事可以等日後再議定,何必急於一時」

謝遷想了下,微微點頭,他從沈溪神色中看不出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隨即鼓勵道:「戰事結束,朝堂內大概會經歷一番人事變動,你安心在朝中做事,總歸未來你可成為大明柱梁!老夫看好你。」

沈溪苦笑一下,心想:「我為官到現在,做了那么多對大明有益的事情,難道僅僅是未來可能會成為大明柱梁那我現在是什么,只是個給人打下手的小角色你謝老兒始終把自己當作文官魁,看起來開始轉向支持我,但其實還是想任何事都出自你的決策,讓我沿著你選定的路走,這也是我倆矛盾所在,既如此你還跟我商議什么」

到此時,沈溪已不可能再對謝遷言聽計從,無論謝遷是否是一片好意,沈溪都無法甘心平穩過上多少年後再出來做實事,他目標明確,就是要利用朱厚照的支持施行很多改革,促進時代進步。

事情到了這般田地,沈溪不可能事事都為謝遷著想,就好像謝遷也不可能會放棄原則,全力支持沈溪改革一樣。

……

……

謝遷回到驛館休息。

沈溪則留在住所內,面對眼前厚厚一疊案牘,根本就看不下去。

此時剛天黑,本來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但沈溪根本就不飢餓,朱鴻進來道:「大人,唐先生求見。」

沈溪沒想到唐寅會來,因為他做事的方法和手段不為人所理解,不奢求旁人能幫到他太多,留唐寅在身邊,更像是備不時之需,至少目前唐寅無法幫到他太大的忙。

但他知道,未來自己要做很多事,那不是他一個人決策就能完成的,還需要很多人執行和監督,更需要一些人在地方上為他的政策奔走,而唐寅就是很好的人選。

「請他進來吧。」

沈溪隨口說了一句,言語間顯得很倦怠。

很快唐寅便出現在沈溪面前。

當唐寅進來,看到沈溪湊在燭光下看什么東西時,只是站在那兒沒有說話,好像並不想打擾沈溪。

沈溪問道:「為何如此安靜」

唐寅見沈溪沒側過頭來,言語中有種冷漠,當即回道:「沈尚書,在下希望早些回京看望妻兒,出來久了,怕內子掛念。」

沈溪點頭道:「思念親人乃人之常情,唐兄可以回去……其實不必跟我請示,我會讓人給你支一筆車馬費。」

沈溪沒有說束脩或者薪酬的事情,而只是說給唐寅車馬費,意思就是說感謝你在這一路上跟隨我,幫我出謀劃策,至於接下來是否還要用你,另當別論。

唐寅沒去爭辯什么,來之前,他把很多事都想明白了,拱手道:「在下能力有限,實在幫不到沈尚書你,承蒙你一直以來的照顧,這邊先謝過!」

說到這里,現沈溪終於側過頭看著他,好像對唐寅說的話提起幾分興趣來。

唐寅又嘆道,「我始終沒有辦法進入仕途,除了少了進士的身份,其實做事也沒什么能力……可笑我之前還一直以為自己懷才不遇。」

沈溪微笑著問道:「唐兄怎會如此灰心失望你可是名聞遐邇的江南才子,詩畫堪稱一絕,多少人對你欣然向往」

唐寅苦笑著搖頭:「經歷太多事情之後,我不會再高看自己一眼,無論是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上,又或者雲譎波詭的官場,在下能力距離沈尚書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沒辦法提出合理的建議。或許我就適合去做一些簡單的事情,書書寫寫,些牢騷……官場根本就不適合我!」

言語間唐寅帶著一種對自己的極度失望,儼然跟他隨同沈溪出征前的意氣風迥異。

沈溪打量唐寅,許久後,他仿佛看到了一個能幫到自己,或者自己想要的唐寅,這大概正是他期望對唐寅做出的改變。

沈溪微笑著說道:「唐兄,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幫到了我,也幫到了天下蒼生,現在激流勇退的話實在太過可惜……嗯,要不這樣吧,你先回京休整一段時間,等我回到京城後,會幫你在朝中謀取個差事……以你舉人的身份,還有在對草原之戰中隨軍立下的功勞,大概可以擔任一地縣令……我准備先讓你到地方上歷練個幾年,積攢些政績和資歷,唐兄你看如何」

「啊」

唐寅聽到這話,眼睛瞪得溜圓,顯得非常驚訝。

舉人只是理論上有當縣令的可能,但一定是那種偏遠沒人稀罕的地方去當縣令,沒什么油水不說,下轄管理的人還特別少,就算這樣也需要走動關系,花費不菲,當完縣令後還連個晉升的途徑都沒有,可悲可憐。

但他只是跟沈溪到草原上走了一趟,沈溪便許諾給他找個縣令的差事當當,以沈溪的人脈關系,自然不會隨便給他找個地方就打他。

而唐寅馬上就要得到一個連兩榜進士都夢寐以求的好差事,直接到某個地方當縣令,從此踏上仕途!

唐寅本以為沈溪要將他打走,從此過那種山野村夫的日子,郁郁寡歡而終,但未曾想,沈溪居然讓他做官,那二人此後就不再是雇佣關系,身為官員最多算是沈溪的下級,所以沈溪才會說給他「車馬費」而非其他。

唐寅激動地道:「沈尚書,您……這樣做怕是不那么合適吧在下寸功無立,哪里敢當此重……」

突然間,一代才子居然也出現了口拙的情況,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此時唐寅非常激動,他跟徐經都被剝奪參加會試的資格,甚至被列入官場黑名單,就算入仕也只能當小吏,根本無從晉升,但現在沈溪卻給了他另外一條官場晉升的途徑。

沈溪微笑著鼓勵道:「若以唐兄的本事,考進士綽綽有余,如今之所以淪落到這地步,也只能說是交友不善。不過我想提醒一下,我並沒對你做什么許諾,我目前只是兵部尚書,只能說回去後盡量幫你爭取,莫要以為事情便板上釘釘。」

唐寅明白沈溪這句話的意思。

現在沈溪在朝中的處境非常尷尬,隨便提拔誰都可能會被御史言官給盯上,更何況是他唐寅這樣被弘治皇帝欽定為不得參加科舉之人,要入朝的話,必須要有合理的理由,而且就算這樣也會給沈溪帶來非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