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棋子(2 / 2)

楚臣 更俗 3225 字 2021-01-18

韓謙整理凌亂的書案,卻似乎沒有聽懂馮繚的話外之音,自顧自的說道:「不能說達到敲山震虎的目的,就不去管譚育良他們死活了。」

馮繚看了高紹、郭榮一眼,心想該說的話他都說了,最後的決定權在韓謙,他不會跟韓謙爭論什么。

韓謙看了馮繚一眼,問道:「你這家伙心里是不是對我的話,多少有些不屑一顧」

「馮繚不敢。」馮繚說道。

「我韓謙提出等貴賤一說,勢必有人會想,既然人都等貴賤了,又怎么叫他人聽命於我」韓謙袖手站到窗前,悠然說道,「是啊,我倘若對別人只是利用,將他們當成可有可無、任我擺布的棋子,而不敢擔下責任,確實不好意思叫他人聽命於我呢。」

馮繚、高紹、郭榮卻是一震,他們確實是沒有考慮到這么深的問題。

韓謙無意糾纏這個問題,繼續說道:「楊行逢這個人,我們都沒有直接接觸過,其實並不那么簡單我們還是要多研究這個人。」

楊氏遣寨奴入敘州做工,並不能說明楊行逢、楊護父子的愚蠢,主要還是受歷史局限性所致。

之前除了思州太過窮困閉塞,需要敘州的工款錢糧,才有能力與渝州聯手打通黔江通道外,更主要的,是誰事前能想象他會如此激進的在敘州革自己的命,直接廢除奴婢舊制

現在看楊行逢的反應,雖然極可能有助於敘州達成敲山震虎的目的,但楊行逢這么短的時間內,對起義軍給予如此的重視,對敘州也保持足夠的警惕,以傳統的標准看,還是相當厲害跟棘手的。

他們這邊不出手給予額外的支持,譚育良他們立足未穩,很可能撐不住楊氏下一波的打擊。

馮繚、郭榮、高紹他們不再將譚育良等人所率領的天平軍,視為拋棄也無所謂的棋子,再去研究形勢,也深感棘手、復雜。

馮繚蹙著眉頭說道:「要是楊氏按捺不住,請渝州出兵助剿,事情卻也就簡單了」

辰、敘、思、業諸州,都是歸附於大楚的羈縻州,無論是楚廷調遣,或是思州相請,辰敘業三州出兵助剿都是名正義順的,但沒有楚廷的許可,思州擅自請渝州出兵,便是背叛,敘州便有借口進行干涉。

「楊氏未必會犯這個低級錯誤,但長鄉侯王邕或許不會錯過插手思州的機會。」郭榮眼睛一亮,說道。

「不錯,只要渝州兵越界,我們便就有說辭了,」韓謙點點頭,示意在可以從這個方向考慮給長鄉侯王邕設陷阱,又說道,「立刻傳令諸縣將扣押下來的思州寨奴,三天都移交到辰中,著奚發兒、寇榮、韓豹等人負責操訓編伍」

思州目前有八百寨奴留在敘州各地做工,韓謙肯定不會輕易讓楊護將這些人領走,但他也不會單純就將這些人監管或關押起來,還是要組織起來進行嚴格的操訓。

到時候他無論將這些人移交給哪一方,都要保證能迅速作為有生戰力調用起來。

楊護當夜離開龍牙山北坡,渡過辰水,在十數侍衛的簇擁,沿北岸的驛道趁夜趕路,於拂曉時分趕到辰陽城下。

與思州、渝州分屬兩國不一樣,思、辰、敘、業諸州皆是歸附於大楚的羈縻州,只要辰陽城門正常開啟,楊護持思州的照帖,便可以帶著限定人數的武裝護衛直入辰陽城。

不過,為表示對洗氏的尊重,楊護還是先派人進城通稟。

辰陽作為辰水匯入沅江的要沖,特別是以雞鳴寨為中心的辰水中游河谷,被敘州劃走新設辰中縣之後,辰陽作為銜接阮陵、漵浦的關鍵節點,意義變得越發重要。

洗英不僅將州衙府堂都遷入辰陽城署理州務,洗射鵬、洗射聲率辰陽番營返回後,辰陽城內的守軍也大幅提升到兩千精銳人馬。

相比較之下,敘州在辰中的駐軍,馬步軍加水營也就一千兩百人而已。

當然,兵馬不是簡單的算數字,除了敘州兵更精良的武備,更有素的訓練外,敘州兵的動員能力,是誰都不敢忽視的。

韓道勛推行田畝改制時,敘州清查人口便高達二十萬,韓謙治敘州期間,人口流入的速度是放緩了,但也沒有停止過。

除了將原辰水中游河谷的近萬名原住民都吞並過去,還在渠水上游不斷強迫生番從深山老林遷徒出來洗英相信敘州的人口應該已經超過二十二萬。

相比較之下,辰州丁口在削藩戰事前期遭受較大損失特別是青壯年損失尤其慘重,辰水中游河谷被挖走一塊,人口總規模僅有十二三萬,而且相當多的人口,都是洗氏之外其他六姓大族的寨奴。

