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世道(1 / 2)

楚臣 更俗 3395 字 2021-01-18

眾人正深感臨晉侯府的問題棘手之時,韓道昌通稟走進來,與眾人行過禮,便走到韓道銘耳語了幾句。

眾人都側目看過去。

現在皇城諸門打開,雖然不是誰都能隨便走動,但在座的眾人與皇城之外通聯消息已經不再受限,卻不知道韓道昌這時候走進政事堂,有什么事情要傳告韓道銘,又或者說近在咫尺的棠邑已經知悉宮變之事後,有什么特殊的要求緊急告之韓道銘

這么想,叫眾人禁不住提住一口氣。

京畿渡江便是棠邑縣,而從棠邑城往東六十里外,便是揚州楊子縣城。

即便事變發生後皇城諸門便緊閉起來,但理論上淮東與棠邑昨日半夜到凌晨左右,都應該知道京中發生了異動。

更不要說到拂曉時靜江、海靜門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隔江站在三十余里外的棠邑城頭,都應該能看到熊熊火光吧

而此時呂輕俠等人更是直接乘船往揚州方向逃去,棠邑軍怎么會可能沒有察覺

當然,棠邑此時有察覺,甚至韓謙都有可能已經趕到棠邑城中坐鎮,但眾人也沒有指望棠邑能及時反應過來出兵攔截呂輕俠,兵馬的集結、調動是需要時間的,眾人此時更擔心的是,韓謙會不會這時候提什么過份、叫眾人難以接受的要求

韓道銘聽韓道昌說過話後,似乎沒有看到眾人的反應,只是沉吟片晌,朝清陽行禮說道:「微臣稟太後,臨晉侯李長風秉承其父遺風,不甘受逆賊脅迫控制,於靜海門壯烈犧牲,朝廷當嘉勉其志;而李秀之前也是受逆賊蒙蔽,並無心為惡,於政事堂前束手就擒,也沒有鑄成大錯……」

眾人微微一怔,韓道銘這話,是要代表韓家及棠邑保下李遇的余脈,不是其他什么要求

與一群隨扈官員坐在政事堂角落里等候吩咐的韓端,這時候也有些摸不清頭腦這幾年要不是李長風、李秀、李磧等人反復跟李知誥、呂輕俠他們勾結在一起,襄北軍這時候怎么可能會是棠邑的威脅

不過,見父親走進政事堂傳話,韓端懷疑即便不是韓謙的意思,也是馮繚剛剛派人找到父親,要大伯這時候替李家求情。

韓端坐在角落里,黃慮卻一腦門火,質問韓道銘說道:「昌國公要不是做賊心虛,總不可能無緣無故自刎身亡吧」

「昌國公為何自刎自亡,又或者是不是死於賊人之手,再被偽裝成自刎的樣子,此時還不得而知,需要溧陽侯徹查,但李後乃昌國公李普之女,她站出來揭露叛賊的陰謀,是兩位太後與諸公能這么平熄宮變的關鍵,也是江陰侯有目所睹……」韓道銘侃侃說道。

要保一些人或要殺一些人,都有無數的理由,關鍵還是要看有沒有足夠分量的人願意站出來說話。

「韓尚書這是要」清陽有遲疑的問道。

「微臣覺得先將李秀等將削職為民,暫時使爾等護庇李後居於臨晉侯府,待宮變案徹底查清之後再作其他處置為好淮東真要聽信饞言,又或者趁機作亂,太後能善待郡王府後人,天下臣民也只會稱太後有賢德能治天下……」韓道銘說道。

「沈相、壽王,你們覺得呢」清陽心里也很是疑惑,看向沈漾、楊致堂問道。

韓謙對昨日宮變早就有預料,甚至早就做好諸多部署,怎么還會叫李知誥、周數、周元、柴建等人的家小從城中逃走

不過,她這時候還是極聰明的不表達自己的意見,也不直接附從韓道銘的意見,將最終的決定權交給沈漾。

「韓尚書所言甚是,當請兩位太後聖裁。」楊恩擔心沈漾、楊致堂會拿臨晉候府立威,搶先說道。

清陽見沈漾、楊致堂都沒有異議,又看了一眼黃娥,見黃娥這時候更聰明的不表態,她便說道:「便依韓尚書所言,暫且先將李秀等將削職為民,使其護庇李後居於臨晉侯府。而在宮變案徹查清楚之前,著侍衛親軍嚴加看守,不得再賊黨所趁!這事也麻煩韓尚書親自走一趟……」

「微臣遵旨。」韓道銘說道。

李秀乃是昨日宮變案的關鍵人物之一,這時候要直接將他與其他四五十名郡王府一系武官,以及廢後李瑤這么重要的人物,都暫時放回到臨晉侯府,還確實需要有一位大臣出面負責才行。

