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誤解(2 / 2)

楚臣 更俗 1785 字 2021-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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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謙也不知道天佑帝看到父親的驅飢民疏之後會怎么想,但既然宮中沒有任何風聲傳出來,那就是意味著這封奏折被「留中」了,又或者說肯定就沒有遞到天佑帝手里去。

韓謙心底是巴不得如此,暗感他父親應該意志消沉一陣時間,這樣他也能繼續在臨江侯府廝混下去,不用將禍福難料的《疫水疏》拿出來冒險了!

冬至那天,大寒,大雪紛飛。

侍講沈漾染了風寒,連著兩天告假,韓謙每日也是到午時才到臨江侯府應卯。

冬至這天,韓謙先趕早出城到秋湖山別院,除了給留守山庄的家兵及家少賞賜冬服及其他御寒過節物品外,還做主給田庄的佃戶每家送去一袋米面;還額外備下禮,著范錫程送到里正張潛、縣尉劉遠家里,到中午時才在范大黑、趙無忌、林海崢的陪同下,先趕回城里,到臨江侯府應卯。

韓謙著范大黑他們將馬牽走,走進侯府想著先討口吃的,再去箭場練習騎箭。幾個侍衛站在前院說話,看到他走進來,就閉口不言,韓謙感覺氣氛怪異得很,看到馮翊,將他逮過來問:「生什么事情了?」

「你不知道?」馮翊奇怪的問道。

見馮翊這么問,韓謙頭皮就隱隱麻,今天是大朝會,在京五品以上官員將領都要進宮參與議事,他父親子時剛過就起床更衣,推門看院子里覆上厚厚的一層積雪就連聲長嘆……

「今日大朝,你父親在啟華殿當著文武眾臣的面,奏請陛下驅趕四城飢民,以凈京畿,惹得陛下震怒,當場將你父親趕出啟華殿,還著御史台追究你父親失言的罪責。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這事了呢。」馮翊說道。

韓謙最初進金陵城,就與馮翊臭味相投;最近兩三個月,韓謙要彌補過去荒廢的時間,也沒有怎么跟馮翊出去廝混,但在臨江侯府閑時之時,教馮翊一點博戲的小技巧,叫馮翊有機會出去大殺四方,兩人的關系自然是越親密起來。

韓道勛今日遭遇此事,馮翊也是挺替韓謙擔心的。

「每回出城,沿道都是亂糟糟一片,叫人看了還以為咱大楚國生靈塗炭、帝昏臣庸呢,叫我說,早就該驅趕出去了。」孔熙榮瓮聲說道。

孔熙榮、馮翊這兩個「何不食肉糜」的家伙,自然不會覺得將四城飢民驅趕出去有什么不妥的,韓謙只是苦澀一笑。

他從山庄進城,時間倉促,也沒有回去歇一下腳,就直接來臨江侯府,哪里知道他老子還真是一根筋,見前段日子上奏折沒用,今天竟然在大朝會上直接進諫?

朝廷為維持國用,從民間苛斂極重,自然沒有余力兼顧飢民,但天佑帝還是一個要臉面、在意歷史評價的人,稱帝之後,還時常都不忘要表現出一副勤政憫民的姿態。

他父親今日在大朝會上直接進諫,勸天佑帝驅趕四城飢民,這不是往天佑帝臉扇巴掌嗎?

不過,天佑帝震怒之余,直接將他父親趕出啟華殿,還著御史台追究他父親失言的罪責,韓謙就有些意外了。

韓謙頭大如麻,想著找郭榮及三皇子楊元溥告假,先回宅子去看看情況,但剛邁出東院書堂,就見李沖陰沉著臉從西邊的院子走過來。

「你父親在廣陵也號稱良吏,今日在廷上建言驅趕飢民,欲往何處?」李沖問道。

「……」韓謙微微一怔,沒想到李沖見面竟然是一副質問的口吻,而不是幸災樂禍,也不知道他哪里又得罪李沖這喪門星?

「你父親如此貼心為壽州著想,你事前就一點都不察覺到?」見韓謙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李沖擋住去路,追問道。

韓謙還想說他父親哪里有替壽州著想了,但見李沖猶是一臉的憤憤不平,陡然間閃過一念:天佑帝今天在啟華殿,出乎異常的惱怒,是不是跟李沖一樣,也誤以為他父親這次上諫是想要將金陵城外的飢民都趕到壽州去?

金陵城外的飢民,一部分是早年中原地區藩鎮亂戰,南逃的流民,一部分是梁國南侵,從江淮地區南下逃避戰亂的難民,精壯之人在歷次擴軍之時都被挑走,所剩多為老弱婦孺,又多依賴溝渠溪河的魚蟹蝦螺為生,水蠱疫大肆散播,十之二三積病數年、坐以待斃。

倘若不能有效控制水蠱疫的散播,想要將金陵城外的這些飢民,強行驅趕到六七百里外的壽州安置,怕是有近一半的人都支撐不下來。

而正因此當世對水蠱疫的認知相當淺顯,誰都不敢輕易接受染疫飢民,以免飢民在其境大肆傳播,禍害地方。

就算他父親直接建議將染疫飢民都驅趕到壽州去,壽州也不可能隨便接受啊。

天佑帝怎么就會誤認為他父親進諫的用意是這個?

而李沖氣勢洶洶的樣子,似乎也鐵心認定他父親貼心為壽州著想?

《疫水疏》未出,當世誰會以為將十數萬飢民強趕到壽州,是大利而無厲害的弊端?

難不成高高在上的天佑帝,壓根就不清楚水蠱疫在城外飢民中大肆傳染的真相,才如此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