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〇章 輿論中心(2 / 2)

寒門狀元 天子 2831 字 2021-01-18

朱厚照離開京城後,謝遷盡量避免給人造成他擅權的固有印象,因而就算有再大的事情需要商談,基本都是他單獨找相關職司衙門的官員面談。

像今日這般小院里一次性聚攏如此多頂級大臣,還是次。

人們6續到來,此時太陽高懸西邊的天空,也就是說與會者是在上班時間趕來,並不打算在謝遷的小院停留太長,畢竟正式散班前還要各自回衙門,有什么要緊事,必須得趁著衙門尚在辦公時盡快處理好。

幾人到來後,謝遷讓次輔梁儲主持這次閉門會議。

梁儲把這幾日來中原地方有關災情的奏疏當場給幾人宣讀,因為決口很突然,此番又是十多個縣大面積受災,地方官府很擔心後續生瘟疫,流民亂躥,帶來更大的災害,因而奏報比較急,重點抓得也很准。

等梁儲說完,旁邊的李鐩面帶擔憂之色:「河南巡撫衙門如何說的?」

梁儲道:「尚未有河南巡撫的上奏。」

李鐩搖頭:「這可就奇怪了……以往遇到災情,一向都是河南巡撫先上報,地方奏疏多半只是對上報進行補充,今年有些反常。」

靳貴在旁提醒:「如今陛下也在中原之地。」

王守仁緊張地問道:「災情可有影響運河周邊?」

梁儲搖搖頭,隨即目光望向謝遷:「目前看來對陛下北上並無影響,水6交通皆無阻塞,只是後續若是災民東去,可能會讓陛下碰到,但相信地方官府會努力阻止流民產生,不至於影響陛下歸途……」

都在等謝遷說話,但此時謝遷卻閉著眼,像是養神,又好像是在仔細傾聽。

簡單的交談後,李鐩、楊一清和王守仁對情況基本了解,其實謝遷找他們三個部堂來之前,內閣有過閉門會議,只是可能關系重大,必須要由六部相關衙門參與,因為具體救災舉措要落實下去,需要六部尤其是戶部協助。

楊一清道:「謝老,不知此番需要調撥多少款項往中原?按照以往的經驗,若是決口過一里,或者有多處的話,一次恐怕就得十幾二十萬兩銀子,若再加上賑災,可能需要過三十萬兩……就這還得要看具體情況……」

幾人都不說話,等待謝遷表態。

謝遷終於在眾望中睜開眼,先給楊一清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蹙眉道:「現在銀子的價值,還能跟幾年前相比嗎?」

只是一句話,就讓屋子里幾人陷入尷尬。

他們先想到的,是這幾年因吸納大筆佛郎機白銀,使得民間銀價下降。

以前朝廷一年能收入二三百萬兩銀子就不錯了,但過去這幾年光是朝廷府庫中就有過一千萬兩銀子,民間流行的銀子也非常多。

謝遷道:「銀子不值錢,災區物價騰貴,一下子調撥那么多銀子到災區,能變成糧食還是衣物?百姓能靠這幾十萬兩銀子吃飽穿暖?」

問題拋回楊一清,畢竟楊一清管著戶部。

楊一清為難地道:「京師糧倉內儲糧不足,中原府庫空虛,再者過去幾年戰亂不斷,想籌措用於賑災的糧食太過困難……」

在場大臣都熟悉大明的情況,哪怕王守仁只是兵部侍郎,也對民間的情況非常了解……他在西北當過幾年巡撫,有治理一方的經驗,而王守仁鎮守的宣府又是西北軍糧物資的主要儲存地。

現在大明實在太「窮」了,窮得只剩下銀子。

這些人都熟悉謝遷的一貫做派,他一向不主張把府庫內大批銀子放到民間去購買糧食物資,因為他覺得這是與民爭利。

至於更深層次的問題,比如消費刺激生產等,以謝遷因循守舊的頭腦,實在是想不出來。

一直默不做聲的楊廷和道:「若中原調撥困難,只有從西北征調糧草了。」

梁儲道:「西北也不太平,韃子有卷土重來的跡象……開春後邊關受到韃子騷擾的情況日甚……其實還是直接調撥銀兩最方便,或者朝廷用銀子從那些未受災的地區購買糧食,緊急運往災區,以解燃眉之急。」

