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1 / 2)

房事 未知 6192 字 2021-01-19

——不能去。如果此事讓他單位的人知道了,還不影響到他的工作?趙磊一定會恨死她的,而他的事業也會因此受到影響,她心里會很不安的。

茂英在縣城了轉了半天,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這時,她看見一群人圍在那里,好像看什么熱鬧。茂英擠了進去,一個女人披頭散發地坐在那里正在哈哈地狂笑。

「一個瘋子,有啥好看的?」原來是麥娥不知什么時候來了。茂英分開人群,想扶她起來。可憐的麥娥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全然沒有往日的模樣了!茂英說麥娥姐咱回。麥娥嘻嘻嘻地笑著,說誰是你姐,我是你乃乃哩!眾人大笑。茂英想拉她起來,卻怎么也拽不動。正在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那個人也同時發現了她。

是趙磊。

趙磊看看地上的瘋子,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她,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茂英說這是我村的麥娥,神經上受了刺激,就瘋成這樣了。已經很長時間了,你不要害怕。

趙磊容色緩和了一些,說你到縣城做什么?

茂英拍著身上的土,一時不知該怎樣跟他講。她遲疑了一下,說我其實也沒有啥事,來看一個親戚的。說完不由地把手放在肚子上,心跳加速,臉蛋漲得緋紅。

剛才還尋思著去找他,現在人來了,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你吃飯了嗎?」趙磊問。

「吃過了。」茂英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飯,被他一說,突然感覺很餓。

很長時間沒見他了,趙磊調到縣城後就沒有再回來。茂英好想跟他一塊吃頓飯,隨便吃什么都行。可是姑娘的矜持卻使她說出了這樣的話。

「吃過就好。我還要去上班,先走了。你辦完事也趕快回去吧。」趙磊說。

茂英點了點頭,只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趙磊邁著堅定的步伐匆匆地走了,茂英傻乎乎地在那里站了很長時間,呆愣愣地望著男人離開的方向,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麥娥早就不知跑哪去了。

茂生家的豬跑出去吃了紅星家的庄稼,被紅星用鐮砍死了。

養了快一年的豬了,已經長得膘大油肥,准備過年的時候殺了,賣點錢,還能應付一陣子的。沒想到這畜生活得不耐煩,跳出豬圈跑了出去,禍害了人家庄稼。

紅星提著鐮刀邊走邊罵:「狗日的不想活了,跑到老子的頭上欺負人來了!」鐮刀上滴著血,那頭受傷的豬拖著血淋淋的身體硬是回到了圈里,才咽下最後一口氣,留下一路血跡。

崇德坐在豬圈旁吧嗒吧嗒地吸煙,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愁眉苦臉,像是死了親爹。

茂強抄了一把家伙去找紅星算帳,還沒進門就被紅衛兄弟放倒了,捆起來關在飼養室困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放出來後不見了人影。

幾年後,紅星為這次事件付出了代價。茂強參軍回來後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叫開了紅星家的大門,用一瓶酒在他的頭上開了花,然後把剩下的半截酒瓶塞進了他的嘴里……

這是後話,以後再表。

茂強沿著上次的路線又來到了銅城,在銅城停了兩天,聽說新疆那邊收棉花能掙很多錢,於是就偷偷地爬上了去新疆的火車。

到了烏魯木齊,車站上果然有很多招棉農的人,茂強跟著人家坐了兩天汽車來到了巴楚地區。這里是南疆的主要產棉區,一望無際的棉田,白花花一片,象厚厚的積雪鋪在上面。采棉花要手法快,能吃苦才行。茂強一開始不熟練,干了半月後才逐漸熟悉了干活的程序。許多棉農都是從內地來的,女人很多,有的甚至帶著孩子在這里常住。茂強打問了一圈,陝北來的就他一人。

這地方很亂,因為離喀什比較近,做生意的人較多,來自各地的采棉人也增添了不安定的因素。當一切安定後,他給家里寫了封信,告訴他們自己在這里很好,讓親人不要牽掛。哥哥一年不在,家里人焦躁的心情他是可以理解的。哥哥高考落榜,承包玉米被淹,命運總是無端的捉弄人,茂強對那個家已經失去了信心。雖然他才十六歲,卻已經經歷了太多的磨難。太多的災難已經讓這個少年過早地成熟了。茂強白天跟誰也不說話,只顧埋頭干活,晚上躺在木板上就想家里的事情。

