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關中(二)(1 / 2)

楚臣 更俗 3535 字 2021-01-18

侯莫與李摯率一支羌騎旅及一支馬步兵,協同北進,往敵軍於秦州南部所設的大丘寨而去。

羌騎旅三千精銳,馬步兵僅有一千五百人,作為前鋒兵馬先行,往平夏羌騎左前翼的駐營大丘寨席卷而去。

平夏部羌騎擅騎戰,不擅築寨守城,在秦州南部丘山之間所築的大丘寨也甚是簡陋。

而為騎兵出動及飲水方便,大丘寨位於一道溪澗的南側,寨前一大片坡地,地勢開闊——營寨狹小,大批集結過來的騎兵,相當多的人馬都是在寨子外扎下營帳休整。

隴右軍步騎縱馬趕來,駐守大丘寨以及附近幾座簡易防寨的平夏部騎兵也悍然出動。

黑壓壓的騎兵在冰雪覆蓋的一座石山山腳前排兵布陣,仿佛數股涇渭分布的洪流,蓄著勢,隨時就要洶涌沖擊出來。

雙方斥候游哨在草地、溪谷間,已經拿起長弓強弩游弋著對射。

李摯率馬步兵,在距離大丘寨六七里處停了下來,身穿重甲的步卒下馬之後,在斜向大丘寨的一座溪谷里結成五個錐形沖鋒陣形,往前逼迫。

侯莫率三千青黑sè鎧甲的羌騎,分為五隊游弋於側翼的低山坡谷間。

敵騎這時候也悍然出動,一隊隊騎兵左右拉開的鋒線,仿佛洪流漫過廣及三四里的坡谷。

敵騎如此布陣,是想以占優勢的騎兵規模,直接將隴右軍前鋒兵馬包圍起來,然後借助地形,不斷的動沖擊,直至將在這支先行的隴右軍撕成碎片。

只是敵軍主將顯然高估了己方的作戰意志。

侯莫僅在百余扈騎的簇擁下,與李摯一起,位居重甲沖鋒步陣的中心位置,將旗變換,兩翼的騎兵迅往側後翼散開。

既定的戰術很簡單,就要先盡一切可能避免雙方騎兵陷入混戰。

面對傾巢而出的敵騎,兩翼的騎兵沿著坡谷、山嵴往側後翼收縮,主動將中間的重甲步陣暴露出來,以大盾重弩,迎擊敵騎的沖擊。

等到居中的重甲步騎像磐石一般,遏制住敵騎像洪流一般的凌厲攻勢,兩翼的騎兵再從側翼殺上來。

這時候將敵騎纏粘得越久,重甲步陣的重弩才能更淋漓盡致的揮出應有的作用來。

隴山以西,說是地勢平闊,但這里位於黃土高原的邊緣,與隴山、岷山的支脈余脈山嶺交錯,山地地形非常的明顯。

不走千百年所修的古驛道——古驛道事前也被敵軍破壞得厲害——戰車以及笨重的簧臂式床子弩、蠍子弩,根本無法拖入溝壑交錯的淺溝低谷之中作戰。

重甲步卒想要在溝壑交錯的地域前行,不借助軍馬,一天翻山越谷,累得人仰馬翻,能走二三十里的直線路程都相當困難。

這一地域,通常說來是騎兵縱橫的天下,精為騎射的羌族武勇,駕馭優良的戰馬,在坡谷嶺嵴間迂回穿插,度極快,來去如風。

隴右軍也不會跟敵騎在溝壑山谷間糾纏,步卒乘馬、騎兵相護,直奔其城寨列陣;敵軍若戰則大盾重弩伺候,不戰則進逼城寨之前,同樣是大盾重弩伺候。

重甲步卒所裝備的重弩,也是李摯、侯莫等將賴以獲勝的利器。

重甲步卒所裝備的重弩,已經不能叫臂張弩了,由於弩臂太強,精壯武卒甚至用腳踏開弩都相當費力,主要利用齒輪絞盤開弩,射擊度要比傳統的臂張弩慢一截。

臂張弩的重量也相當喜人,重逾三十斤,再精壯的武卒,也很難一邊執繩馭馬一邊單手舉弩精准的射擊敵人;而開弩填箭,也要比騎兵所裝備的輕弩復雜、繁瑣。

然而步卒重弩,威力之強足能射穿二百步外的環鎖甲,這一優勢足以彌補它身上的諸多缺點。

刀盾兵持大盾護衛側前,重弩從大盾的縫隙間,露出鋒利的破甲箭簇,窺射敵騎殺來,便迎頭痛射,密集的弩箭攢射,總能將十數人馬射倒在地。

敵騎試圖趁重弩射擊的間隙,蜂擁而上沖擊盾陣,兩翼的騎兵則勇猛的殺上來,從側翼遲滯其進攻的度,輕減盾陣所承受的壓力,給重弩開弦填箭爭取更多的時間。

而敵騎即便不畏傷亡,沖入重甲步卒的陣列,即便騎在馬背上,有著居高臨下的優勢,他們所揮舞的戰刀,卻很難劈開重盾堅甲的保護,重創隴右軍的步卒,他們又僅有革甲護身,面對長矛橫刀的重鋒劈砍,卻是傷亡慘重。

