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五一章 棄車保帥(2 / 2)

寒門狀元 天子 4160 字 2021-01-18

李興面色為難,卻還是伸手把懷里揣著的太後懿旨拿出來,交給張永。

張永簡單看過後,抬頭道:「李公公旅途勞頓,趕緊去歇著,再有事的話咱家會找你商議,若你不識相,非要在京城胡作非為的話,咱家會讓你知道後果!」

這話簡直就是威脅,李興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壓力。張永和小擰子的關系,他們這些內官都很清楚,尤其是那二人跟沈溪走得很近,相對於自己投靠的張家的沒落,李興完全沒有反抗的心思。

李興趕緊陪笑:「張公公說得是,在下怎會胡作非為?您先忙著,在下告辭。」

……

……

張永從李興手上把太後懿旨拿過來,匆忙去找沈溪。

他本以為沈溪在刑部或者大理寺,等出來打聽後才知沈溪這會兒已不在官衙,而是回到長安街小院。

張永急匆匆抵達,進了院子跟沈溪坐下,好似邀功一般將張太後的懿旨送到沈溪跟前,笑著道:「這是從李興手上拿來的……此人一直為張家奔走,沈大人還是防備一些為好。」

沈溪雖然尚未打開懿旨,卻也知里面的內容,無非是警告他,這是來自於內宮的威懾。

沈溪道:「太後派了李公公來送懿旨,張公公你怎半途截來了?難道不怕太後怪責?」

張永笑道:「誰送都一樣,只是不想讓李興來煩沈大人,免得沈大人聽他的閑言閑語……此人不過是牆頭草,經歷此事後他就該知道如何取舍了。」

「以張公公的意思,李公公該如何取舍?」沈溪反問。

張永略顯尷尬,他自認是沈溪的人,為了得到沈溪的信任,他不惜出頭做一些事,以此來體現他在內官中的卓然地位。

此番把懿旨截來,他主要是想找機會跟沈溪見面,讓沈溪看到他的「誠意」。

張永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沈溪道:「李公公不過是接過了當初戴公公和高公公的差事,不停游走在內苑、司禮監和外臣間,本身沒什么錯。」

張永搖頭:「此人太過狡猾,且重利忘義,論貪財的本事,他可比魏彬、張苑之流強了不知多少,只是他沒機會上位罷了,他若是坐上司禮監掌印之位,必定是喂不飽的豺狼……」

張永很怕沈溪會器重李興,先把競爭對手的劣跡如數家珍說出,但他說的這些並不是什么秘密,沈溪早就知曉。

沈溪把懿旨接在手里,仍舊沒打開的意思,道:「本官不想過多參與內宮紛擾,今天不過是奉皇命辦案,何至於這么多人來找,又在本官面前牢騷呢?」

「這……」

張永面色尷尬,「在下絕不是牢騷,實乃肺腑之言。」

沈溪道:「張公公既是司禮監留守,那就該做點正事,今日時候不早,本官即將打道回府,張公公先請回吧。」

張永沒料到自己熱臉帖了冷屁股,正疑惑沈溪為何這么不近人情,突然外面朱鴻進來,好像有要緊事跟沈溪說。

張永識相地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才像記起什么,心道:「還沒跟他提徐家和張家案,卻不知他到底是何意!拿到了張家兩兄弟的口供,下一步就是要對此做文章吧?」

……

……

沈溪沒有回府,而是去了惠娘處。

沈溪身上懷揣的便是張延齡的供狀,他直接把供狀交給惠娘,就像要惠娘參詳,表意見。

惠娘臉上滿是憤恨,她人生的轉折點正是因張氏兄弟而起,一直為不能報仇而耿耿於懷,此番有了這供狀,好像報仇有了希望。

李衿走過來問道:「老爺,您可是要把張家人一鍋端了?有了這東西,可以去跟陛下告御狀。」

惠娘用熱切的目光望著沈溪,想聽到沈溪肯定的回答。

沈溪道:「你們很清楚,想辦張家兄弟,非要陛下點頭不可,但太後肯定會出面阻撓,陛下更多只會推諉,把案子擱置。之前那么多證據,也只能半途而廢,此番也好不了多少,不過總算這兩兄弟不能再出來禍害人了。」