從記事起,一家人就一直掙扎在飢餓線上,年復一年。為了房子,全家人付出了血的代價,大哥、小妹相繼遇難,給這個家蒙上了一層厚厚的y影,時時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一家人盡管想抗爭,命運卻總是那樣的折磨人,不給他們任何翻身的機會。承包溝底辛辛苦苦一年,一場洪水就替他們解決了問題,省了他們再往上背玉米的苦力。水火無情呀,這也怪不得別人。茂強知道,僅憑在農村干活是沒有出息的,必須在外面另謀生路,賺到足夠蓋房子的錢再回去。那時他要在村里蓋最好的房子,五間上房一磚到底,外帶氣派的門樓房,讓那些斜眼看人的人見了仰視,讓一輩子不敢在人前大聲說話的父親驕傲地站在人群里,同時,也讓長眠地下的大哥能夠瞑目,二哥有個體面的地方成親。做完了這一切,他就准備離開家鄉,去外面做生意。生意做大後回到村里辦一個大公司,然後再把村里快塌的教室翻修一遍,請最好的老師給孩子們上學,讓他們不要象自己一樣沒出息。這樣想著的時候茂強就甜甜的睡著了,夢里全是高高的瓦房和明媚的教室,還有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第29節

茂強在巴楚干了三個月,掙了五百元錢。茂強長這么大,還沒拿過這么多錢。當然這錢要想修房子還差得很遠,充其量能買一車瓦罷了。茂強不想現在就回去,他想讓這些錢變得更多,回去後能夠辦成一件大的事情,讓黃泥村的人不敢小覷,特別是茂蓮姐,後來見了面連招呼也不打一個。有一次母親有病,茂生不在,他去食堂借錢,一分沒借到,被茂蓮羞辱了一番,從此發誓再不去食堂了。

茂強在阿克塔木認識了一個人,說是陝西來的,跟他認老鄉。老鄉遇老鄉,兩眼淚汪汪,出門在外,能有個伴也不錯。那人姓謝,說人們都叫他老謝,三十多歲,長得挺敦實,給人一種信任感。老謝問茂強想不想賺錢?茂強眼前一亮,說誰不想賺錢?老謝說想賺錢跟我去一趟喀什,那里遍地黃金,看你怎么揀。茂強將信將疑就跟老謝去了喀什。到了喀什後老謝帶茂強去看一個人。那人拿出一對金燦燦的東西,說這叫金元寶,價值連城的。這個兄弟做生意賠了錢,等著回家沒路費,准備便宜處理這對寶貝。茂強摸了摸那東西,拿在手上很沉。小時候聽人說過金子很沉,於是就有些信了。老謝說我本來想買,但錢不夠,咱們兩個合在一起,沒准他就賣了。賣元寶的人裝得很痛苦,哭了半天窮,說這東西帶回去能換一棟樓,賣了真是可惜了,可是現在確實沒辦法,如果他以後有了錢,要拿十倍的價錢來贖回。兩個人一個吹,一個擂,把個十六歲的少年說得熱血,惟恐人家不肯出手。茂強拿出身上所有的錢,賣金元寶的人說話算數,就把那寶貝給了他們。茂強和老謝每人拿了一個,喜滋滋地來到車站,准備去乘烏魯木齊的車。到了車站後老謝說他去買票,茂強拿著那個金元寶又不敢隨意走動,怕被人盯上了,說不定連命也得搭進去。後來在車站等了一天也不見老謝,才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晚上車站里空盪盪的,茂強又困又乏,飢寒交迫。一整天沒吃飯了,身上又沒錢,只好坐在那里呆呆地等著。第二天的時候實在堅持不住了,想起手拿個金元寶沒飯吃,一個人啞然失笑,就拿了那個寶貝想把它賣了。可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誰會要這個東西?茂強小心地捧在手里,悄悄地問著。突然,一只手伸了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抓得他生疼。那人說跟我走一趟,我是公安局的!茂強被人牽著來到派出所,便衣民警換上了警服,說你手中的那個東西是哪來的?茂強說我花錢買的呀!民警說花錢買的為什么又在車站叫賣?茂強就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民警說你上當了,這根本就不是什么金元寶,是在鐵上鍍了一層錫,根本就不值錢!我們最近一直在打擊這個騙人的團伙,看來你也是受害者!民警說完用刀子在上面狠狠一劃,元寶就現出了黑黑的本來面目。

茂強幾個月的血汗就這樣白流了!

