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長街(2 / 2)

楚臣 更俗 3291 字 2021-01-18

州縣要維持軍政體系的運轉,必然也要有一定比例的留存;甚至州縣每年有新增的部分,也都作為地方開支截留下來。

在戶部進行大規模的田畝戶口核查之前,沒有哪個地方,會老老實實將所有的賦稅交出來,更不要說現在世家宗閥控制基層的政權,巴不得能少上繳一點是一點。

而除此之外,外廷中樞財政所能掌握的財源,主要就是鹽鐵使司所掌握的鹽利及包括榷酒、茶鐵等種種榷稅、過稅。

這種種賦稅,一部分以糧谷布帛等實物形式過稅市稅大多數時間也都是十解其一抽取實物抵稅;一部分以制錢貨幣形式押解到京中備用。

即便江南諸州縣大體保持穩定,也沒有怎么受到金陵事變的沖擊,但朝廷每年能從州縣征調的糧谷也就兩百萬石、布帛一百二十萬匹以及其他雜稅雜捐在兩百萬緡錢左右浮動。

這是外朝的歲入,由度支使司核算支出,除了朝臣百官的官俸賞給外,最大的一塊開支,就是禁軍及侍衛親軍的軍資開銷。

除此之外,內廷還以內府局的名義,還掌握著鑄錢以及設於各地的皇田山庄地租等收入,但主要用於內府及宗室的開支,跟外廷無關;這筆錢糧,拿不拿出支用以及拿多少出來的應急,則要看延佑帝與太後的心情。

說實話,大楚這兩年內憂外患就沒有消停過,沈漾主持中樞政務,能勉強維持運轉沒有崩盤,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朝廷現在每年所能直接征得的實物稅,也就兩百萬多石糧谷、一百多萬匹布帛這些實物稅的運輸,也是此時主要由州縣各自負責的綱運即便是給滿朝文武官員發放俸祿、賞給及維持這么龐大的禁軍及侍衛親軍體系都不夠,還需要從皇庄地租收成里額外拿一部分出來補充。

現在淮東每年缺上百萬石的糧谷,朝廷那邊已經無法直接拿出這么多的糧食來,但即便是拿錢帛到民間收購,以江淮這兩年居高不下的糧價計,每年則要拿兩百萬緡錢出來……

在中樞財政如此緊張的情況下,真要內外廷從牙縫里擠出這么多的錢糧,增援淮東,還不得叫信王將褻褲都抵押出來才甘心

雖然朝堂不僅不是鐵板一塊,甚至還分裂得厲害,但無論是信王與哪方合作,未來兩三年間少則兩三百萬緡、多則四五百萬緡錢的額外開支,是誰都繞不開的巨大障礙。

即便韓謙要與信王楊元演合作,也要一起商議想辦法,看怎么才能在諸多朝臣的阻撓之下,怎么才能在不觸動淮東根本利益的前提下,跨越這個障礙。

這還真不是一般的難。

這並不是有韓道銘為內援,韓謙與信王聯手對金陵施壓就夠的。

當然,有知悉其父王文謙及信王楊元演等淮東將吏心思的王珺在,韓謙就能更清楚的梳理淮東內部錯綜復雜的利益糾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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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也將涉及到晚紅樓、韓鈞、太後乃至李知誥的身世之秘,都告訴王珺,以便她能准備幫他參詳應對之策。

了解這么多秘密,王珺卻也沒有顯得太吃驚,纖纖素手托著雪膩、圓潤的下頷,美眸瞅著韓謙說道:「你真想娶我,或可請壽王爺到揚州說親,這樣我父親也能稍許撿回些顏面……」

「楊致堂」韓謙背著窗台,雙手抱在胸前,也屈起一只手托著下巴沉吟起來。

「壽王即便不知道更詳細的情形,但對呂輕俠、李知誥也應有極深的警惕。而沈漾、楊恩等人或許更忠於陛下,但對壽王來說,倘若陛下受神陵司舊屬控制太深,同為先帝遺子的信王殿下,未必不是他另一個更好的選擇,」

王珺看著韓謙說道,

「就像你所說的,要是沒有呂輕俠等人在背後鉗制太後,壽王以及朝中很多人或許會更堅決的支持撤藩,但壽王眼下則更應該希望淮東能維持現狀。而信王殿下或許早就有暗中使人找壽王說項,只是壽王沒有把握一人促成這事罷了……」

韓謙點點頭,說道:「又或者說他不想此時就惹得陛下對他生疑,不願意牽頭做這事而說不定你我的婚約,就是這頭老狐狸先提出來的呢」

「我父親七月中旬去楚州見信王,阮延出面說及這事,信王到底是怎么想到這事上,卻沒有提及,也說不定真是壽王居間說項……」王珺深思問題時,美眸略給人迷離之感,秀眉也是不自覺的微微蹙著。