「他們不死,終歸還是要禍害人。」

惠娘臉色陰沉地評價一句。

沈溪點頭:「這次算是張家人自己內訌,或許是張鶴齡意識到抽身不易,只好賣了他弟弟。這案子,我會遵照陛下的吩咐不擴大,但供狀還是要呈遞陛下處,讓陛下取舍和抉擇。」

惠娘很擔心:「這東西到了宣府,不怕被人扣下?陛下很可能無法過目……」

沈溪微微點頭,算是同意惠娘的說法,畢竟朝中一些人要平衡皇帝跟太後的關系,不想讓外戚案鬧大,這也是為何張子麟等人不主張沈溪秉公辦理的原因。

沈溪將惠娘拉在自己身邊坐下,笑著說道:「想讓陛下看到,有很多辦法,就看陛下對此事的態度如何。惠娘,你不必擔心,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們,接下來你看好戲就成!」

聽了這話,惠娘非常感激,卻不知該如何跟沈溪表達,只能竭力逢迎,沈溪在小院過了一個溫馨的夜晚。

「都十年了,為何還不能放手呢?」

當天晚上沈溪起來,看到惠娘在燈前看著那份供狀,走到惠娘身後坐下,柔聲問道。

惠娘不知不覺流下眼淚,沈溪看到後嘆道:「其實很多事,早就該放下了,不必拖到今日今時,你要進沈家門,只需換個身份便可。可是……你始終沒法從以往的經歷中走出來。」

「當時死了就好了。」惠娘堅決地道。

惠娘的倔強和堅持似乎是與生俱來,而且從來不會改變。沈溪沒有勉強,只是輕微點頭:「泓兒學業很好,家里聘請的西席已准備讓他學五經的內容,而且他像你,在算術上頗有天分。」

「那算什么天分?他要考科舉,靠歪門邪道沒用,只有好好鑽研《四書》《五經》才行,老爺可不能讓他學不相干的東西。」惠娘趕忙說道。

沈溪點了點頭,惠娘望著他又道:「聽說府上又有孕事了?」

沈溪沒料到惠娘會提這個,輕輕點頭:「是君兒。」

惠娘略微有些失望:「我跟她沒什么交接,倒希望黛兒能多為你開枝散葉,這丫頭……打小我就喜歡。」

沈溪很清楚惠娘擔心他再有子嗣,會影響沈泓在沈家的地位,不過在這個問題上顯然沒人能強求,「我還沒告訴她,其實小文也有孕在身,不過還是別提了,免得讓她多想。」

……

……

沈溪處理完成江南案,蕭敬很快將內閣轉來的案件卷宗呈奏朱厚照。

朱厚照無心翻看卷宗,只是欣慰地道:「此案拖了一段時間,現在終於把案子結了,以後也不必為此煩憂。」

蕭敬道:「陛下,此案並未牽連旁處,但魏國公被削去爵位,是否懲罰過重?」

「你這話是何意?」朱厚照瞄了眼蕭敬,若有所思問道,「你是覺得朕處事不公,還是說沈尚書在打壓政敵?」

蕭敬想到之前皇帝表露出的一些態度,試探著道:「其實罰奉就挺好,畢竟陛下說過不會追究魏國公過去所作所為,在這一年里,他沒犯什么事。」

在別的問題上,蕭敬相對處於中立態度,卻對待徐俌這樣的忠良之後,蕭敬卻有自己的看法。

朱厚照板著臉道:「魏國公負朕在先,沈尚書不查明了么,這一年里那老家伙也做不少為非作歹之事……沒殺他就算好的,還想留住爵位?哼哼,天下哪有這么便宜之事?」

蕭敬為難地道:「但徐家到底是開國功臣之後。」

「這個嘛……」

朱厚照似乎顧慮到這問題,想了想道,「若非他是開國元勛之後,朕早就殺了他,現在讓他留條命便算是給朝中勛貴有所交待,讓他們以後小心點,不然以為仗著祖上的功勞就可以肆無忌憚?」

「不過,朕也知如此,可能會讓朝中元老勛貴有意見,但沈尚書如此斷案合情合理,想來他們也找不到話說。至於魏國公的爵位,看他以後是否能待罪立功,又或者在他子孫中找一人,朕會想辦法賜還爵位!」