二十一(1)痴情的人

茂生一去不返,沒有音信,袁玫食之不安,夜不能寐。茂生曾經告訴過她家里的地址,但那只是個大概區域,北塬鄉那么大,上哪去找?

袁廠長要去北京參加一個新產品交易會,讓女兒一起去。袁玫哪有這個心思?她說自己頭痛,想留在家里。父親走後,她便乘車來到了鹿縣,然後又找到了北塬鄉。

北塬鄉是一個不大的鄉鎮。袁玫來到鄉政府,想了解茂生的情況。鄉政府不認識這個人,問她是哪個村子的,袁玫不知道。文書說北塬上姓周的不多,惠家庄、李窯科、謝窯科、黃家村、東李村等,都是一個姓氏,黃泥村人都姓關,沒聽說哪個村子有姓周的。

袁玫說這好辦。你們鄉一共有多少個村子?文書說十三個。袁玫說那我就一個村一個村地找,不信找不著他。

第二天,一個姑娘挨家挨戶找周茂生的消息就在塬上傳開了。

袁玫來到了寨子村,找到了茂雲家。茂雲說你找周茂生干啥?袁玫說他是我的男朋友。茂雲有些生氣,大姑娘家不害羞,大老遠找男人。沒聽茂生說起過她談戀愛呀。如果談了,這茂生也太不懂事了,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家里人啃一聲。茂雲說你是咋認識茂生的?袁玫說你認識他?臉上露出了欣喜的光芒。茂雲很冷靜,說我認識他,但不能告訴你他在哪里。姑娘說為什么?茂雲說不能告訴你就是不能告訴你,你就別問那么多了。袁玫見這個女人一點也不友好,說你不告訴我我也會找到他的,轉身出去了。

茂雲很生氣,看來這可能是茂生在外面一年時間認識的人。也不知道他對人家做了什么沒有,姑娘是不是找上門來要錢的。茂雲越想越著急,於是坐了去塬上拉水的拖拉機就回娘家去了。

那時茂生剛剛通過了預選,正在縣城復習。茂雲回到家里想跟母親說這件事,看到兩鬢蒼蒼的母親,她欲言又止。母親見茂雲很慌張,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因為農村人正忙的時間,女子是不熬娘家的。茂雲說沒啥事,到鎮子上拉水,順便來看看你。母親於是很高興,問長問短,讓黑蛋干活惜力點,不要那樣拼命。黑蛋干活一個頂倆,干完他家的就來幫丈人家,一家人對他的態度已有所改變。這時天已向晚,父親從地里也回來了。茂雲於是動手做飯,准備在娘家住一晚,第二天再去縣城找茂生。

吃飯的時候秀娥帶來了一個人,進來一看原來就是寨子村見到的那個女子。秀娥說這就是茂生家,說完就走了。茂雲咚地放下碗,說你這女子咋跑家里來了?誰告訴你的?!袁玫說她問到了茂生的一個同學家里,人家說在黃泥村,我就來了。母親以為是茂生同學,連忙跳下炕讓女子坐,袁玫看了看房間里的情景,一張大炕占去了房間二分之一面積,一張又黑又亮的破席鋪在上面,席面上沒有褥子。幾床薄薄的被子摞在牆角,被子上到處是補丁,露出了白花花的套子。剩余的一半地方作了廚房,一堆亂七八糟的柴火堆在灶火,一只小狗正在對著她狂吠。房頂上熏得很黑,一些地方甚至能看見房上的泥皮。看著看著,袁玫的眼睛有些濕潤了——茂生呀茂生,你怎么能在這樣的環境再呆下去?

母親瞪了茂雲一眼,說女子大老遠來,先沒問人家吃了沒有,就像個狗似的亂咬。說完就把一碗絞團遞在袁玫的手上。絞團香噴噴的冒著熱氣。袁玫走了一天早就累了,現在找到了茂生的家,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感覺很餓,於是說了聲謝謝阿姨,端起碗就吃,邊吃邊問茂生咋還沒回來?父親說茂生到縣里上學去了,今年要考大學。袁玫停了手中的筷子,不解地看著茂生的母親,想在她那里得到證實。母親說茂生在外面跑了一年,把考學的事情給耽誤了,今年可不能再耽擱了。袁玫說他考學有把握嗎?茂雲白了她一眼說:能,茂生一定能考上大學!袁玫突然覺得自己現在來得很不是時候,如果茂生看見自己,務必要影響他的情緒,對考學也會造成影響。看來只有等他考完後再說這事。注意打定,便不准備去學校找他。袁玫說我是他的一個同學,我們已經認識好長時間了,半年多沒聯系,我來看看他。既然不在,我就不在這呆了。說完從包里拿出一百元錢,說我來的匆忙,什么東西也沒買,這點錢阿姨你自己看著買東西吧,我走了。母親說天黑盡了,你到阿達去?袁玫說我去縣城住一宿,明天就走。一家人留了半天也沒留住,於是就叫了一台拖拉機,送袁玫去縣城了。

