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金陵(二)(1 / 2)

楚臣 更俗 2706 字 2021-01-18

談話間,不知不覺天sè頗昏暗下來,侍女點上燈燭,眾人坐在明居堂里,也不覺得乏累。

「目前楊元演或許更想著用兵,但沈漾、楊致堂、張潮以及黃化等人保持沉默,顯然都沒有決勝的信心,我們可以暗中散布河洛戰局不利大梁、傷亡慘烈的消息,這樣金陵或許會更期待不戰而收回淮西——馮大人與沈漾、楊致堂等人見面時,語氣不妨松動一些,甚至可以要求楚廷出兵奪下徐泗,跟大梁交換淮西及敘州。有這樣的理由,長信太後也有更多斡旋的空間,不至於事事被沈漾、楊致堂等人牽著鼻子走!」文瑞臨說道。

長信太後將蔡宸、雷成留在身邊,是暗中表達出一個態度,但滿朝文武乃至士子黎民都氣勢洶洶想著收回淮西,她要是公開站出來說放棄淮西,必然會激起廢立之議,令她自己完全的陷入被動。

而鄭榆、鄭暢目前雖然也選擇跟沈漾、楊致堂他們站到一條戰線上,但主要也是整件事對楚廷的驚動太大了,而實際上鄭氏與他們的牽涉更深。

預計拖延到四五月之後,嶺南天氣徹底濕熱起來,進入瘴疫高期,目前正在嶺南攻城陷陣的鄭暉及右龍雀軍,便能更清楚的認識到祛瘴酒是個不可或缺的好東西了。

由儉入奢簡,由奢入簡難。

要是右龍雀軍剛剛進入嶺南,瘴疫就處於相對高的階段之中,兩年多以來殘酷戰事適應下來,後方兵員的補充能及時跟上,各方面加強控制,並不會誘太嚴重的問題。

而進入嶺南之後,在最關鍵的最後幾仗期間,兵營瘴疫率從一個極低的水平,短時間內急劇上升,問題顯然就會變得嚴重許多。

此外,文瑞臨主張要暗中宣揚信王楊元演欲議廢立、實則最終想取而代之的野心,促使黃化等人對楊元演保持警惕;在金陵也是暗中宣揚先帝朱裕禪位的大義,宣揚蒙兀人的殘暴及強勢,分化金陵軍民的人心……

在目前的狀況下,文瑞臨並不覺得要完成拖延時間的目標,有什么實質性、難以克服的困難。

說到底楚廷眾人都有著各自的利益,太容易被分化了。

當然不是說新梁國諸將吏就沒有自己的利益訴求,但韓謙強有力的統御下,新梁國諸將吏的利益訴求,較好的集中到一個方向上。

而即便舊梁軍將吏猶心念前帝,但除了前帝的遺願是將梁國托付給韓謙外,還有一個關鍵的原因,韓謙的手腕與心胸也令舊梁軍將卒不得不心服口服,這就使得一些不必的異心或雜念,被壓制下去。