…………

…………

長信宮及明成宮太後璽印,還沒有辦法立刻篆刻出來,但皇帝璽印是現成,召制詔草擬詔書,用皇帝璽印及尚書省大印,韓道銘便帶著一隊侍衛,將李秀等一干人從台獄提出來。

這時候皇城之內的局勢大體平穩下來,杜崇韜與郭亮、張瀚對左右武翊軍的中下層武官,連夜進行了梳理。

左武驤軍直接參與宮變逃出靜海門的也僅有一小部分,甚至鍾彥虎都沒有控制其部三千精銳參與叛變,更多的人是慌亂間盲從。

除了從靜海門叛逃出去的,其他左武驤軍兵卒,包括李秀所部,此時都移到西城郭的一處兵營集結。

這些兵卒目前連主城都不能進,等著黃慮過來直接率領他們移駐池州。

黃家及江東世族除了黃化、陳凡等人外,在金陵城內不是沒有重要人物,比如黃化的族弟黃惠祥便是戶部侍郎。

不過,黃惠祥宮變發生之時,他人不在外廷守值;而宮變發生之後,他與陳景舟等人即便也算是院司高級官員,但沒有進入參政大臣之列,也沒能臨時進入皇城參與決策。

黃惠祥還是等宮變基本平息後,與陳景舟等其他朝臣一起被召入尚書省,但這時候大局已定。

好在明成宮、長信宮兩宮太後並尊,黃慮率左武驤軍移駐池州的結果,並非他們所不能接受。

韓道昌繼續留在尚書省,盯著皇城內的動靜。

韓端在皇城耗了一天一夜,沒使上什么勁,整個人卻亢奮異常,這時候也沒有什么事可做,便侍候跟在伯父韓道銘的身邊,著張瀚手下一名營指揮帶一隊侍衛親軍,押送李秀及李瑤等人趕往臨晉侯府,同時將李長風的屍身也捎上。

臨晉侯府與昌國公府相距不遠,街頭巷尾的樣子,因此李普自刎荒宅,老仆趕去臨晉侯府報信,李普的屍首才被侯府家兵趕在巡城兵馬之前搶先一步奪走。

在臨時拘押嫌犯的台獄就給李秀宣讀過詔書,趕到臨晉侯府也沒有什么好說的,韓道銘直接出示令詔,下令臨晉侯府圍得水泄不通的兵將都撤出去,換侍衛親軍都督府指定的營校率領他身後這隊將卒,負責看守臨晉侯府前後宅門,暫時將李秀及臨晉侯府的男女老少都軟禁起來。

韓道銘在臨晉侯府門下,抬頭看著朱色大門之上的扁額。

這也是李遇當年在金陵得天佑帝所賜的宅子,但李遇戎馬一生,交卸兵權後就退隱洪州,都沒有住進住這處宅子,卻是李長風入京後延佑帝再將這處宅子相賜,仿佛宿命一般。

韓道銘這時候示意人給李秀松綁,說道:「小李侯爺,除了臨晉侯拼死保住郡王府的清白外,我等也是念及郡王府的舊情,才沒有將事情做絕。侯府之內,可以留一些刀兵守衛防賊,但重甲、硬弓還是都交出來,韓某才能對諸公有個交待,還要請小李侯爺見諒啊。另外,倘若沒有長信宮的懿旨,侯府也不得有人擅自闖出,而臨晉侯及昌國公殯喪之事,如需韓家幫忙,小李侯爺讓守值的將卒到我府上通稟一聲就是……」

「李秀曉得。」李秀看著往外撤出的人馬正將幾架床子弩一起拖走,再看長兄李長風的屍首草草用一張破席子包裹著,備受打擊的他,失魂落魄的朝韓道銘揖禮說道。

李秀與李瑤進入宅中,侯府里的家兵護衛很快將一百具重甲及一百多張強弓、硬弩交出,這時候太陽才升上樹梢頭。

韓道銘在十數護兵的侍衛下,還得趕回尚書省去。

「張平、姜獲二人,真是不識抬舉,差點就壞了咱家的大計!」左右沒有外人,韓端這時候再也忍不住的跟大伯韓道銘抱怨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他們能護庇李後出現,便對得住自己的良心了,焉能有更多的強求」韓道銘悠悠說道。

這些年的磨難、波折,韓道銘心間的頑固,已被消磨太多;昨夜的驚心動魄,對他的觸動更大;甚至宮變之初,他還奢想著能直接取而代之,但這時候細想未必真有比眼下更好的選擇了。

而再細想要沒有當初的果斷,韓家與棠邑倘若還是繼續維持割裂,那韓家被卷入昨夜的喋血宮變,能不能像臨晉侯府這么幸運,真就難說了。

如此一想,拋開棠邑的利益不提,韓道銘卻有些佩服張平、姜獲激流勇退的勇氣跟決心。

韓端還理解不了大伯韓道銘的心境,但大伯都如此說了,他也不在張平、姜獲兩人身上糾纏,又疑惑的問道:「馮繚、郭卻怎么就放李知誥、周數、柴建等人的家小逃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