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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 未知 6276 字 2021-01-19

三十八(4)第一次領工資

蔣路在茂生跟前表現出來的大度讓他感動,很多人卻對他不屑一顧。後來茂生才了解到這個蔣路的真實能力,原來他是個誇誇其談的人,每天就知道發牢糟,啥本事也沒有,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這也是許多女孩瞧不上他的主要原因。不過這不妨礙他們後來成了最要好的朋友。蔣路的年齡和柳誠明差不多,都已經三十多歲了,還沒有對象。柳誠明每到周末就去相親,沒一個成功的,回到宿舍便罵那女孩瞎了眼,辜負了他的一片痴情。蔣路沒那么殷勤,在女孩的面前顯示出一付清高的樣子,但只有剛進廠的女孩會對他感興趣。蔣路說茂生呀,看上哪個女孩就給老哥說,沒有咱拿不下的。柳誠明說你又吹牛皮了,自己連老婆都沒有,還替別人c這份心——拉倒吧!蔣路很不高興,兩個人於是就像兩只斗架的公j一樣面紅耳赤,怒目相向。

第58節

那時廠里的臨時工每月工資是三十五元,社會標准工資,有的地方還是十八元哩。聽喬師說廠里准備按四級工給他工資,茂生很滿意。

四級工的工資標准是每月六十一元,加上洗禮補助和醫葯費補助,每月可拿到六十五元錢。六十五元的工資除了每月二十多元的生活費,還可結余三十多元。這三十多元寄回家里是可以起到一定作用的。想到自己不但能夠養活自己,還可以給家里寄錢,茂生很高興。

不知不覺來廠里已經一個多月了,終於等到了發工資的時候。

領工資的人很多,都在財務室門口亂擠。

第一次領工資,對茂生來說還是件新鮮事,他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因為在實驗室工作,大家都認識他,年齡大些的於是給他讓了個空間,茂生就鑽進去了。領錢的時候要簽名,看到自己跟正式工的名單造在一起,心里說不出的愜意。財務室的女出納讓他簽字,他不知該簽在什么地方。女出納白了她一眼,不耐煩地用手指著一個地方讓他按手印。六張大團結攥在手里,二十多歲了,第一次在國營單位領到工資,那種滋味對於一個農村長大的孩子意味著什么,相信親愛的讀者能夠理解。

工資發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家里寄錢。根據一個月的生活經驗,每份飯菜三、四角錢,一日三餐一元錢就夠了。早晨的時候一份咸菜五分錢,省著吃中午和下午可以不買菜,這樣一天有六、七角錢就可以了。茂生知道家里要買化肥,麥收後還要拉煤烤煙,於是給自己只留了二十元,其余的都寄回去了。

天氣越來越熱了,茂生還穿著厚厚的線衣,褲子也破了,工房的女工都嘲笑他。本來想著工資發了先買一個半袖,周日的時候去市場上看了,一件半袖要五元錢,茂生沒舍得買。褲子還可以再穿一些時候,等情況好了再說。茂生想給秀蘭買一件禮品。訂婚三年了,秀蘭送給他不少東西,他卻什么也沒有給她買過,想起來都慚愧。後來就咬咬牙在商店里買了一條大紅色的紗巾。紗巾一元五角錢,是他兩天的伙食費。這個時候買的人少,因此很便宜。要是到了秋季,說不定要兩元多錢哩!茂生這個月的伙食得好好計算,說不定都搞不到底了。

「七一」前夕市工會組織了一次員工書畫比賽,茂生代表工藝廠參加了,獲得了二等獎。獎品是一個非常漂亮的鏡子和烤花掛盤。掛盤茂生掛在了宿舍里,鏡子讓茂生喜出望外,再有幾天就要回去收麥子了,這個鏡子可以當作給秀蘭的禮物,也是最有紀念意義的一份禮物。離家才兩個月,除了父母兄弟外,茂生有一股強烈的願望相見到她。

很想很想。

——親愛的你想我嗎?

三十九(1)收麥

秀蘭怎能不想他?

