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部分(2 / 2)

房事 未知 6174 字 2021-01-19

茂生想起了那次郝書記住院時兩個人的情景。

——造孽呀!

三十年的積淀,郝書記在廠里絕對一手遮天。再說,寧寧的親戚是銀行的干部,給工藝廠辦過不少事,是廠里的財神。

廠務辦公會上,大家面面相覷,沒有人發言。

新年剛過,茂生便和那個叫寧寧的女孩上路了。

時令剛過二月,乍暖還寒的日子,北京風沙彌漫,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塵埃里。大北窯高樓上的巨型廣告牌被風吹了下來,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寒流裹著沙礫橫掃大街,得人睜不開眼。

茂生曾來過這里,學校的大概位置他知道。寧寧第一次來,看見什么都好奇,樣子很可愛。

住宿被安排在離學校很遠的地方。每天上課都要坐公交車。

在北京擠公交車是沒來過這個城市的人所無法想象的。特別是上下班高峰期,五分鍾一趟的公交車門都沒法關上,站在里面無法喘氣,下車的時候擠不出來。寧寧幾次都被擠得哭了起來,看著一趟趟的車不敢上,結果就遲到了。

第104節

班上的同學來自全國各地的陶瓷企業,授課教師為陶瓷系的教授和講師,課堂氣氛很活躍。茂生因為有扎實的美術基礎,幾節課下來,他已顯示出很強的實力,得到老師的高度贊揚。

寧寧因為對美術一竅不通,在廠里干的又是辦公室工作,所以什么都不會。老師講課她聽不懂,布置的作業完不了,就讓茂生幫她完成。茂生從心里討厭她,置之一邊不理睬,寧寧死乞白賴地纏著。幾次課堂上她都睡著了,老師笑著讓她站起來,寧寧一臉的恐慌,好像從夢中還沒有醒來,班上的同學哈哈大笑。沒多長時間,大家就知道了她的情況,不明白企業為什么送基礎這么差的人來浪費時間。系主任找茂生談話,茂生說這是領導的決定,領導想培養她。主任搖搖頭,一副很惋惜的樣子。班里的同學於是都瞧不起她,寧寧也顯得很委屈,除了茂生,跟誰也不說話。茂生盡管討厭她,畢竟是一起來的,生活上盡量幫助。下課後寧寧想去大街上玩,茂生喜歡在讀書館百~萬\小!說,寧寧於是就整天嘟囔,弄得茂生很煩,沖她發火她也不惱,嘻嘻一笑了之。茂生每天都在想著怎樣才能擺脫她的糾纏,一個人悄悄地跑到圖書館,找個僻靜的地方把自己隱藏起來,但過不了多長時間寧寧就能找到。茂生說你坐下來看會書行不?寧寧無奈地拿起書,翻翻又放了下來,坐在那里東張西望,引得同學們另眼相看,弄得他很尷尬。

最尷尬的事還是在兩個月以後,寧寧跟隨茂生上街,一路上不停地嘔吐。回到學校後還是這樣。大家正在上課,她「哇」地一聲就進了衛生間,弄得全班同學都有意見。茂生說你去醫院檢查一下,看是什么病。寧寧說沒啥,可能感冒了,過幾天就好。過了幾天情況越來越嚴重,寧寧連飯也不能吃,幾乎是吃什么吐什么。茂生坐不住了,在廠里他可以不管,出來了就要對她負責。於是強求她去醫院,寧寧很不情願地跟著去了。

婦科檢查,原來是懷孕了!

六十四(2)兩地書

茂生感覺很霉氣!郝書記也太不負責了,把這樣的人送來丟人現眼,走的時候還要播下他的種子!茂生很生氣,義正嚴辭的要求她把孩子處理掉。寧寧猶豫了,說這事必須得跟郝書記商量。茂生說這幾天你就不要去上課了。寧寧默默地點了點頭。

郝書記的意見是讓寧寧回去。茂生松了一口氣,感覺一下子輕松了很多,心情也好多了。寧寧在班上的表現讓他很難堪,老師經常拿他們倆個說事,表揚的總是茂生,作業認真,學習進步快;批評的總是寧寧,茂生的臉上也不光彩。

寧寧走後,茂生可以一門心思投入到學習中去了。每天除了上課吃飯,幾乎都泡在圖書館,象一張干渴的海綿盡情的吸收那里的營養,充實自己的專業知識。

茂生來北京後就給秀蘭寫了一封很長的信。信中回憶了他們曾經的歲月。信發出後一直沒有回音,他知道她一定看了,於是就接著寫,平均每周寫一封,每封都飽含激情和懺悔。

那些時間,茂生除了學習,剩余的時間腦子里全是秀蘭以前的身影。她的一言一行,她的一舉一動,她的一顰一笑,她的有些讓人煩躁的嘮叨,她的甜潤而略微有些發顫的歌聲……不知是那個名人說過一句話:距離產生美。一個人身處異鄉,茂生才發現自己是那樣的愛她,看來自己今生今世已經離不開她了。

下午給秀蘭寫信的時候茂生哭了,哭得很丟人。因為那是在周老師的課堂上。周老師讓大家臨摹五代時期的壁畫,自己則坐在教室的最後邊。茂生剛剛接到一封秀蘭的來信,迫不及待地便打開了。秀蘭的信很短。秀蘭說你的信我都收到了,不要想我,照顧好自己,安心地學習吧。

