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一時間沒明白沈溪的邏輯。
胡璉點頭道:「說的也是,現在尚不知陛下是否因為我等前去靈丘縣城而選擇繼續南行,這個時候保持體力要緊,實在不宜過度疲累,等得知那邊的真實情況後,再決定是否加快度……沈尚書是這個意思吧」
「對。」沈溪直接點頭。
張永急道:「沈大人,您真是帶了一群養尊處優的人出來啊,這路上是否還要緩一些亦或者先派人去靈丘打探消息若沒確切的消息,你還不走了」
沈溪淡淡一笑:「本官從居庸關出來,也是星夜兼程趕路,那時想的是早些跟諸位會合,現在既然已經匯攏一起,也就不急了,總歸現在陛下尚未有危險,相信江彬能保護好陛下的周全。」
張永道:「江彬是什么玩意兒一個小小的蔚州衛指揮僉事,居然敢挑唆陛下出游這種低賤的武夫也能采信或者就算他有點忠心,但手頭無人,遇到賊寇當如何確保陛下安全」
沈溪搖搖頭道:「只要陛下仍在靈丘城內,怕什么呢據說靈丘周邊已經戒嚴,近來也未聽聞有什么盜寇逞凶的消息……大概是盜寇見沒有油水可撈,都往南邊去了,張公公將心安回肚子里便可。」
張永氣得直跺腳,但就是沒半點辦法,他還不能單獨前行,只能跟著大部隊一起走,一邊是怕得罪沈溪,一邊又在不斷用言語擠兌,張永活得那叫一個糾結,但特殊時候他無可奈何,便在於沈溪手上的權力太大,而且張永也明白這次有機會將皇帝勸回去的人,非沈溪不可。
張永已經跟小擰子試著去勸說君王,結果沒見到君王的人,只是見了個江彬,就讓屁股開花,自己受委屈不說,還將皇帝嚇跑了,他怕再擔責任,所以寧肯將事情丟給沈溪,但他心里卻還在想「立功」,贏得表現的機會。
……
……
沈溪一行不慌不忙往靈丘去了。
而在這兩天時間里,朱厚照在靈丘縣城里的日子過得非常寡淡。
即便江彬開始從民間搜羅女人,卻無法滿足朱厚照的胃口,主要是因為靈丘城太過狹小,再加上盜匪作亂,城內本就沒多少百姓,就算有一些大戶人家,也是家門緊閉,這些深宅大院的院牆足足有四五米高,部分甚至修築了堡壘和箭樓,江彬想進去搶人不太現實。
江彬非常為難,一邊是皇帝確實有需要,一邊則是城內悲慘的現狀,他一邊努力,一邊試圖依靠地方官府來幫忙解決問題。
但可惜並非所有地方官都會為了迎合皇帝而不擇手段,對於那些無欲無求的人來說,盡到為人臣子的本分即可,再討要額外的東西很不現實。
江彬這兩日的一些作為,已經引起地方官府不滿,如此還有其他非分之想,幾乎是天方夜譚。
「……陛下,實在沒辦法,這地方鳥不拉屎,要不咱去別的縣城瞧瞧」江彬本來想證明自己有本事,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到了靈丘他才知道這沒有米下鍋的飯有多難做。
朱厚照臉色漆黑,這兩天他連好一點的酒都沒喝上,全是一些沒甚滋味的渾濁米酒,陪酒的女人就沒有一個姿色好的,戲班子和彈琴唱曲的一概沒見到,朱厚照總在想自己是否回到了原始社會。
江彬說過情況後低下頭,不敢跟朱厚照對視。
朱厚照瞪眼鼓嘴,喝斥道:「出來前,你說過有的是手段,怎么到了這里你的手段就不靈了這里是沒有富戶還是說地方官員搗亂」
江彬低下頭道:「地方太過貧瘠,城里估計總共也就千把人,還要扣除官員和兵丁,城外更是連村庄里的人都逃難去了,一片蕭索,就算再有本事也無法可想啊。」
朱厚照輕嘆:「江彬啊,你跟朕的時間不長,但勝在有眼力勁兒,難道朕要什么你不知道嗎」
江彬怔了怔,沒想到朱厚照會給他扣一頂「有眼力勁兒」的高帽,心想:「我怎么不知道有著本事真要有你說的那么能干,何至於現在連您老都伺候不好」
朱厚照將酒杯放下,道:「這酒不在醇而在是否喝得歡實,若無知己,這酒再醇美也是苦酒!」
江彬一愣,心想:「難道陛下的意思是說,女人找不到,就找男人回來陪酒這也太……」
朱厚照又道:「這美人也不在多,只在精,也不是說非要有姿色,或者年輕怎樣。女人最重要的是韻味,朕從來沒說喜歡年輕貌美的小姑娘。」
江彬道:「陛下,您就直說,小的如何才能伺候好您」
朱厚照笑了笑道:「既然你找不到,那就由朕親自來辦事吧,朕不為難你,今天入夜後咱倆一起去,到時候朕在前面辦事,你在後面給朕把風便可,朕不挑剔。」
「陛下,這……這……」
就算江彬素來胡作非為,但此時依然怵。
倒不是說他怕君王有失體統,而是怕地方官真的會不識相前來阻攔,到時候可能會生類似於在蔚州被趙員相逼的情況,他根本想不到如何應對類似的危機。