茂生走後,她一如既往地c持著這個家,盡自己最大努力讓家里人過好光景。栽煙的時候她叫來了娘家的幾個兄弟幫忙,為了擠水跟村里人打了起來,二哥的頭被打破了,血流了一身。天黑的時候二嫂來了,進門就哭,象喪夫的考妣坐在地上不起來。秀蘭上前攙扶,被她一腳蹬在肚子上,秀蘭捂了肚子縮成一團。嫂嫂說你個不要臉的s貨,男人不要你了還賴在人家不走,把人都丟盡了!你二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一輩子沒完!茂生母親說你這人太過分了,你咋能打人呢?說完便象瘋了似地撲了過去,抓了那女人的頭發就打。二嫂畢竟年輕,用力一甩就站了起來,茂生媽被掄倒在地,大聲地哭了起來。村里人看不過眼,紛紛上前聲討。女人見勢不妙,邊罵邊走了。白秀想扶秀蘭去衛生所,見她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滴了下來。這時,秀蘭的母親也趕來了,摟住女兒就哭,屋里亂成了一團。

這些事情茂生當然不可能知道。秀蘭給他寫信的時候說家里一切都好,讓他放心。她的信很短,沒有卿卿我我的兒女情長,也沒有山盟海誓的豪言壯語,朴素得就像她自己一樣晶瑩透亮,清澈見底。

收麥的時候茂生回來了。

兩月沒見,秀蘭顯得瘦了許多。茂生把鏡子和頭巾拿出來的時候她很高興,隨後又噘起了嘴巴,嘟囔茂生不該給自己買這么貴的東西。茂生說這是我參加美術比賽的獎品,秀蘭聽了滿臉驚喜,把頭巾圍在脖子上,照著鏡子轉了一圈,高興得在他的身上拍了一巴掌。茂生說想我了吧?秀蘭紅了臉,看著他脈脈含情地說:「——你說呢?」茂生用額頭在她的臉上頂了一下,這個親昵的舉動被母親看見了。秀蘭趕緊推開茂生,母親笑了。

一大早起來便覺得空氣已經熱烘烘地炙烤人了。等到太陽高懸的時候,大地便象著了火似地燃燒起來,徐徐地冒著一股青焰。遠處的房屋和牆桓象水里的倒影在微波中盪漾,升騰著,顫抖著;柏油馬路上已經成了泥濘的油灘,行車過處,發出「嘶啦啦」的聲音,像是要撕裂這個夏天;玉米葉子干癟癟地蜷曲著,可憐巴巴地耷拉著腦袋,發出痛苦的呻吟;路邊的大樹象庫爾貝油畫里的風景,一動不動,沒有一點響聲;淡紫色的天際找不到一絲敢於游曳的雲彩,耀眼的光芒刺得人頭暈目眩,眼前發黑;腳下,一股淡淡的藍焰在騰騰升起,人像是站在火炕上一樣,渾身燥熱異常,卻不流一滴汗珠;也許所有的水份已經被炙烤殆盡,周身散發出一股難聞的焦糊味……

這個時候,躲在涼棚里的豬仔也呆不住了,置澇子里的孩子不顧,撲里撲通就闖了進去,在里面痛快地打滾;狗們耷拉著長長的舌頭用力地呼吸著,仿佛時刻都有斷氣的可能;小貓摒棄了炕頭的寶地,躲到牆根下乘涼去了;j仔也一反往日的喧鬧,在糞堆上刨個坑,把自己埋在里面……

麥田象一個巨大的烤箱,人們在里面痛苦地掙扎著。勞力多的人一天就收完了,茂生家要好幾天才能完。割麥子主要靠他們倆,父母把割倒的麥子抱全,做他們的助手。因為娘家也有許多地要收割,兄弟們都來不了。茂生割麥子不算慢,秀蘭還是遠遠地把他甩在了後面。

太陽直直地烤著,烤得人開始眩暈。突然,秀蘭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汗水把她的衣服都浸濕了,人已經昏迷不醒。茂生慌了,背起來就往村里跑,找到醫務室,赤腳醫生說中暑了,在秀蘭的額頭上抹了些清涼油,給她服了一瓶藿香正氣水,說休息休息就沒事了。過了一會秀蘭真的清醒過來,茂生松了一口氣。赤腳醫生給放涼的開水里放了些鹽,讓秀蘭喝了,然後又給了她一些人丹,囑咐多休息,多喝鹽開水。秀蘭休息了一會便說好了,不聽茂生的勸告又來到地里。

三十九(2)「驢駒子」和「驢二世」

太陽終於收斂了最後一絲光暈,整個身子慢慢地隱在了灰蒙蒙的大山後面。一絲微風吹來,涼涼地沁人肺腑,令人陶醉,心曠神怡,渾身的疲憊和齷齪仿佛一瞬間都沒了,真想甩開膀子大干一會,但時針告訴他們已是晚上九點多了。夜幕的帷帳迅速就拉合了,眨眼間萬物便失去了自己的輪廓,變得影影綽綽,虛無縹緲起來。星河拉開了舞台的大幕,牛郎織女演繹著千古佳話。若不是蚊蟲們的猖狂,真想就在麥田睡一晚呢!這時肚子咕咕咕地叫了起來,算一算,它已經有七、八個小時沒進食了,一家人拖著沉重的腿回到了家里。

