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 河洛(二)(2 / 2)

楚臣 更俗 3663 字 2021-01-18

當世十八九歲的青年,就已經到了任事的年齡,結婚生子也是多數,但為了今後更好的展,除了兩個年紀尚幼的兒子外,秦問也決定讓長子秦俞先進洛陽學堂,暫時不考慮任吏及婚娶之事。

將一尺多高的文書粗略的翻看過一遍,不知不覺間天光大亮,秦問還想著好歹眯上一覺,再去左內史府開始他到洛陽後第一天的應卯,但要起身前隨手翻看到新的一封文書,叫他睡意全無。

秦問也顧不上通宵未眠的疲累,草草用過早餐,便走出院子要趕去左內史府,剛出坊門便看到前日才第一次見面的王轍從夾道走過來,迎過去,壓低聲音問道:

「君上真早決定先對右龍武軍動手了?」

王轍說道:「入冬之前梁楚必須達成和議,只能以打促和,也必然要有一仗,後續的商貿之事才有談的可能……」

秦問想想也好,時局緊張以來,赤山會眾及商船都收縮到棠邑、東湖、淅川以及敘州四地,敘州、淮西對江淮的商貨輸出也就隨之停止下來,倘若沒有一仗,即便金陵那邊不敢出兵征討淮西,也會掐斷與大梁的商貿聯系。

「要動手,就要做好全面動手的准備,僅靠水軍封鎖長江水道還是不夠啊!」秦問又說道。

「光州、壽州集結六千余匹松藩戰馬,月底之前還將有一批松藩戰馬經梁州運抵淅川,李秀、曹霸、趙慈三人明天就率部南下,接收這些戰馬。」王轍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秦問恍然大悟道。

淮西一直以來,騎兵規模不大,除了受限戰馬的數量外,更重要的一點就是江淮地區精擅騎戰的將卒數量相當有限。

騎戰跟騎馬是完全兩個概念,不是自幼在馬背上長大,沒有多年的苦訓,想要在馬背上熟悉開弓射箭、使用鈍器或刀矛作戰,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

因而棠邑即便財政寬裕,即便能從蜀國購入大批的松藩戰馬,真正堪稱精銳的騎兵也僅有三四千人,甚至主要還是以臂張弩作為進攻武器,一直避免與精銳敵騎貼身糾纏。

而棠邑軍長期以來將馬步兵為主力,主要作戰方式還是騎馬行軍、遇敵時則下馬結陣作戰。

梁國一度有著極為強盛的騎兵部隊,一方面河淮地區的馬匹蓄養遠遠過江淮,另外這也是朱溫在河淮地區半生征戰積累下來的家底。

然而在河朔驚變之後,舊梁軍受到極大的創擊,其中戰馬損失極為慘重。

現在除了朱貞所部算是較為純粹的騎兵旅外,河洛之內都沒有一支整編制的騎兵旅。

不過,舊梁軍猶精擅騎戰的老兵卻是不少。

韓謙說要在河洛新編三支騎兵旅,就要將這些老卒與侍衛騎兵整合起來,但他不是等戰馬運過來,而是要李秀、曹霸、趙慈等人率領這些精擅騎戰的將卒,趕到南線屯積戰馬的地方接收戰馬,在南線完成整訓後再返回河洛。

這個過程中,也相當是暫時往南線調了三旅精銳騎兵,短時間內也能大幅減輕河洛的補給壓力。

騎兵旅的編制,比步戰旅要小,滿編三千騎,但三旅滿編精銳騎兵在江淮戰場上的威懾力,絕對要強過三旅滿編精銳步戰旅。

…………

…………

孟州城頭,蕭衣卿眺望禹河之上,濁水滔滔,夾於孟州與虎牢關之間的河面比三四月份寬上兩倍不止。

往年五月份的禹河水勢遠沒有這么大,但他們在武陟截斷河道,迫使禹河從滎陽東改道南下,大堤決口怎么都不比原先的河道順暢,以致滎陽以西的河道進入五月中下旬之後,水位就高企不落。