此外,思州與業州兩地加起來,總人口規模可能也只有十四五萬的樣子,這還得算上思州吞並一部分婺僚人的番寨之後的結果。

僅僅從人口的角度去看,辰州、業州、思州加起來,軍事潛力才比敘州略強一些。

不管怎么說,即便沒有借口封鎖阮江水道,對敘州、對狼子野心的韓謙不管保持多清醒的警惕,在洗英看來都是有必要的。

思州發生劫獄、民亂等一系列事,洗英也差不多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不過,辰水中游河谷被敘州劃走之後,辰州與思州接壤的地方,位於盤龍嶺北部的深山老林里,雙方從那個方向進行溝通極不方便。

楊護過來之前,洗英能做的也只是先派人跑去虎澗關打探消息而已。

楊護趕到辰陽城下,洗英也才剛剛醒過來,立即著人將楊護請入州衙後宅。

除了任州司馬的長子洗射聲以及其他嫡系將吏外,洗英還將金陵委任的長史曹休石請過來商議。

誰都不是單純無知的少年,思州暴發民亂,匪首譚育良脫離苦役營曾在辰中居住過一段時間,其家小目前又落入韓謙的控制之中,素來仇視、警惕韓謙狼子野心的洗英,怎么可能會不去想背後有韓謙動手腳的可能

問題在於光猜測是沒有用的。

朝堂諸公不會僅憑猜測就不管不顧,不考慮後果,支持辰州聯合思州、業州、邵州對敘州進行軍事封鎖,切斷敘州與外界聯絡的一切通道。

延佑帝也不可能僅憑猜測,就不顧後果,對大楚臣民宣布剛剛受封黔陽侯、為大楚立下汗馬功勞的帝師韓謙是逆臣。

「事情有多嚴重」洗英關切的問道。

雖然楊氏與辰州洗氏也有舊怨,但辰水中游河谷被敘州強奪過去後,楊氏多多少少也知道遠交近攻的道理。

面對洗英的問詢,楊護便不再隱瞞,稱謂也更親切:「劫獄發生後三五天時間,盤龍嶺諸寨便極大震動,匪首以廢奴、均田為名舉事,少說有三千婦孺受蠱惑跋山涉水聚往南湟寨,其中青壯有八九百人之多,左右番寨也被摧毀近十座甚至也有一些消息,在仁山、石阡乃至業州境內的奴婢間流傳。世侄我從錦和縣過來的昨日,仁山縣就截下七十多名前往盤龍嶺南端的逃奴一是時間這么短,聲勢就如此之大,前所未見,父親擔憂再拖延數日,越發不可收拾,二是父親憂懼這么短時間爆發如此之大的聲勢,是幕後有人刻意為之」

即便韓謙居心不良的拒絕掉楊護的三條請求,他也不能直接指名道姓就說敘州有問題。

「」洗英聽了也是倒吸一口涼氣,他派出去的眼線也只看到錦和縣境內有躁動,沒想到思州南面的業州境內里也有躁動。

楊行逢反應還算及時,但問題在於,不考慮盤龍嶺北麓、東北麓的險峻崎嶇地形,辰州想要調派人馬、物資增援思州,必須通過此時已被敘州強占過去的辰水中游河谷,經虎澗關進入思州。

除非朝堂明確下旨,要不然就算韓謙同意,洗英也不敢貿然派辰州番營從辰中借道去思州倘若韓謙翻臉不認帳,扣他們一個擅自出兵越境的帽子之後,悍然出兵襲擊半道經過的辰州番營,他難道那時候再揪著韓謙去打官司

「即刻遣使隨少公子前往金陵參見陛下稟明民亂之事,只要陛下有旨,辰州兵隨時能進入思州境內剿滅民亂」洗英說道。

不管民亂聲勢多大,楊行逢及思州第一時間警覺動員起來,相信一兩個月內壓制形勢不惡化,是沒有問題的,到時候金陵傳旨,著邵州、辰州各派一部兵馬從敘州借道,到思州剿滅民亂,相信韓謙也不敢有什么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