第59節

這頓晚餐直用到午夜方休。秀蘭和婆婆回去後才開始做飯,柴火濕,水開不了,等做熟了差不多就十二點了。秀蘭端著碗就睡著了,湯撒了一身也不知道。茂生輕輕地拿了碗,看著她疲憊的樣子鼻子發酸,眼睛開始濕潤了。

晚飯後茂生想大睡一覺。「——嗡嗡嗡」,一群骨骼錚錚的黑蚊乘隙而來。「——啪!」不中;別理會,睡吧。剛躺下,這怵人的「嗡嗡」聲又響了起來,令人深惡而痛絕之!這些滿屋亂飛的家伙吸進你的血漿,注入一些毒y,然後讓你的皮膚腫起,疼痛發炎,甚至化膿——但你卻奈何它不得,於是只好半睡半醒,熬過這並不比白天舒服多少的夜晚。大約凌晨四點的時候露水下來了,浸濕了這群毒豸的翅膀,人終於昏然而睡——然而下地干活的時間已經到了。

茂生知道,這就是真正的農家生活。

麥子很快就收完了。茂生請了一個禮拜的假也到了。回到單位的時候人已累成了一灘泥,倒頭就睡,連飯也不想吃。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大家都說他曬黑了,才一個禮拜的時間,都快成非洲人了。

實驗室的兩個姑娘一個叫呂玲,一個叫白梅。呂玲是農村來的女孩,父親在廠里紫砂車間當主任,大家叫他老呂。老呂已有二十多年的工齡,工藝廠的工種沒有他不熟悉的。老呂工作很認真,兢兢業業,對廠里很負責。但有時候卻很教條,對工人的管理采取一種高壓政策,很刻薄,因此人緣不好。呂玲的臉上有一塊胎記,胎記的旁邊有很多雀斑,很不雅觀。她眼睛一只大一只小,看人的時候像牛眼一樣地瞪著,怕得人不敢與她對視,有人背地里就給她起了個綽號叫「驢二世」,老呂則被喚作「驢駒子」。白梅是煤礦礦長的親戚,生得眉清目秀,細皮嫩r,說話文聲文氣,有些撒嬌的樣子。這兩個女孩經常在喬師跟前逞能,喬師拿她們也沒辦法。但是張工來了她們就收斂了許多,不敢太放肆。兩個女孩茂生都不喜歡,如果不是因為工作的關系,他情願每天都不見她們。

老呂是工藝廠的關鍵人物,很受廠長器重。幾年後,茂生成了這個廠的技術廠長,老呂是生產廠長,兩人私下是朋友,無話不說,工作上卻經常吵架,意見分歧很大,甚至經常弄到廠務會上。他們互相依賴又互相排斥,在廠里的關系很微妙,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

老呂把女兒安排在實驗室,引起了廠里很多人的不滿。作為廠里的中層領導,他是最不受人們尊敬的一位干部,經常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比如年紀與他相仿的人不叫他科長,而是喊「驢駒子」。當地人把長不大的驢犢叫「驢駒子」,這個稱謂含有欺侮的味道。開始的時候老呂很反感,甚至怒目相向,表現出強烈的抗議。可是沒人理會他這一套,時間一長就麻木了,後來也就習慣了。

三十九(3)「一晚上幾回?」

老呂叫呂世傑,跟工商局的局長是一家子,相距不遠。老呂的家在西河灣,是一個三面環山的小鎮,因為當年的大開荒運動一舉成名,成了革命聖地,但當地的民眾卻一直很窮,完全沒有歌曲里唱得那樣瀟灑。老呂弟兄二人,他是老大,因此家中的重擔早早就壓在他的肩上,十五歲的時候他便隨村里民工來到榆城給瓷廠挖泥,後來被招工到廠里,成了正式工,也成了小鎮人的驕傲。