而禹河自延州南下,於河津、華州境內,會北洛河、涇河、渭河來水,夾於山峽谷壑之間,水流渦漩、湍流急盪,五月之後,水勢逾漲,水情逾是復雜,舟師無巨船大艦,稍有不慎,頗有傾覆,而此時伊洛河下游平川地區,積澇嚴重,兩翼的山嶺丘壑,地形又不容大股兵馬展開作戰,大軍被迫退回北岸,只能眼睜睜看著梁軍重新進占伊洛河東岸的城寨、整頓防務。

這一仗就北線而言,包括東梁軍在內,累計戰死的將卒兩萬余眾,此數要比守軍還要低一截,此仗當然不能算敗,但軍中累計的傷病亦有近三萬眾,已嚴重影響到將卒的士氣,也亟需休整。

雖然禹河水勢到九月中下旬便能回落,到時候便能再次對岸用兵,而到十月中下旬,河淮溪河冰封可踏馬而行,東梁軍亦能越過鴻溝、潁水西進,側擊梁國防御薄弱的許陳潁等軟肋之處,但想到梁軍有長達四個多月的喘息之機,猶令蕭衣卿心頭籠罩上一層烏雲。

說起來還是去年烏素律中了韓謙的引蛇出洞之計,在金陵城草率行事,迫使呂輕俠動宮變而慘遭失敗。

這不僅使得韓謙去年秋冬敢率部大舉北進河淮,接援汴京軍民南撤,更為惡劣的影響,則是他們集結十數萬大軍從三面進攻河洛,楚廷竟然拖延到這時都未敢派出一兵一卒,踏足淮西,從而錯失兩線夾攻梁軍而潰之的良機。

倘若呂輕俠此時還在金陵擁立楚太後王嬋兒與延佑帝共掌大權,並有李知誥、柴建率部坐鎮襄北,怎么都不至於會坐失收回淮西的機會。

而真若是如此,他們也應該早早就將河洛攻陷下來了。

這時候蕭衣卿禁不住懷疑,拖到秋冬之後,再緊接組織大股兵馬進攻河洛,是不是合適。

王元逵、田衛業等部連年苦戰,將卒傷亡極大,並沒有得到有效的休整;王孝先、趙孟吉雖然率七萬兵馬歸降,但蜀卒身居異地,心思不定,而朱讓、梁師雄新得潁水以東的諸州,農耕生產想要恢復,猶需要時日——倘若這諸部兵馬不能揮出應有的戰斗力來,秋冬季的攻勢猶可能半途而廢。

此時他們能較好的控制晉地,並叫東梁軍俯聽命,與一貫以來的軍事勝利有著密切關切,而一旦在河洛之間接連受挫,會不會造成內部的人心浮動,那真就是難說了。

更關鍵的還是烏素律在金陵的草率行動,不僅對韓謙猜忌最深的楚帝楊元溥身死,呂輕俠等人被清除出金陵,他們早年在金陵潛伏的人手也幾乎損失摻重,目前對楚廷的影響力幾乎等同於無。

即便他們之前派人前往楚州,見到楚信王楊元演,但目前楊元演在楚廷中的話語權卻不強,甚至還受到極深的猜忌。

這也就是說,韓謙倘若在接下來四五個月內,不擇手段的促成梁楚和議,他們想插手干預的空間極少。

蕭衣卿將他諸多憂慮,跟烏素大石一一說明:「或可使趙孟吉任孟州刺史,使王元逵任雍州刺史,使王孝先守岐州,調田衛業守河津,並遣工師,助朱讓在汴京、滎陽興匠術新學,以振國勢,或可徐徐圖河洛,而不必急於今年之秋冬奪之;而右翼諸部族的南遷之事也似乎應暫緩三五年才說……」

孟州城樓之前,呂輕俠、周元蒙兀諸將臣站在烏素大石、蕭衣卿二人身後,聽蕭衣卿的話也是暗暗心驚,蕭衣卿明顯並不看好秋冬動更大規模的攻勢就一定能順利奪下河洛,這才有了暫收兵馬以休養的念頭。

除了燕山以北廣袤大漠草原有不計其數的精銳部族兵馬可以南調之外,蒙兀此時直接占領燕雲、渤海、關中、河東、上黨、河朔等數十州之地、據有八九百萬口人丁,而東梁軍據有潁水以東、禹河以南三十余州、七百多萬口人丁,面對割據河洛、淮西僅十數州、四百萬丁口的殘梁,就心生畏意?