第30節

袁玫在縣城的招待所登記了一間房子,看時間尚早,就一個人來到縣城中學,在大門口來回徘徊。她知道茂生這會肯定不會出來,但還是在那里站了好長時間。——親愛的人,我已經來到你的身邊,你的身體還好嗎?你是否想我?為什么不給我寫信?你參加高考我不會反對的,你要走自己的路,我會支持你的,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現在,我就在你的學校門口,我們尺呎相望,卻不能夠相見。在你離開的日子,你知道我是怎樣的度日如年呀!恨不能馬上就見到你。——知道嗎?為了不影響你的學習,我明天就要離開這里,親愛的早點休息吧,我還會來看你的,祝你高考順利,金榜題名!

袁玫想著想著覺得有些心酸,鼻子沖沖的,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往上涌。不知為什么,她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覺得茂生如果考上了,跟自己也就不可能在一起了。大學里好女孩多的是,何況茂生又是那樣出類拔萃,討女孩的歡心。一向自信的她突然對自己失去了勇氣,一個人躺在床上碾轉反側,一夜未眠。

二十一(2)茂強參軍

村里都在謠傳茂強在新疆混不下去了,整天靠撿破爛為生,連衣服都賣了,沒錢回來了。母親眼淚汪汪地讓茂生給他寫信,可是寫了很多封都沒有回音,可能早就不在那個地方了。母親於是整天以淚水洗面,嚷著要去新疆找茂強。

自從茂民、茂娥出事後,母親經不住任何事情的刺激,誰說也聽不進去。茂生說再等一段時間如果還不回來,他就去新疆找人。

正當一家人討論著如何去新疆的時候,茂強回來了。

茂強在車站上流浪了一段時間後,靠著裝棉花包子掙的錢買了車票。茂強回來的時候剃了個光頭,臉越發顯得瘦小,與實際年齡很不相稱。衣服已經破得穿不成了,背子上被火燒了個大d,看得人觸目驚心。村里來了許多人看他,大多數是看笑話的。

那年冬季,征兵工作正在進行中。「一人參軍,全家光榮」。凡是年滿十八周歲的公民都有資格去鄉上報名。茂強跑到鄉上,偷偷地給自己報了名。寶栓在高音喇叭里宣讀報名名單的時候家里人才知道了這件事。茂生趕到寶栓家的時候,征兵辦的人也在那里。茂生說茂強的年齡根本不夠,差兩歲哩!寶栓查了戶口,就是差兩歲,於是把茂強的名字勾掉了。

說心里話,茂生父母是不想讓兒子去參軍的。村里往年參軍的幾個都復員回來了,不是學了喂豬,就是學了騎馬,回來後沒一點用處,文不文武不武,不願意受苦,白白耽擱了三年功夫。農村人嘛,要講究個實際。文能文,武能武,千萬不能半文半武的樣子,一輩子沒出息。這個家里已經有一個先例,不能再賭這個氣了。

征兵工作進展順利,眼看就要結束了,村里體檢上的兩個孩子都到縣城去集合,第二天就要出發,鄉親們都准備為他們送行哩。

當夜幕已經將帷帳拉合,大地沉浸在一片灰蒙蒙的氛圍中的時候,一輛軍用吉普車高鳴著汽笛駛進了黃泥村。誰也沒有想到,那竟是專為茂強而來的!

寒暄幾句後,小小的陋室內便擠滿了人:鄉委書記、鄉長、鄉武裝干事、送兵的干部以及生產隊干部共十幾人。好奇的村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都競相來看。霎時間,小小的院里站滿了人。

——原來是讓茂強去參軍的,且明天早晨就要出發,今晚必須得到達縣城——而此刻,茂強卻在界子河跟冬有拉茅糞哩!