「這事真要是壽王早就摻合其中了,請壽王出來說親,他也不能推辭。而壽王在陛下面前,也可以借口說是推卻不了這邊的托請,非是他主動與淮東媾和。當然整件事正好能將我們與壽王暫未達成的合作往前推進,也算是一舉數得了只不過,刺史王大人要是知道他女兒這么迫切的就將胳膊肘往這邊拐,實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呢。」奚荏笑著說道。

王珺伸手要去打奚荏,但奚荏身手何等敏捷,身子一側,便輕而易舉的躲開。

韓謙沉吟良久,跟王珺說道:「楊致堂到底有沒有摻和這事,我們還只是猜測,我即便派人去試探,楊致堂這老狐狸戒心極深,說不定會直接將說親這事推托掉,太過倉促反倒不妙。不過,棠邑與淮東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情可以先合作起來,鋪鋪底子……」

「什么事情可以先做」王珺問道。

韓謙說道:「棠邑六七月份又新開墾十數萬畝田地,收拾上萬間舊屋,我想安排人到揚州以十之一二的低價出售這些田宅,但只要人能過來,田宅出售所得,都可以作為棠邑支借給淮東購買糧谷的錢款……」

不要說江東及兩浙了,揚泰兩州的民間也不是沒有余糧。

揚、泰兩州本就是魚米之鄉,近十年都沒有受過兵亂大災。

金陵事變期間,信王出兵占領揚、泰兩州,對地方勢力也極力拉攏,只需要正常的繳納賦稅即可,遠不像後期楚州軍准備要撤回北岸那一兩個月,對潤常等州毫無顧忌的大肆劫掠。

揚泰兩州民間不僅有存糧,而且不會太少。

不過,問題在於平民,特別是世家鄉族手里存有余糧,在除了繳納正常的田稅丁賦之外,淮東軍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也不可能直接在自己的統治區內搶糧真要到這一步,還不如直接跪下,主動向朝廷請求撤藩呢。

即便臨時搞加征加稅,最終也會更多的攤派到平民頭上,會進一步加劇內部的矛盾跟動盪。

當然,淮東軍要是能有足夠的錢款,不僅揚泰兩地能購得一定的糧谷,甚至還可以派人到潤、湖等糧谷更豐的魚米之鄉收購糧谷。

淮東畢竟還是大楚的轄域,淮東軍連續遭遇兵災、水災,朝廷即便不出手援助,但也還不至於限制淮東到江南州縣收購糧谷。

棠邑這邊的情況也是如此。

棠邑的糧食奇缺無比,之前新開墾的糧田還沒有到收成的時候,即便今年秋熟有收成,也要先滿足將卒家小來年的吃飯問題,軍中及工造之事用糧,都將長期需要外購。

棠邑目前除了樞密院每月撥給的兩萬石粳米、三萬緡錢之外,每個月差不多還從糧價還算低廉的州縣甚至從長鄉侯王邑治下的渝州,收購六七萬石糧谷運來棠邑,才能滿足耗用。

如此巨量的耗用,除了韓家不斷的出售宣歙等地的田宅,從宣歙兩州收購糧谷等物資送入棠邑外,還主要得益於敘州今年僅從棉織業征實物稅,就征得八十余萬匹黔陽布、四百萬斤籽棉。

大楚實物稅以糧谷布帛為主,作為生活必需品的布帛,有時候甚至是比金銀及銅制錢還要硬的通貨。

韓謙在棠邑以工代賦,在雇佣將卒家小做工時,主要以糧谷抵資,但支給從廣德軍、江州征用過來的勞力役錢,則以黔陽布代資,役工沒有半點不樂意。

江州、廣德府乃周憚、陳景舟主政,韓謙甚至用黔陽布將這兩地府倉里的存糧都置換出來了,而長鄉侯王邑那邊更樂意敘州拿物美低廉的黔陽布抵換糧谷……

兼之赤山會的運力也逐漸恢復過來,只要後續沒有大的變故,僅八十余萬匹黔陽布、四百萬斤籽棉,就能為棠邑換取六七十萬石糧食過來。

這時候再加上韓家傾族盪產的支持,棠邑這邊諸多事才能同步展開。

然而此時淮東軍問題在於,他們不僅手里余糧有限,也拿不出多少錢帛來。

江南水田,每畝十數緡錢,棠邑以十之一二的價格在淮東出售田宅,上萬間舊屋、十數萬畝田地,真要在揚州售出,差不多能得二十余萬緡錢借給淮東用於收購糧谷棠邑的地價再低廉,揚泰兩州的民戶都不會怎么動心,但逃避戰亂、家舍被縱火燒毀的楚州民戶甚至從淮河北岸海、泗兩州南逃的流民,就不一樣了。

雖然這只能將危機往後拖延一兩個月,但也為後續解決問題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