梁儲可不管那么多。

在他看來,有銀子不用,卻非征調糧食和物資,簡直是舍本逐末,哪怕災區真的物價騰貴,可能調撥銀子過去會令物價再次上揚,但商人逐利,很快就會組織貨源填補市場空缺,況且當地官府也可以想辦法從物價低的地區購買物資運到災區。

聽了梁儲的話,李鐩點頭,附和梁儲的建議。

至於其他幾人則面面相覷,他們或許也贊同梁儲的意見,但此時卻無從表達,因為梁儲這么說算是跟謝遷唱對台戲,也只有到李鐩這樣對官位不甚在意之人,才不需要考慮謝遷的看法。

謝遷直接拒絕了梁儲的提議:「以錢換糧,所需時間太長,且大明百姓手中存糧無多,之前幾年連續用兵和戰亂,已讓百姓傷筋動骨,非要以銀錢購買,勢必造成各地物價騰貴,連沒有受災的地區百姓都要跟著受苦……現在可是春荒時節。」

這話說完,在場鴉雀無聲。

過了好一會兒,楊廷和打破沉默:「謝老所言極是,百姓手中無糧無布,若非要以大批銀兩去民間購買,可能會讓整個北方乃至於南方太平地區物價上漲,存糧不多的百姓需在春荒時購買糧食熬到收獲,非要行此手段,可能會讓天下大亂。」

李鐩道:「介夫擔憂過甚了吧?」

楊廷和反問:「工部要征調民夫修河,若不給糧食,只給銀子的話,他們肯赴行?」

李鐩語塞,倒不是說他回答不上來,而是覺得屋子里火葯味重重,實在沒必要非得爭個輸贏。

李鐩心想:「是否因為謝中堂即將致仕,所以氣氛才如此緊張?事關輔繼承人問題,我必須得慎重……不過,這年頭還有銀子辦不到的事情?」

楊一清望著謝遷:「各地府庫緊張,卻不知以何方法籌措糧食?再者此事是否要立刻跟陛下請示……或許陛下另有安排呢?」

謝遷一擺手:「即便請示陛下,該救的災便不救了?到時候還不是戶部和工部負責統調,由地方賑災?」

李鐩提醒道:「至少該讓陛下知曉,不是還有一些臣僚隨同陛下南下?或許他們也有良策呢?到底這種事本來該在朝議中商定,現在陛下不在,直接決定可能會有武斷的嫌疑。」

本來李鐩在幾人中不顯山不露水,但突然間便站到謝遷的對立面上。

謝遷倒不會去跟李鐩吹胡子瞪眼,因為犯不著,從一開始他對李鐩就有所防備,沒把李鐩完全當成自己人看待。

誰讓李鐩跟沈溪走得近?

而這次李鐩提醒的「臣僚」,分明就是在說沈溪,至於旁人,包括張苑在內,有多昏聵無能他們都很清楚。

楊廷和搖頭道:「遠水救不了近火……救災刻不容緩。」

楊廷和跟謝遷保持步調一致,讓在場幾人非常疑惑,眾所周知,內閣幾人中平時對謝遷言聽計從的只有靳貴,至於梁儲和楊廷和都有自己的想法,雖然謝遷在梁儲和楊廷和之間更中意楊廷和一些,但從沒見過楊廷和像今天這般恭順過。

謝遷道:「陛下那邊,老夫自然會上奏,但上奏跟救災兩不誤,若是被什么人耽擱,可能救災要拖延。」

謝遷為不請示朱厚照找了個絕佳的理由,就是怕有人阻撓,而這個人不用說就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苑。

從劉瑾開始,好像司禮監掌印就成為了奸邪的代名詞,不會做好事。

面對如此理由,連梁儲都挑不出毛病,只能點頭同意。

楊一清道:「那不知從各地征調多少糧食最合適?」

「盡可能多吧。」

謝遷道,「現在可以按照各地府庫的最大調撥限額來調撥,至於地方府庫缺損部分,可以等夏糧入庫後補上,但救災必須在一個月內完成……百姓受災,流離失所,若糧食供應不上,怕是會出大亂子。中原之地風雨飄搖多年,再也經不起折騰了。」</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