甚至都不惜放緩蒙兀族人南遷的計劃,還要放縱東梁軍壯大起來?

當然,呂輕俠、周元心里再震驚,也不得不說蕭衣卿這話乃老謀深算之言。

他們占據地利,殘梁乃是三面受敵的拙形,甚至說他們在雍州、孟州、河津以及滎陽建立起穩固的防線,將河洛包裹起來,等過兩三年後,諸部兵馬休整完畢,以及從大漠草原調來更多的精銳騎兵,聯合東梁軍於冬季冰封期進攻無險可險的蔡汝許陳等地,勝算顯然要比今年秋冬硬著頭皮繼續苦戰大得多。

烏素大石負手身後,蹙著眉頭眺望禹河南岸的崇山峻嶺。

目前他們已經較好的控制晉地,原本今年就計劃進一步擴大右翼安哈諸部族人南遷的規模。

蕭衣卿的建議,他心里明顯,部族大規模南遷,難免會與關中、河東等地的原居民爭地,易為殘梁所趁,但北地逾苦寒,牛羊食草不足,數萬健兒隨他南征北戰,就貪圖南地富庶肥沃。

他此時要多征調部族健銳南下參與殺伐之事,卻要暫緩南遷計劃,他又要如何去平息那些不平而憤怒的聲音?

「其他事可且行且看江淮局勢展,倘若梁楚真談成和議,我們也無需急於今年秋冬就再次動攻勢,但南遷之事不能再延緩,」烏素大石說道,「北院已有怨聲傳來,蕭卿當要權衡……」

蕭衣卿微微嘆了一口氣,說到底還是呂輕俠等人成功刺殺延佑帝卻最終導致宮變失敗,要不然他們根本不用考慮梁楚有談成和議的可能。

而所謂的北院怨聲,蕭衣卿心里也清楚這主要是針對他們這些漢臣,說到底還是北院諸大臣猜忌他們拖延部族南遷的進程是別有用意。

這邊戰事暫息,烏素大石還是要率蒙兀騎兵退回到太原府等地,要不然如此大的兵馬以及十數萬匹戰馬都堆積在孟州,僅僅運輸上的消耗就大得驚人。

孟州交給趙孟吉防守,烏素大石除了要求他勤練水軍、廣築防寨之外,還將從上黨、太原、河東等地強擄數萬婦女過來,叫她們與背井離鄉的數萬蜀卒進行婚配,以便將數萬蜀卒在兩三年間轉化成永戍禹河北岸的漢軍兵戶。

朱裕曾遣周道元在河洛大規模開采煤鐵、展治煉鑄造,河洛失陷後,有上萬匠卒淪為俘虜,僅有少量的高級匠師及時逃入雍州避開一劫——這上萬匠卒最終還是為烏素大石討去太原府。

現在考慮到東梁軍實力太弱,難以從東線對殘梁軍形成有效的軍事壓力,烏素大石也決意采納蕭衣卿的意見,將一部分匠卒遣返回汴京,歸東梁軍所用。

當然,韓謙在敘州、歷陽展新學匠術體系,聽呂輕俠、周元詳細說過後,烏素大石也深有感觸。

除了太原府外,他也著趙孟吉、田衛業及王元逵等人守雍孟等地一力推行,特別是淮西等地新式器具戰械,各地也要全力仿制,烏素大石甚至還想著跟蕭衣卿討論有沒有必要也仿照歷陽學堂,在太原府先成立工師院……</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