說完,朱厚照不想再探討這個問題,徑直往內院去了。

……

……

蕭敬松了口氣,好歹爭取到想要的結果,他也明白光靠他這張嘴,沒法保住魏國公的爵,還得想其他辦法才行。

「蕭公公?」

就在蕭敬出門,准備派人往南京送信時,小擰子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蕭敬打量小擰子,問道:「有事嗎?」

小擰子在蕭敬面前從來不敢囂張,笑盈盈道:「陛下傳話,讓您把案子卷宗留下,陛下有時間的話會翻看。」

蕭敬突然緊張起來,因為在沈溪和刑部上奏中,都提到張延齡承認跟徐俌勾連通番之事,蕭敬本著維護朝廷穩定的原則,沒有主動跟朱厚照提及。

他本以為這件事就此揭過,沒人會將事情擴大化,誰想他人還沒走出行宮,計劃就要泡湯了。

蕭敬道:「陛下已做批示,奏本不再留中,作何要放在此處?」

小擰子瞪大眼:「蕭公公,這是陛下親口吩咐……至於陛下為何要如此做,您可以去問問陛下,但沈尚書和刑部、大理寺的上奏必須留下,這是聖諭。」

蕭敬馬上意識到聖命難違,哪怕他覺得把奏疏留下,朱厚照未必有時間去看,也不想冒這個險。他總覺得朱厚照突然派小擰子出來事情有點不尋常,但又說不出什么,當下不情不願地把奏疏拿出,猶豫不決地看著小擰子,始終沒遞過去。

小擰子抿嘴一笑:「蕭公公在擔心什么,小的清楚,您不過是有些事沒跟陛下提罷了。」

「什么?」

蕭敬用驚愕的目光望著小擰子,他沒有料到小擰子有如此智計,之前他認定小擰子不過是恃寵而驕的小太監,從未放在眼里。

小擰子正色道:「京城生的事,小的已聽說,壽寧侯和建昌侯被請去刑部作證,建昌侯為保住張家基業,主動承認跟魏國公府有勾連,跟倭人做買賣,將火器販給倭人,聽說建昌侯還簽字畫押了。」

蕭敬黑著臉道:「這種道聽途說之事,做不得准。」

小擰子好奇地問道:「蕭公公之意,便是沒有此事?那可能真要看看沈大人的上奏中,是否提到這一茬了。」

「沒提。」

蕭敬肯定地道。

小擰子笑道:「沈大人或許不提,但刑部和大理寺就未必了,但陛下只關心沈大人說了什么,沒問大理寺和刑部那邊的上報……蕭公公明明知曉卻不提,難道是欺瞞聖聽?」

蕭敬身體有些顫抖,凝視小擰子,喝問:「小擰子,這些事是你該過問的嗎?」

小擰子突然多了幾分剛毅之色,道:「蕭公公這話,覺得小人不配知道這些事?小的的確沒什么本事,但也是司禮監秉筆,陛下有吩咐,但凡司禮監中事小人可以直接跟陛下上奏,而不需跟幾位公公請示,蕭公公不會想讓小的如此做吧?」

本來蕭敬覺得能穩穩地壓制小擰子,怎么說小擰子平時在他面前也表現出謙卑的姿態,卻未料今天會被對方上一課。

蕭敬語氣稍微有些軟,道:「的確有這么回事,是大理寺上奏,不過卻未將建昌侯的供狀呈遞上來。」

小擰子道:「供狀當然是要存放好,免得呈遞途中出什么意外……蕭公公以為呢?」

蕭敬直接把幾分奏本丟到小擰子懷里,道:「你不過是奉聖諭出來拿東西,不該你管的事,最好少摻和,不然你這小腦袋瓜未必能保留多久。」

小擰子沒有再跟蕭敬多言,恭敬行禮:「多謝蕭公公提醒,小人這就進去復命。」

等小擰子轉身離開,蕭敬突然覺得自己「沖動」了,惱恨道:「這么重要的東西,怎能交給這小子?看來……有些人想在陛下面前安插眼線,這並非好事,但我這把老骨頭,於陛下跟前實在是獨木難支,難道真要看這些年輕人把朝廷格局改變,朝廷法度不存?唉!」

自語到最後,蕭敬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滿是無奈之色。</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