……
……
朱厚照又要開始肆意妄為。
離開京城,身邊沒人管束,他的心更加野了,也是因為出來後遇到的情況讓他很郁悶,把以前許多美好的設想全都打破有關。
夜色降臨後,朱厚照帶著江彬等人來到一條胡同,開始找尋「獵物」,朱厚照關注的自然不是那些小門小戶,而都是擁有高牆大院的大戶人家,但他現自己想鑽進去逞凶真不是什么容易事。
「這里每戶人家的院牆為何都要建這么高」朱厚照抬頭看著前方高不可攀的院牆,嘴上直嘀咕。
江彬為難地道:「公子,這里是靈丘,毗鄰大山,這幾年周邊一直不太平,城內大戶都想靠著院牆與外界隔絕,防止盜匪進家。」
說到最後,江彬有點擔心,因為他意識到現在皇帝要做的事情根本與盜匪無異,仔細想一下,那些大戶人家其實主要目的不就是為了阻擋朱厚照這樣的「賊人」么
朱厚照氣惱地道:「明明都在城內,卻不相信官府,這些人家分明是對朝廷不信任!回頭讓人將這些院牆給拆了。」
朱厚照氣急敗壞,好像城內這些大戶對不起他一樣。
江彬試探地問道:「那公子,咱還進去嗎或者……另外再找幾戶人家看看」
朱厚照道:「之前你就沒試著進去看看或者附近有院牆比較低矮的大戶人家嗎最後就是城里有什么漂亮的女人傳聞」
江彬非常難堪:「公子,小的沒本事,這些都沒查清楚,這城里但凡大戶人家都不好進,此地跟蔚州城不同,蔚州有衛指揮使衙門,這里……什么都沒有,人人自危,只能把院牆加高,連院門都是內外兩層,想撞開都難。」
朱厚照惱火地道:「活人總不能讓一泡尿憋死吧」
此時的朱厚照有點氣急敗壞的意思,本來想好好作奸犯科嘚瑟一把,誰知道城里的情況比京城還要來得險惡,到了這個小縣城里才現到處都是家族式的堡壘,有厚重的烏龜殼保護,以至於他的計劃從一開始就胎死腹中。
江彬道:「公子,咱敲門進不去,只能試著想辦法從院牆翻進去……」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除非進去的人很多,不然的話里面的人豈能善罷甘休到時候想找官兵幫忙都不行,這一戶戶人家里面可能有不少護院和打手……哎呀,他們不會是想謀逆吧」
江彬心想:「在這偏僻之地,就算家里蓄養一群打手,也不可能是為了謀逆,這些人家怕是連地方官府都不敢得罪。」
江彬請示道:「那陛下……現在當如何」
朱厚照無奈地道:「大戶人家進不去,就只能選擇小門小戶……要是沒收獲,咱們就去看看左近是否有樂坊之類的存在,朕就不信了,偌大一個縣城真的連個滿足正常男子需求的地方都沒有……帶路吧!」
江彬心想:「若城內有煙花之所,我還用得著這般愁現在關鍵是城里一片蕭條,就算以前有樂籍之人,現在都逃干凈了。如此看來只能到那些小門小戶人家去辦事,但就怕引民憤不好收場啊。」
心中帶著擔憂,但江彬還是乖乖照辦,跟朱厚照一起往縣城深處而去。
……
……
就在朱厚照帶人在城內亂逛,四處找尋目標時,暗地里有人在盯著朱厚照的一舉一動。
雲柳對於朱厚照的行蹤基本掌握無遺,甚至猜出朱厚照要去做什么,不過她沒有說出來。
熙兒有些不明所以:「公子難道是想找喝酒的地方」
雲柳打量熙兒一眼,問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熙兒吐吐舌頭:「師姐真當我笨哪其實我知道公子是想去找女人,但這城里可不怎么好找,若是找到咱這里來……可就麻煩了。師姐,要不咱找幾個女兵給公子送過去」
此時熙兒說話的口吻非常輕佻,雲柳壓根兒不想理會她,想了想道:「公子人地生疏,這里又非京城繁華之所,若出了事我們可擔待不起……江彬居然敢帶公子出來為非作歹,他這是不想活了」
熙兒瞪大眼睛問道:「那咱怎么辦」
「還能怎樣」雲柳有些無奈地道,「我們跟之前的處境一樣,總歸不能出面讓公子現,如此會讓大人接下來的差事難辦……大人之前有吩咐,在他抵達前一定要盡量避免被公子知道我們的存在。現在只能暗地里保證公子周全。」
熙兒吐吐舌頭:「那或許真不如咱給公子找幾個女人送去呢……男人為何都是這般德性」
「注意你的言辭。」
雲柳蹙眉道,「也就是現在沒人聽到,公子也是你能隨便非議的現在要趕緊去信給大人,讓大人早一步趕來,這邊的情況我們怕是難以控制……公子並非只守在宅院內,一旦出了宅院,有很多危險不是我們能應對的。」
熙兒點了點頭,但又有些迷茫,似乎不知道自己能在這其中做什么。
