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八五章 有妻如此(2 / 2)

寒門狀元 天子 3318 字 2021-01-18

沈亦兒道:「你堂堂九五之尊,居然跟個土匪一樣,帶人去城里打家劫舍,莫非你不想當皇帝,改行當土匪了?」

朱厚照趕忙為自己解釋:「皇後,你從哪聽來一些閑言閑語?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朕這么做另有深意。」

沈亦兒不屑地道:「狗屁深意,不就是地方官迎接你的時候太過殷勤,不能讓你像在淮安府和揚州府時那般恣意微服出游,飲酒作樂?如此你就拿城內無辜百姓撒氣?就算地方官有錯,跟百姓何干?再者,地方官何錯之有?」

朱厚照一時間無言以對。

沈亦兒仍舊不肯罷休,繼續責罵:「當皇帝的,脾氣這般反復無常,你把自己當什么了?你自己不痛快,就要天下人跟你一起倒大霉?這不是昏君是什么?」

若是別人這么貿然指責,朱厚照早就火,殺人都有可能。

但現在卻是沈亦兒這么做,他想火卻不敢,站在那兒手足無措,想為自己解釋卻現詞窮。

沈亦兒站起來,叉腰道:「如果你有良知,馬上去跟徐州的官員說,以後不再擾亂地方,這件事就此揭過……或者干脆明天一早動身回京!」

朱厚照道:「皇後,若是朕按照你說的做,豈非很沒面子?」

沈亦兒怒視朱厚照:「你為了自己的面子,就要繼續讓徐州百姓遭殃是吧?」

朱厚照著急地道:「不擾亂百姓總該行了吧……朕帶人去官府鬧事,無礙民生……你先坐下來,咱好說好商量。」

說話間,朱厚照過來扶沈亦兒,卻現妻子目光不善,這下連靠前的勇氣都沒有,因為朱厚照以前吃過不少苦,對此非常忌憚。

朱厚照不是沒想過強來,但每次沈亦兒都能拿出簪之類的東西讓他皮肉受苦,久而久之就把沈亦兒當作帶刺的玫瑰,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我再跟你說一次!馬上派人去跟地方官府打招呼……否則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沈亦兒嚷嚷道。

本來不算什么威脅的話,但朱厚照聽了,卻像是戴上緊箍咒一樣,耷拉著腦袋,一副認慫的模樣,嘴里弱弱地道:「消消氣,咱有事從長計議。」

沈亦兒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行緩兵之計?前腳答應我,一轉眼又出去胡鬧。如果你不馬上辦這件事,那我下午就坐船南下,去跟我大哥告狀。」

朱厚照一聽滿臉苦色,道:「皇後,你別太著急,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朕這么放棄,還跟徐州地方官員認錯,那不是跟殺了朕一樣嗎?」

沈亦兒瞪著朱厚照,一語不,最後朱厚照終於認慫,嘆了口氣道:「也罷,朕這就找人商議如何解決問題……總歸你別打什么離開徐州的念頭,咱夫妻倆一起走不好嗎?」

沈亦兒不再聽朱厚照解釋,徑直往外走,好像對朱厚照失望至極。

朱厚照追到門口,沈亦兒已先一步摔門而去,朱厚照再想追趕時見到門口站了一堆人,下意識地維護自己皇帝的尊嚴,能追也不追了。

朱厚照到底放棄報復地方官員的舉動,派小擰子去州衙打招呼,讓官府派人恢復城內秩序。

等吩咐下去,朱厚照坐回椅子上,沉著臉,一語不。

張苑進房來問安,隨後把謝遷聯合群臣上疏請沈溪回京師履職的情況詳細稟明。

「……陛下,謝閣老之意,朝中人事任免等陛下回朝後議定為妥……至於沈國公,不該長久遠離中樞,留滯江南,謝閣老之意是早些將沈國公召回朝,以令朝事可以有條不紊進行……」

張苑對之前沈亦兒勸諫皇帝之事疑慮甚多,適逢謝遷等官員聯名上奏,心里開始琢磨這中間有無關聯。

朱厚照此時依然很郁悶,主要是他內心那股郁悶沒抒出來,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很窩囊。

朱厚照道:「由三邊總督王瓊出任兵部尚書,乃是沈尚書自己提出來的,朕覺得沒什么問題,這才頒旨……沈尚書身兼兩部尚書人卻留滯江南不歸,哪怕吏部事務可以轉交江南由他處理,但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壓到他身上吧?」

張苑試探地道:「所以謝閣老主張讓沈國公回朝理事。」

朱厚照冷笑不已:「這是他的本意嗎?以朕看來,謝於喬這老家伙早就想讓沈尚書卸任兵部尚書,或者讓沈尚書留在南方不回去,這樣朝中就沒人跟他叫板了……現在朕不過是順著他的意思行事,他怎么倒反對起來了?」

張苑聽出一些苗頭,靠前兩步,低聲道:「陛下,其實朝中官員的關系,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以老奴想來,謝閣老肯把自己的嫡長孫女送與沈國公為妾,說明兩人很親近,遇到大事能不一條心?難道謝閣老想看到自己的孫女婿……失去權力?」

本來朱厚照就對謝遷和沈溪很忌憚,現在又因為謝遷的上奏而產生誤會。

張苑趁機搬弄是非,大吹耳邊風,就算朱厚照再明辨是非,此時也不可能冷靜客觀地看待問題。

張苑見朱厚照有所疑慮,似在考慮沈溪跟謝遷間的關系,立即添油加醋:「沈國公位高權重,他不想回京城,那是對謝閣老的尊重,也算是對謝閣老的示好。現在謝閣老聽說陛下委命他人為兵部尚書,不合心意,於是便也退一步,讓沈國公回京。」