幾個回合接觸下來,敵騎見占不到什么便宜,但往兩翼散開,不敢再糾纏作戰,侯莫、李摯則指揮步騎協同往大丘寨逼近。

在相對開闊的谷地,隴右軍在騎兵規模上不占優勢,很難對如此規模的敵騎打殲滅戰,但隴右軍的戰役意圖很直截明了。

就要先攻陷平夏部羌騎在渭河以南的一座座城寨,迫使他們在渭河以南的高原、丘山之間,失去立足之地,不得不從渭河以南的山谷地退出去。

只要隴右軍能奪下秦州南部地區,逼迫渭水河畔,也就能從西翼封堵住王孝先所部沿渭水河谷逃往隴山以西高原地區的通道,完成既定的作戰任務。

除了偶爾殺得血性大起的平夏部騎將外,大多數平夏部的騎兵將領打得都相當保守,通常都是糾纏一番,見無機可趁,便集結兵馬後撤,也沒有誰想著退守簡陋的城寨。

而那些殺得氣血上頭的羌將,在隴右軍的盾陣弩陣以及步騎協同戰術面前,則是被殺得頭破血流,最後看左右沒有援兵上來血戰,也不得不帶著殘兵敗將撤走。

從隴右軍這兩年所築的羊圈梁寨到秦州州治上邽(天水)也就一百余里,但逐一掃盪秦州南部的敵寨,逼迫敵軍北撤,兼之古驛道被敵軍破壞嚴重,大軍一路或翻越溝壑、或修道架橋,敵騎還不時會守在溪溝大澗的對岸峙守、威懾,也是到三月上旬兩萬步騎才推進到上邽城下。

夏商之時,渭水上游兩岸的土地就屬雍州,秦朝贏氏先祖為周王室養馬有功,受封於渭水以北、隴山西麓的秦池,也是秦州最早見於史籍的地名;之後秦地南擴,於渭河上游置邽、翼二縣,也是有史以為最早設置的兩個縣級建置。

邽縣即今日的秦州州治所在上邽縣,漢武帝時置天水郡,到北魏年間易郡改州,始置秦州,並延用至今;作為州治所在,上邽與天水兩個縣名則混用至今。

李知誥執鞭渭河南岸,往北眺望。

秦州以渭水為界,地形分異鮮

明,以南多山地,以北則是厚重起伏的黃土丘陵,而渭水中上游的河谷地區則有渭河及支流攜帶沉積下來的肥沃土壤。

秦州河谷地區久經戰亂,但即便到這時,猶繁衍孕育逾十萬擅長農耕的漢民,可見其富庶。

然而河谷地區再富庶肥沃,李元壽最終還是沒敢為了這塊恩賜肉,將平夏部三世積累下來的家底拿出來拼一把,趕在隴右軍抵達之前,率上萬羌騎放棄上邽,渡渭河往北面的黃土高原縱深處撤去。

之前,梁軍並沒有從東翼集結大軍攻入雍州腹地的情況下,王孝先及麾下將吏,對形勢還抱有一絲樂觀的看法,以為熬過兩年,蒙軍恢復元氣之後,最終能從梁軍手里奪回汾水河谷,將梁軍從襄山、王屋山以北逐出;同時王孝先性情孤戾,內心驕傲,不願做出不戰而逃、屈事羌胡的事情來。

此時柴建、周通、郝子俠等人已率穿越秦嶺,逼近鳳翔南部地區,王孝先既然不願放棄鳳翔,西逃屈從李元壽,也無力分兵來守上邽,只能眼睜睜看著李元壽率平夏部羌騎北撤,隴山以西、渭水南北的上邽等城,兵不血刃的落入隴右軍的手里。

王孝先此時將兵馬收縮到夾於隴山與秦嶺之間街泉,希望借這里的險要地形,擋住隴右軍沿渭水東進鳳翔的門戶……

…………

…………

西漢於太行山以南、王屋山以東、禹河以北置河內郡,魏隋改郡為州,河內郡分屬孟、懷、衛三州,轄十九縣;前朝覆滅以來,也是梁晉兩雄爭奪最為激烈的戰場之一,不知道埋葬多少將卒的屍骨,每年春暮便草長鶯飛,格外的肥美。

蒙兀南侵以來,盡得晉地,河內三州也蒙兀所屬,其中以孟州南窺梁汴、東鎖河洛,又當頭鎮守軹關、太行兩陘,形勢最為重要。

自太和元年以來,孟州城幾經修繕,城堅池深,城寨連垣、溝濠相接,同時又從河朔、澤潞強征未婚或寡居婦女與蜀兵婚配、屯田耕作以實軍戶,因此在久經戰亂的世道,孟州猶轄有軍民逾三十萬之眾。

城廂駐軍及民戶擁有八九萬口人的孟州城,城內又逾二十年沒有直接經歷戰火的摧殘,在當世也算是罕有的繁華。

姚惜水坐於槐下,看樹梢頭抽出新芽,綴上點點青綠,輕撫身前的琴弦,叮叮咚咚不成調,這時候院子傳來兵甲簇動的聲響。

她壓不住驚悸的抬起頭,視野卻為厚重的院牆所阻,也不知道僅僅是院外圍困他們的兵馬在換防,又或者說是趙孟吉重新想起他們來了。

這時候周元走進院子里來,也不知道他想說什么,卻只是跺了跺腳,又縮著身子回到他所居的廂院里。

姚惜水也沒有出聲招呼他。

好不容易在孟州重建的晚紅樓再次被連根拔起,這幾年新募絕大部分的弟子,或直接被遣散,或編入軍中充當苦役,而以呂輕俠、周元、姚惜水為、三十多核心人員以及周元的家小,都被趙孟吉派人囚禁在這座五進三跨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