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烈日，滿眼黃土、砂石地和枯草灌木。史彥拿起牛皮水袋猛灌了一口，回頭對旁邊一個穿麻布衣的向導：「往北走有河水」

那人道：「咱們走的就是昌源河，不過枯水時節，這段河谷干涸，再往北走數十里就有水哩。」

就在這時，忽見一竄黃塵在遠處騰起，一騎飛奔而來。及至近前，那騎士從馬背上翻身下來，撲通跪在史彥的馬前：「稟主公！咱們現了大股北漢敵軍！」

史彥立刻來了精神，問道：「多少人馬在何處」

「起碼幾萬！」騎士道，「很……很近了……」

「多近」史彥的話音剛落，忽然覺得聲音不對，仿佛有悶雷在天邊響起。他抬頭看時，心下頓時一驚，只見黃沙漫漫的地平線上，一條黑線從遠方彌漫過來！他認出了，那條黑線是成片的兵馬！他沒有產生幻聽，耳中聽到的隱約悶響，就是遠方無數的馬蹄聲傳來的。

史彥頓時大怒，二話不說揮起馬鞭就一鞭子抽了下去。「啊！」那騎士捂住臉，慘叫了一聲。史彥罵道：「這么近才現，你們是怎么干的斥候！拿你們何用，老子……」

「主公饒命！」那騎士顯然知道史彥的脾氣，一個勁在地上磕頭，「咱們人手有限，都注意有山坡阻擋的地方了……沒注意那種地方，看起來平坦，其實高低堆疊，敵軍就分批藏在下面。從遠處看什么都看不到……」

部將勸道：「敵軍已近，主公先拿戰守之策，不必再與一個小人計較。」

史彥滿面怒火，眺望了一番，又聽斥候說北漢軍多達數萬；他是前鋒，手下只有控鶴馬軍直兩千騎兵。當下又想起郭紹昨晚派人來下達的軍令，叫他遇敵原地待命，不可在疲憊時浪戰。

史彥雖然勇猛好戰，卻是戰陣上混了很多年的老將，自己孤軍在此，他當然不想去進攻過十倍的敵軍……

「下令諸部，立刻調頭原路返回！」史彥當機立刻道，「向董遵誨等二人靠攏！」

他也沒照郭紹的軍令「原地待命」，因為中軍對大將下達的正式軍令一般都有一句話：諸路主將可照實地情勢，相宜行事。郭紹的軍令叫他現敵軍後原地待命，這道軍令的前提是一般現大股敵軍都會在很遠的地方，畢竟人馬太多目標動靜很大；很少出現這種突然就近前的事，不然偷襲就太容易……而現在，如果還死板地遵照軍令，就會很快與敵軍交鋒，與主動進攻有何區別

……前鋒的情況以快馬到達了中軍，這時候郭紹還在湖泊附近的山谷內，只有前鋒史彥，以及走前面的打算接應史彥的董遵誨部和張光翰三個軍出了山區。

郭紹看完了書信里復雜的地形和情況描述，只明白了關鍵：史彥等人馬被伏擊了，只不過戰斗還沒開始。

他與軍府內諸大臣和武將一番議論，漸漸才直觀地感受到情況的嚴重性。這種感覺就好像一種「痛苦延後」的生活經驗一樣，便是人在遭遇傷痛時不能馬上感受到，要過一會兒才慢慢反應過來；就好像被刀子割了一條大口子，有時候不能馬上感覺到痛。

前鋒6續奏報回來的消息，大致確定了北漢軍的人數，估計可能有三萬多人！

王朴嚴肅地說道：「北漢軍的埋伏很突然，咱們的處境十分不妙。前鋒、董遵誨一個軍、張光翰三個軍，加起來也就一萬二千余人，不足敵軍的一半，我軍兵力完全處於劣勢；最不利的是咱們行軍半月，走了近千里路到這里，人馬疲憊，北漢軍卻以逸待勞。這仗比較吃虧。」

郭紹一面點頭，一面一聲不吭。

王朴道：「現得太遲了，這仗咱們似乎避免不了，被逼要打；前鋒和在左右兩翼的董遵誨張光翰不能退，後面的山谷里全是人，走不通。大軍主力現在還在山谷道路上，短時間內無法聚集成軍。如果有一天時間、哪怕半天尚且也來得及部署；但是據史彥所奏，相距不足五里，他們得立刻靠攏布陣迎戰才來得及。」

一個部將說道：「咱們千軍向山里退如何」

王朴搖頭道：「千軍多是騎兵，那山上又沒路，爬山很困難。何況這軍令一來一回也來不及了；根據前方的奏報，史彥等人都沒有臨機決定要向山中撤退的跡象。」

李處耘也道：「這是入北漢國以來的第一次遭遇，見面就跑，便銼了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