雲柳又道:「而且我們不能讓公子做出有損百姓利益,妨礙風化之事,必須想辦法阻止公子所為。」
熙兒大驚失色:「師姐,那可是……咱怎么阻攔啊師姐之前不也說不能露面,讓公子現嗎」
雲柳道:「都說是想辦法,未必需要露面,只要暗中破壞便可……可以向官府報案,讓官府出動衙差,再就是派人去搗亂,總歸不能讓公子在城內做有損皇家威儀之事。」
熙兒撇撇嘴:「怕是想得容易做起來難,不如什么都不做,至少不會犯錯……若是做得不好,就怕大人回頭怪責我們。」
雲柳沒好氣地道:「若我們什么都不做,被大人知道恐怕會被斥責,名義上我們出來的任務只是保護公子,但其實暗地里還要兼顧公子在地方的所作所為,這畢竟關乎公子安全,就算大人沒有吩咐,我們也應該主動做一些事。」
熙兒嘟著嘴,懊惱地道:「師姐說怎樣便怎樣吧。不過一定不要被公子現我們的蹤跡,我可不想讓大人生氣……師姐,咱做事不能太過激進,總歸還是聽從大人吩咐辦事比較好,總覺得心里沒底啊。」
雲柳道:「就算出了事,也是我來擔著,跟你無關。」
……
……
朱厚照現大戶人家進不去後,本以為小戶人家應該一逮一個准,但誰知道依然碰壁,甚至連人都沒找到,進了街巷後現居然屋舍都是空盪盪的。
「怎么回事」
朱厚照有種吃屎的窩囊感。
江彬現情況不對,馬上道:「公子,這情況不尋常啊……好像遠處有火光,是否是地方官衙的人前來搗亂」
朱厚照怒不可遏:「他們來作何誰給他們的權力」
江彬心想:「地方官府在有盜寇的情況下出來巡查,不正是負責任的表現嗎這權力可能還是您老人家給的呢。」
心里雖然這么想,但江彬則顯得很踟躇:「或許是碰巧遇到吧。」
「走!」
朱厚照看出有問題,便帶著人出了巷子,正要順著大街回住所,卻見縣衙的官差已靠了過來,將幾人攔下。
江彬上去喝道,「本將軍出來辦差,誰敢阻攔」
出來辦事的可不是什么官員,入夜後官員睡下來,出來巡夜的都是衙差和地方巡檢司的人,他們可不管什么朝廷欽差。
一名衙差道:「城內有盜寇流竄,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假冒的……先到衙門說話。」
雖然說話有些強硬,但這些人辦事還是相對客氣,沒敢直接上來拿人,也是考慮到之前縣令已打過招呼。
江彬回來跟朱厚照稟報:「公子,這些人油鹽不進,要拿我等到縣衙去。」
朱厚照氣惱地道:「這算怎么回事出來找個樂子,還能遇到這么多事,不會是要被下獄問罪吧」
「不會的。」
江彬道,「見了官員一切就好辦了,這些都是打雜的衙差和地方巡檢司士卒,跟他們講不清道理。」
朱厚照道:「現在要去衙門」
江彬點了點頭,他心里也非常懊惱,此番跟著皇帝出來就沒一天順心過。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既如此,那就先到縣衙去,真想見見這靈丘縣衙長什么樣再看看那狗屁知縣,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此時的朱厚照一肚子窩囊氣,在接連遇挫後,根本就不會有好脾氣應對眼前的事情,他干脆想拿出自己皇帝的身份教訓地方官,然後再用這個身份威逼官府主動幫他找樂子。
在極度郁悶的情況下,朱厚照已顧不上泄露身份的問題,甚至覺得自己的身份才是硬道理,當皇帝的如果連特權都沒有,那這皇帝當得還有什么意思不服誰讓老子投胎好呢
朱厚照跟江彬一起,到了靈丘縣衙,剛進衙門,便見一名身著官服的人迎出來,顯然縣令在事情生後才得知原委,又得知江彬被抓了回來,嚇得魂都快沒了。
「江大人……」縣令過來行禮問候。
江彬道:「去跟公子說吧。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朱厚照絲毫沒有當嫌犯的覺悟,直接走到公堂案桌後坐下來,那群衙差和巡檢司士卒傻眼了,這位可真是好大的來頭,連縣令老爺的位子都敢坐上去。
朱厚照一拍驚堂木,大聲道:「你個狗屁縣令,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罪」
縣令臉色慘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道:「臣接駕不力,求陛下寬恕。」一秒記住 海岸線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