老呂給茂生的影響一直很瘦,臉色蠟黃,相容枯槁。黑黑的顴骨處有一個指頭大的瘊子,上面長著一撮黑毛,很不雅觀。長方形的臉象受苦受難的人民一樣,有些扭曲變形,很少在上面看到笑容,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老呂做事謹慎,一絲不苟,干什么事情都要精打細算,從不馬虎行事。對於一個家庭來說,這當然很好,但老呂後來管了車間,便激發出很多矛盾。比如他把原來的均工分配變成了記件制,並制定了許多嚴格的檢驗條款,許多人於是從第二個月起便拿不上工資。那時間,農村土地承包制已實行多年,國有企業也在由大鍋飯向多勞多得方面轉型,許多人一時還不適應,於是便對老呂心生仇恨,無端謾罵。那時老呂的妻子尚在農村,好不容易來一趟,沒地方住,他們只好住在工房里。幾個工友晚上蹲在外面聽房。第二天一大早,老呂夫妻之間的情事便傳遍全廠,成了大家的笑談。他們問老呂:「一晚上幾回?」老呂笑而不答。他們便哈哈大笑,說天亮了天亮了還要乍舞一回,驢勁可真不小呀!老呂就紅了臉,罵狗日的不是東西。老呂婆姨出來後,大家就圍著她笑,問吃飽了么?婆姨一扭臉就跑,大家笑得更厲害了。

老呂來廠近二十年了,還沒有房子住。不是廠長不給他分房,實在是因為工藝廠就沒有家屬區,大家都在山上臨時湊合,有的一湊合就是一輩子。老呂媳婦上來後他們在山上找了個窯d,窯d年久失修,從外面看很危險。但老呂一個月幾十元的工資不允許他在外面租房。窯d住了兩年,在一場大雨後塌了,幸虧人都不在,沒造成傷亡。老呂於是與媳婦又住在廠里的料廠。料廠的駁殼窯潮濕y暗,冬冷夏熱,蚊蟲轟轟地在頭頂盤旋,一家人鑽在蚊帳里被叮得渾身是包,小孩的身上紅腫一片,感染化膿,臉也腫了。老呂媳婦心疼得不行,於是就罵老呂沒本事,讓她娘幾個住這樣的地方受洋罪。後來郝廠長從部隊那里接過了幾排牛氈房,許多老工人才有了自己的窩。牛氈房跟農村的豬圈差不多,又臟又破,但畢竟是房子,許多工人翹首以盼還住不上哩!

老呂干活很吃苦,干什么都不願落在別人後面,因此很勤快。每天天不亮便第一個來到廠區,車間里的活他都要干上一遍。作模型是個細心活,老呂的模型做得比誰都好,嚴絲合縫,棱角分明;注漿是個技術活,老呂注得漿比誰都均稱,軟硬正好,薄厚適中;磨泥漿是個眼力活,老呂磨的泥漿比誰都細膩,沒有砂礫,易於打磨;炒石膏是個體力活,又臟又累,老呂也能一口氣在那里呆一上午。此外,他還會燒窯、壓坯、銼刀、軋泥等,特別是修坯壓光一項是女人們干的活,老呂比她們干得還出色!因此到車間檢查工作,他一眼就能看出誰好誰壞,誰有前途,誰沒出息,人人都從心里佩服,但嘴上卻沒一個服氣的。

老呂很拗氣,一般他認定的理很少有人能夠說服。廠里來了個大學生,是學硅酸鹽的,對原來的原料配方做了一些改變,老呂不同意,嚴厲地批評那個大學生,後來索性把他下放到車間去勞動,大家意見很大,說老呂這是嫉妒。新來的學徒原來每月有二十元的補助,這些學徒不好好干,老呂便去消了他們的補助工資,被幾個蒙面人在城里狠狠的揍了一頓。供原料的原來泥沙混裝,馬馬虎虎十幾年了,工錢沒少拿,老呂上任後卻認真起來,原料被一車車擋了回去。送原料的托人找到了老呂,要請他喝酒,老呂也不拒絕,酒喝了還是照樣嚴格檢驗,於是便被當作不識好歹的貨狠狠地揍了一頓,老呂的腿拐了好長時間;供煤的以次充好,進廠後大磅稱上一擱,停也不停就直接開了進去,月底照樣結帳,一分不少。老呂不行,他讓工人上去把石坯都扔了下來,然後親自過磅。送煤的受不了,告到廠長那里,廠長也不好說什么。送煤的於是給老呂送了兩條好煙和好酒,老呂裝了幾天糊塗又醒了過來,每天驗秤撿石坯都不誤,那個人就不送了。

三十九(4)老呂的故事

第60節

每天下午是半成品檢驗的時間,老呂都會去車間巡回,看到不順眼的都會砸了,或全部劃上次品,一些女孩當場就哭了起來,遇到厲害點的女人就跟老呂大吵大鬧,連哭帶嚎,罵他不得好死!後來老呂的婆姨也在廠里當臨時工了,常常會看不慣,就加入到吵架的行列,回到家里便跟老呂吵,吵得很凶,老呂生氣了,狠狠地打她,婆姨委屈的放聲大嚎,大家都圍在門前看熱鬧。

