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 牛.逼是怎樣煉成的(2 / 2)

而當牛二看著難民一個個踩上地雷被炸碎,那張臉是痛苦掙扎的,他勸阻郎中不要過來,不要再惦記他的牛,為時已晚,郎中一腳踩在地雷中,失聲痛哭。

他說,我不過想吃肉而已,卻要遭受被炸死的命運。

郎中萬般的惡在那一瞬間換得了所有的同情,罪有應得但罪不至死啊。

牛二的絕望,在野狼吃郎中屍體時最直接地表達出來,人不是人,狗不是狗,這不是人生存的世道,所以他決定回山上去。

接著又出現一名莫名其妙的國.軍,荒山野嶺地鑽進了牛二挖的山洞里,與被牛二救下的日本學生火拼。

牛二奮力勸阻,在勸阻中掙扎,在掙扎中絕望,他努力拉倒奶牛,在槍火中聽天由命,之後就看到一牛一人相互「攙扶」蹣跚地走在光天荒地的峭壁,長長的鏡頭照著他們的人事單薄。

苦難何時為止

土匪又來啦,這次居然是為了給土匪牛配種,劇情太悲劇啦。

為了配種,土匪將牛二塞進水井,拿大石頭壓住。

在後來,牛二終於決定不再下山,他不願再相信任何人,再生活在人類的圈子。從被迫的一個人生活到,其間的苦難和心理上的失落與挫敗感,讓人愈發覺得活著是需要勇氣的一件事情。

還好,他有九兒,他的一個寄托一個伴兒。

影片以再見到八路結尾,此時八路軍已經是人民解放軍,而人民解放軍卻忙著解放人民,顧不上聽一個臟兮兮,不知道哪里竄出來怪里怪氣的老農說話,他們很忙,牛二沒眼力價,不識時務,當聽過他奇怪的要求,隨意胡亂的按了手印,並依牛二的要求,留下「牛二之墓」的碑字。

沒有人在意,為什么他生活在山上,他將如何生活下來,解放軍走後,這個世界終於安靜下來。

這就是牛二一個人的電影,是黃博一個人的電影,是一個只想男耕女織摸奶生兒的普通老百姓的電影。

今年似乎是第六代導演集體發力的一年,寧皓的黃金大劫案,張園的看上去很美,而管滸更是在進行了長期的電視劇實踐後,再度回歸電影創作的,而且他在斗牛這部影片中,似乎也有著更強烈的表達欲。

現在的華語影壇能認真拍一部有獨特藝術追求,而且言之有物的電影的人越來越少了,管滸肯定不是想單純地拍一部反戰電影的,很多關於電影和民族思考,他都想在這部電影中有所呈現,這也導致了這部電影結構松散、節奏不緊湊等缺點,特別是影片的前半部份,一時間有點兒弄不清他到底要表達什么,不過好在影像上一直是很有力的,影片的色彩運用很節省,始終籠罩在灰蒙蒙的破敗色調之下,古老的村庄很有質感,作為一部低成本電影,煙火聲效等方面做得也是有聲有色,大概也是因為演員大多是友情出演,管滸得以把並不是很充足的資金,投入到這些技術指標的完善上。

其實對於中國導演來說,要想拍好中國人的生存狀態,就應該先去琢磨怎么拍好中國的農民,在中國的農民身上,性格使然的喜感和命運擠壓下的苦難,都是挖掘民族性的沃土,中國人的本性其實都挺農民的。

在這部以抗戰為時代背景的電影中,斗牛巧妙的構制了一種相對於權力敘事的話語張力:對普通農民的生活來說,日寇、流民、土匪、八路、國.軍,乃至日後的解放軍,都成了過眼雲煙,在最朴素的生存理念的支配下,農民卑微而又堅韌的活著,城頭變幻的大王旗,永遠無法遮蔽農民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最後,他們還用最質朴的契約理念無情嘲笑了所謂的宏大價值,斗牛用小農意識曲徑通幽的玩了一把市民理念的宣泄。

最後當牛二拉著他的牛,坐在土坡上,感嘆年華的流逝時,宋錚立馬想起了於華在活著里描寫的那個老農和他的那頭牛。

作為農耕文明的象征,牛與農民的緊密關系不言而喻,雖然斗牛里把中國牛替換成了一頭荷蘭奶牛,但從根本上看,還是這頭牛在給農民提供糧食,在兵荒馬亂的年代里,不含三聚氫胺的正宗荷蘭牛奶成了農民難得的營養保證。

豐滿的奶牛乳.房很容易讓男性農民想入非非,於是,偷摸奶牛的奶.子,成了牛二的罪狀,他甚至因此被戴著高帽游街。

不過在管滸的處理下,游街也被戲謔化了,全然不見芙蓉鎮式的廟堂威嚴。

當然,這里也存在者另一種微妙的解構關系:荷蘭奶牛是以「八路牛」的身份被神聖化的,即使全村人慘遭日寇屠戮,這頭「八路牛」卻安之若素,甚至成了牛二的精神寄托和唯一伴侶。

而牛二在抓鬮被分配到飼養「八路牛」後,老大的不情願,九兒在一旁高喊「要他革命」的情節,顯然應合了對宣傳機器的教條敘述厭煩透頂的當代觀眾心理。

九兒這個角色也很有意思,她處處頂撞權威,用自己旺盛的生命力在貧瘠的山村里播撒著生命的意義,然而又是一個偽反抗者。

雖然她嚷過「婦女解放」之類的話,但山村封建秩序顯然又庇護了她,她與牛二的婚配完全是宗族勢力的利益安排,但九兒與牛二的愛情,便是這樣怪異而又自然的滋長起來。

到後來,奶牛成了九兒的替代品,牛二時而稱奶牛為「九兒」,時而稱它為「娘」。

宋錚一直把奶牛理解成對中國農村婦女的隱喻,當戰爭讓女人走開時,她們在用另一種決絕的方式參與這場戰爭。

奶牛不語,女人沒有話語權;奶牛沉鈍,女人處於弱勢地位;奶牛被土匪拉來黃牛強行交.配,女人在命運的洪流中喪失了主動權,淪為純粹的生育工具。

然而,沒有奶牛,或者女人的撫育,男人都成不了人。

所以,在這場男人戲中,燕妮的出演四兩撥千斤,而在一幫糙爺們你死我活的殺戮游戲里,奶牛的出場總是顯得溫情默默。

更為難得的是,管滸在沉重的悲情敘事中,成功的點綴了黑色幽默的色彩,這種笑中帶淚的技法在劉振偉頹敗後,幾成華語電影的絕學。

可是在前世,當斗牛上映之後,還是有很多人跳出來,對這部電影提出了各種批評,很多人都認為斗牛情節過於拖沓,而且和鬼子來了相比,顯得過於狹隘了。

然而事實上,斗牛與鬼子來了並無可比性。

鬼子來了將民族性、人性發揮到一定的極致,而斗牛旨在描述兩個「打不死的小強」,在外侵內奸的情況下,頑強的生存了下來。

什么民族大義,什么善惡是非,在牛二的世界里,男耕女織、吃飽穿暖才是王道,說他迂也好,麻木也罷,在生活中,只想如此「好好生活」的人卻不在少數。

正所謂,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如此簡單的句子也需讀書人才能懂得,而小農最高的文化只到了理解男耕女織的程度,又怎樣要求他們兼濟天下,在槍口面前大義凜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