當然,這一切還是要先守住河洛。

守住河洛,兩軍才能得到徹底的融合,韓謙才能在舊梁軍將吏心目中徹底的取代先帝朱裕的地位。

要是守不住河洛,除了新梁國的外部攻防形勢會變得極其糟糕外,舊梁軍將吏心思會不會變得遲疑不得,那實在是太難說了。

…………

…………

明月照在庭中,仿佛清澈的湖水鋪在長信宮的檐前台階上。

馮翊、文瑞臨進入金陵城里,雖然沈漾、楊致堂他們暫時還是主張冷處理,但誰都不能否認這對今日的金陵城來說,是一個大事件。

清陽站在庭前,看著夜穹之上月涼如水,轉頭問身側的雷成、蔡宸:「韓謙在洛陽真就打得那么慘嗎?」

「未得太後恩許,老奴與蔡大人都不得私下接觸梁吏,哪里知道河洛戰事打成什么樣子?」雷成慢條理絲的說道。

「你們真有那么老實嗎?」清陽蹙著秀眉,掃了身後雷成以及蔡宸一眼,問道。

蔡家早年乃是淮南為數不多也是屈一指的清流士族,蔡宸的曾祖父在前朝任戶部尚書、參知政事。

因為這個原因,天佑帝任淮南節度使後,為獲得壽南宗閥世族的支持,使其妹嫁給蔡宸。

而在大楚開國之後,天佑帝為打壓世家宗閥,而徐氏又為了清除淮西境內不聽話的異己勢力,最終導致淮西境內一樁無厘頭、僅僅蔡氏一個無關緊要族人被牽涉進去的妖言案,演變成蔡氏一族十余口被問斬、二百余口充軍流放的大案。

最後僅蔡宸作為長公主婿得以身免。

當年的名士人流,此時已滿面風霜,年逾六旬的他,看著比雷成還要蒼老,臉容枯瘦,佝僂著身子,回清陽的話道:

「我與雷公卻無與國主派來的人私下聯絡,但河洛戰事應無外界所傳的那般凶險。而之所以有這樣的消息傳播,也應該是懈怠朝中的戒心,使朝中一些將臣以為能不戰而得淮西……」

「我就說嘛,真要是韓謙這么沒用,我留著你們兩個人做什么?」清陽眸光清冷的瞥著蔡宸、雷成,說道,「既然你們這么老實,哀家明日下詔,著蔡宸你去見馮翊,沈漾那幾個老匹夫,應該不會隨意阻攔吧?」

「沈相、壽王爺他們應該也迫切想知道河洛的虛實,但太後單純著微臣去見馮翊、韓道銘,未免太著痕跡了……」蔡宸說道。

「我會著楊恩一起過去了,哀家就是要用宗室中人,想必也不會有人鬧什么不愉快。」清陽說道。

雷成還想說楊恩眼睛太毒,他與蔡宸一起去見馮翊、韓道銘會有太多的不便,但心里又想長信太後根本目的還是想保住其子楊彬的帝位,不叫黃家或信王得逞,並不是甘願成為大梁的傀儡,他與蔡宸還要拿捏好分寸。

「微臣隨楊侯爺去見韓道銘、馮翊,太後要微臣說些什么?」蔡宸問道。

「韓謙想從哀家這里得到什么?」清陽盯著蔡宸、雷成二人問道,「韓謙此時既為梁主,但淮西始終是大楚的疆域,他就不能將淮西交出來嗎?」

「國主以驅逐胡虜、收復河淮為己任,遂得先帝以國相托,而此時蒙兀、東梁勢強,非淮西、河洛連成一體不能守御,」蔡宸說道,「也唯有淮西、河洛連衡一體,信王也好,黃化也好,他們的野心才會被壓制住,不會威脅到太後……」

「說來說去,韓謙還不是不想將淮西吐出來?」清陽懶散的問道。

「國主守淮西、河洛,外加敘州,其境不過十三州、九十余縣,丁口不足四百萬;而大楚即便失淮西,猶坐擁江東、江西、荊襄、湖南、淮東以及鄭暉即便攻下的清源軍六十州、人丁一千六七百萬,國力之強,遠在梁蜀之上,」蔡宸說道,「然而大楚最大的問題不在外,而在內。陛下少不更事,太後又深居宮禁,不便插手太多的國政事務,不要說信王等人在外有不臣之心,朝中的王公大臣也都各有心思,才使得大楚國力雖強,卻難以擰成一股力量,更要說楚廷國政皆出陛下之手了。太後想要改變這一狀況,也只能期待陛下長大成年,令王公大臣再無異念、異心,到時候統御宇內、諸邦咸服也都是指日可期之事。」

「你們說得這么好聽,哀家也不會信。這些年,滿朝文武大臣就沒有一個是韓謙的對手,」清陽嘆道,「先帝不是,沈漾、鄭榆、鄭暢、張潮不是,楊元演、黃化、顧芝龍又有哪個不是韓謙的手下敗將?」

「太後兄長陳兵渝州,難不成太後還擔心蜀主也有對太後不利之意?」蔡宸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