同家長稍事商量,便驅車去尋找茂強去了。

周崇德和妻子都愣住了:「不是沒有茂強嗎?」

鄉委書記說:「你們周茂強是個好孩子,積極響應黨的號召,要求參軍。雖然他年齡不夠,可這孩子態度很堅決,幾次來鄉里要求去,真是好樣的!」

「就是去也不能這會來叫人家走吧?——親戚未見,什么都沒來得及准備,是否太倉促了?」豆花快人快語,說。

「是有些倉促。可是沒辦法呀!北頭村的一個娃出事了,今天下午被抓了起來。周茂強體檢合格,各方面條件都不錯,本人又強烈要求參軍,所以我們才決定讓這孩子去。農村孩子沒念下書,呆在家里有什么出息?不如讓他出去闖一闖,說不定就能闖出名堂來。你們也知道,這種例子多得是了。我們讓孩子去,也是為了他的前途考慮呀!」書記滔滔不絕的一番演說,茂強父母心就動了。

「讓茂強去吧!這小子年齡不大,志向不小,一個人都跑出去闖了幾回了。你們如果不同意,他還會跑的,說不定這回出去就不回來了!」隊長關寶栓眨巴著眼睛,唾沫星子亂濺。

「讓孩子去吧。一人參軍,全家光榮,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次這樣的機會?你們如果不同意,孩子會恨你們一輩子的!」鄉長說。

可能是害怕家長不同意,鄉領導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備。

茂生想讓鄉委書記坐下,奈何家里連把椅子也沒有,只好去鳳娥家借了幾把。父親拿出自己的卷煙,讓了一圈沒人抽。劉鄉長拿出自己的香煙,給了茂生父親一支,然後打著了火機。

活這么大歲數,這是最高領導給自己發煙了,並且親自點燃。崇德的手有些顫抖。由於貧窮,村里人都瞧不起他。老槐樹下的男人堆里,很難見到他的影子。大家跟他說話聲音都很大,語氣多有揶揄的味道。如果去誰家人家發了煙,他會拿回來炫耀半天。茂強很生氣,說一根煙值得這樣嗎?父親火了:「這是紙煙,不是旱煙!有本事你也買一盒回來!」茂強不屑一顧地說:「我要買就買一條,等我掙錢了,給你買一箱回來!」氣得父親直嘆息,搖搖頭,不理他了。

鄉長的煙讓崇德老漢激動得渾身不穩,嘴唇一抖一抖地說不出話來。

「老人家有啥要求嗎?明天讓人給你拿一袋面來,村上今年報貧困戶,不要忘了給周茂強家救濟。」書記看著一貧如洗的家對寶栓說。

「沒嘛達沒嘛達!今年的困難戶肯定有茂強家。」寶栓拍拍胸部,當即表態。

「——就是……就是茂強還小哩,不懂事,去了你們可得多擔待些。」母親低聲地啜泣著,滿臉是淚。

「到了部隊我們一定會好好待他,沒事的,你放心吧!」送兵的武裝干事說。

因為情況特殊,村里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別說茂強媽一時難以接受,鄉親們一時也難以接受,感覺太突然。於是,白秀、豆花等都眼睛紅紅的。

這時茂強回來了,服裝已經變成了綠色,人也顯得精神了許多。人們都對他行注目禮,弄得茂強有些不好意思了。

月亮悄悄地鑽進雲層,沒人理會,便又慢慢地溜達出來了。初冬的高原已經很冷,夜霧浸濕了人們的衣服。

已經凌晨兩點了,大家還不肯離開。

白秀拿來了剛剛烙好的白面餅子,要茂強帶在路上;大媽摸索了半天,拿出兩元錢,要茂強帶著;豆花煮了幾個j蛋,用紅水染了,說圖個吉利,要茂強帶著;茂華給了弟弟五元錢,茂強不要,她就生氣了。茂雲離得遠,沒有來,准備一會捎帶去一趟。最感人的是茂強童年的伙伴冬有,摟住茂強痛哭不已,臨行將頭伸進車里,淚流滿面地握著茂強的手使勁地搖,卻已是哽咽不能語……

車到寨子村的時候已經臨晨三點了,黑蛋和茂雲早就睡了。

門外突然響起了汽笛聲,茂生大聲地叫著姐姐開門,把茂雲和黑蛋著實怕了一跳!黑蛋顧不得穿衣服就跳下炕,茂雲急急地披了衣服,顧不得穿鞋就跑了出來。邊跑邊問:「咋咧?——茂生咋咧,出啥事了?」聲音里已夾雜著哭音。

「二姐!」茂強一下子撲了上去,把茂雲抱住。茂雲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見一個穿軍裝的人,還以為是誰哩,把茂強推開了。

「二姐,是我,茂強!」茂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