婆姨一開始吵架後便回娘家,老呂不理她,過了一段時間她便自己回來了,從此吵死吵活也不走。老呂沒兒子,養了個閨女,於是就成了人們的話柄,罵他缺德事做得太多,老天爺讓他斷子絕孫!老呂的閨女被叫做驢二世——因為她確實長得對不起觀眾。但一個女孩家被人這樣叫,總是不好的,老呂婆姨於是象一頭雌虎一樣經常跟人吵架,跟老呂也天天鬧氣,從不給他好臉。那時,車間的工人每月都有一雙手套和毛巾,夏天有六斤降溫糖,老呂上任後把這些都取消了,工人們於是開始罷工,弄得沸沸揚揚,上面甚至來了人。後來工會出面,把降溫糖補上了,事情才平息下來。

其實老呂自己也非常艱苦,家里一年四季很難看見r食,一家人穿得很普通,光景撮肘見襟。他們走哪里從來都是步行,很少坐公交車。有一次老呂把婆姨狠狠打了一頓,第二天婆姨到工房後眼睛都哭腫了,中午的時候她狠狠心,說豁出了,這光景不過了!跑到商店買了兩根麻花,吃了一根便吃不下去,下午給孩子拿回去了。一家人難得改善一次生活,吃一次魚,魚骨頭湯能熬著喝幾天。買一點r,腥湯能用好長時間。老呂有一雙皮鞋,平日里舍不得穿,只有出門或上街才拿出來,一家人一年四季穿的都是老婆納的布鞋。老呂的母親來了,一家人吃了一只j,j湯喝了一個禮拜。老呂跟張工一樣,去幾十里之外的地方看泥,來回都是騎自行車,甚至再遠的地方也是騎著自行車去的。

老呂把工人真正激怒的那回是廠里完成了一筆大業務,賺了不少錢,為此工人們三個多月都沒休息,累得半死。廠長於是讓給工人做一套工裝,每身不低於五十元錢。老呂為了省錢,給大家做的衣服每身還不到二十元,根本沒法穿。一些工人於是拒絕領取,機修組的一幫年輕人早就對他有意見,趁著跟他玩耍,抬起來就扔到二樓下的爐坑里。爐坑很深,平日要搭著梯子才能下去,老呂的肋骨當場就斷了幾根,窩在那里縮成一團,不能動彈。肇事的幾個青年被背上了處分,老呂的腰卻再也直不起來,干不成重體力活了。

茂生進廠的時候老呂還是車間主任,他神氣活現,傲氣十足,一種深深的成就感和優越感伴隨著他,每天在上下車間里穿梭。老呂對工人很嚴厲,說話從不留情面,對自己的妻女卻網開一面,這就是工人鄙視他的主要原因。

茂生一開始就不喜歡他,處處與他作難。老呂雖然牛,書法繪畫上卻一竅不通,他於是想潛心鑽研這門學科,以成就他在廠里的全能權威。那時候他已經四十多歲,每天還要抽時間跟茂生學畫,練寫毛筆字。他學得很認真,踏踏實實,一絲不苟。幾個月後,發現自己並沒有長進,才逐漸地失去了那個興趣。

老呂的妻子其實是非常愛老呂的,每每說起,是先罵後誇。平日里一家人把老呂敬成了神,女兒看見老子就發抖,每天吃飯都是先盡老呂吃飽,再是孩子,最後剩了多少老婆就吃多少。夜里加班不管多晚,妻子都會給老呂把飯送上來,看著老呂吃完才走。有一次植樹造林,早晨走的時候天氣不好,老呂穿了很多衣服,到工地後熱得不行,便直罵憨婆姨害了他。那天老呂妻子沒來,午間休息的時候一幫女工便沖著老呂走了過來,先是開玩笑,最後一哄而上把他壓倒在地,先剝了上衣,然後把褲帶解開,把頭按了進去,弄了個「老驢看瓜」。

大家哈哈大笑。老呂滿臉通紅,啼笑皆非……

四十(1)郝廠長和土豆

榆城工藝廠威望最高的便是廠長了。

廠長姓郝,老工人都叫他郝師。

郝廠長十五歲進廠。那年月陝北鬧飢荒,家里餓死了人,他邊乞討邊往南走,就來到了榆城。當時的工藝廠只做粗瓷大缸,都是些重體力活,待遇也很低。郝廠長說只要給我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