「這一來二去,沈國公跟謝閣老間可就算冰釋前嫌了,以後沈國公身兼兩部尚書,還在五軍都督府內任職,天下將士歸心,再有謝閣老在旁相幫,這朝廷……真就不知會變成何等模樣。」

朱厚照眯眼打量張苑:「張苑,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在朕面前挑唆朕跟沈尚書還有謝閣老的關系?」

雖然朱厚照用了斥責的口吻,但張苑明顯感到朱厚照並沒有真正生氣,於是低頭拱手道:「老奴不敢。老奴一切都是為陛下著想。」

朱厚照淡淡一笑:「那對於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張苑道:「陛下,現在問題的關鍵不在於謝閣老的態度,就算陛下直接否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一切要看沈國公持何意見。」

「沈國公之前決定不回京師,這次謝閣老等人聯名上奏,等於是給他台階下,他可以借坡下驢回京師繼續當他吏部和兵部尚書,相信謝閣老已去信跟他打招呼……」

朱厚照惱火地道:「有話直說,這些情況不用你來給朕分析。」

張苑趕緊道:「之前沈國公提出要跟佛郎機人交戰,要將佛郎機人在海外占據的礦山奪下來,陛下一直將奏疏留中不,此時陛下不妨下旨同意,如此一來沈國公至少要在江南逗留一年甚至更長時間,足夠陛下回京整肅官場。」

當張苑提出建議後,心里很緊張,畢竟以往他在朱厚照面前真正能出謀劃策的機會不多,最近朱厚照政務基本不會跟他商議,但這次提的事關系切身利益,他不得不頂著巨大的壓力硬上。

朱厚照想了很久,一直默沒作聲,房內一片安靜。

朱厚照突然問站在牆角低頭不語的小擰子:「小擰子,你現在是司禮監秉筆,必須要有自己的見解……這件事你持何立場?」

張苑一聽急了,他不希望此時小擰子站出來說三道四,不過他也意識到,自己所提意見無法完全得到朱厚照認同,所以才會問旁人的看法。

小擰子低著頭,沒跟朱厚照或張苑有任何目光交流,戰戰兢兢道:「奴婢想來,即便沈大人回京師,也可以督促江南軍務……與其讓沈大人留在江南,不如讓他早些回京,就近輔佐陛下。」

朱厚照若有所思,張苑則破口大罵:「你懂什么?陛下跟前也敢胡言亂語?簡直不知所謂。」

張苑要給小擰子一個下馬威,讓其知道皇帝跟前誰說了算,但小擰子就是不接招。

隨後張苑和小擰子都在等候朱厚照的意見。

朱厚照思索良久,才道:「不管謝老頭是否對沈尚書示好,至少沈尚書那邊,從來都懶得跟謝老頭爭,這點朕還是看得清楚的……要說他們會冰釋前嫌,真是笑話,那些個老頑固幾時看得起年輕人?」

張苑聽了心里直打怵,暗忖:「陛下怎對我那大侄子如此信任?」

朱厚照道:「以前朕跟那些老家伙有了矛盾,都是靠沈尚書支持……那些老家伙都遷怒於沈尚書,其實沈尚書是當了朕的擋箭牌,若現在朕還懷疑沈尚書的話,那不正好趁了那些老家伙的心意?」

張苑試探地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朱厚照冷笑不已:「他們想讓沈尚書回京城,朕就遂了他們的心意……他們不是想讓沈尚書繼續身兼兩部嗎?朕便讓沈尚書出任前軍都督府左都督,另外再在六部隨便選一個出來讓沈尚書兼任,看看是戶部、禮部或者工部……」

張苑心中一沉,臉上滿是驚愕之色,「陛下這是有意制造我那大侄子跟謝老頭等人的對立,把矛盾激化到底啊。」

朱厚照一臉陰損的笑容,「或者可以讓沈尚書入閣,就像小擰子一樣,並不需要直接當差,只是掛個名,回頭朕若是覺得哪些閣臣不稱職,干脆讓沈尚書做輔……謝閣老最重視的是什么,還不是他所謂的規矩、禮法?到時候……呵呵……」

朱厚照沒說下去,但就算旁邊一直默不做聲的小擰子,都能聽出朱厚照這招有多陰損。

張苑道:「陛下,此舉會讓沈國公大權獨攬,就怕……」

「閉嘴。」

朱厚照道,「若是沈尚書真有造反之意,多安幾個少安幾個職位有用嗎?給他萬把士兵,便可縱橫天下,試問朝中誰是他的對手?別總在朕面前說沈尚書的壞話,誰是忠臣誰是奸臣,朕難道眼瞎,看不到嗎?」

張苑一時無言以對,心想:「陛下倒是明眼人,我那大侄子想當皇帝最大的阻力其實不是權力大小的問題,而在於正統性。」

朱厚照又道:「大明注重孝義禮法,那些王親貴胄造反,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姓朱,有資格跟朕平起平坐,但大臣卻不同,就算造反,誰會信服他們?」

張苑道:「陛下英明。」

這聲贊嘆,張苑送出得很無奈,臉上堆砌的笑容跟哭一樣。

朱厚照再道:「這份奏疏,朕准了,王瓊暫時不回京城,掛兵部尚書銜總領西北軍政事務,回頭朝中有尚書空缺就直接調他回來。給他的御旨中可以這么寫,他是朕欽定的後備尚書……」</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