幾個月了,茂生寫了幾十封信都沒有音信,他的心甚至開始變涼——也許秀蘭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茂生很無奈。現在,秀蘭終於回信了。盡管只有簡短的幾句話,茂生已經很滿意了。他知道,自己給她心靈上的創傷是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彌合的,秀蘭後來的所作所為完全是有意而為之,這一點茂生明白。還有就是她依然是愛他的,要不也不會跟他繼續生活在一起。一年多來,他們一直處於冷戰狀態,秀蘭有時說出的話象刀子一樣刺痛了他,令他傷心欲絕,灰心喪氣。有幾次在廠里他都喝得爛醉如泥,醒來後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換過了,額頭上放著毛巾。秀蘭見他醒來了,便又恢復了冷峻的面孔,說一些很難聽的話,不再理他,但是在他什么也不知道的時候她卻象以前那樣照顧他,說明秀蘭的心里還是有他的。茂生知道,自己所受的委屈和秀蘭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母親上來的那次秀蘭做得有些過分,自己很沖動就打了她,茂生後悔了很長時間。曾經那么溫柔善良的女人為什么會變得如此不講情理?看來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難道她會用自己的錯誤來懲罰他一輩子?讓他付出一生的代價?茂生有些迷惑了。

看完信後就立即回復。

他是一個感情容易沖動的人,寫著寫著眼淚便流了下來,嘀噠嘀噠地把信紙也弄濕了。淚水模糊了茂生的視線,輕輕的啜泣變成了痛苦的嗚咽,在全班同學的注目下,他淚流滿面地跑出了教室,沖進衛生間後便嚎啕不已。

六十四(3)難熬的思念

周老師叫周小雪,是茂生的班主任,曾在陝北c過隊,因為茂生是陝北來的,所以對他有一種親切感。周老師說她在黃泥村c隊的時候曾經被狗咬過,虧了鄉親的照料,才得以恢復。茂生說你是不是還有個姐姐叫大雪?周老師詫異地瞪大了雙眼,說你怎么知道?——大雪去了國外,現在很好。茂生說我就是黃泥村的人呀!小時候你們經常來我家,我母親給你壓餄餎,你們大呼小叫的樣子讓人可笑。周老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很是唏噓了一番。周老師說你們就住在那個溝渠的土窯d里呀,土窯d往下滲水,很危險的。——你母親還好媽?黃泥村在我的記憶里留下了太深的烙印,經常夢魂縈繞!茂生說家里一切都好,土窯已經塌了,人都搬到村里去住了。

下課的時候周老師讓茂生放學後到她家里,茂生去了。周老師問茂生家里發生了什么事情?茂生說沒有。周老師說那你為什么哭得那樣傷心?茂生的臉便變得通紅,訥訥地說不上話來。因為「老鄉」的緣故,周老師象親兄弟一樣待他。周老師的丈夫不在,兒子在外地上學,那天她留茂生在家里吃飯,做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周老師說你是不是想家了?你結婚了嗎?茂生默默地點了點頭。周老師說既然結婚了就要珍惜這份感情。這段時間的主要任務是學習,你應該把主要精力放在學習上,如果她真的愛你的話,相信她會理解的。茂生又默默地點了點頭,覺得老師說得不無道理。

寧寧回去一個月後又來了。茂生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寧寧笑眯眯地看著他說:「老郝讓把孩子處理掉了,我就又來了,嘻嘻。」

茂生心想剛清凈了一段時間,這回又不得安寧了。

第105節

那段時間,茂生盡量躲避寧寧的糾纏,給自己一點空余的時間。寧寧纏他也沒別的意思,就是一個人覺得寂寞。兩人相處倒很正常,誰也沒有那方面的意思,這一點茂生很清楚。但她那俗不可耐的打扮和做派讓茂生感到很不自在,跟他在一起就像和呂玲在一起是一樣的,盡管寧寧長得比呂玲漂亮,甚至很妖艷,茂生對她從來都是嗤之以鼻的。

周末的時候一個人走在大街上,看三三兩兩的情侶親密地依偎著,茂生心里便會涌動出一股難言的痛楚。親愛的秀蘭什么時候也能來到北京,與他在這繁華的大街上盡情地徜徉?一時間便仿佛看見秀蘭盈盈地走來,紅色的衣服越來越艷,他張開雙臂迎了上去,看見秀蘭也興奮地張開了雙臂,向他撲了過來……一聲尖銳的剎車把他嚇了一跳,接著便是一聲男人的斷喝:「——找死呀!你不要命了!」茂生看見自己已經走到了大街中央,一輛黑色的小車停在他跟前。他忙說了聲對不起,便落荒而逃,鑽進了人流翕動的大商場里。

商場里琳琅滿目的商品看得他眼花繚亂,那些天文數字一樣的價格使他懷疑是否售貨員搞錯了?要不一件很普通的衣服竟要上千元的價格!茂生轉著便來到了手表專賣櫃台,那些表都要價不菲。為了這個家,秀蘭把父親給她買的手表都賣了。茂生從那時起便暗下決心,一定要給秀蘭買一塊比原來那塊更好的手表。他看上了一塊一百多元的「蝴蝶」牌女士表,拿在手里愛不釋手,售貨員一看就知道他買不起,鄙夷地掃了他一眼,把手表放回櫃台里。

那天中午茂生做了個夢。夢里親愛的秀蘭來到了北京,他帶著她游遍了首都的名勝古跡,然後來到那家鍾表店,金燦燦的手表戴在秀蘭的手腕上,她很高興,茂生張開雙臂正准備擁抱,上課鈴聲響了。

六十四(4)惱羞成怒

那天中午茂生做了個夢。夢里親愛的秀蘭來到了北京,他帶著她游遍了首都的名勝古跡,然後來到那家鍾表店,金燦燦的手表戴在秀蘭的手腕上,她很高興,茂生張開雙臂正准備擁抱,上課鈴聲響了。

茂生給一家公司設計了一個商標,得到二百元的報酬,茂生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享得利鍾表店,給心愛的秀蘭買手表。手表店琳琅滿目,他一時竟拿不定主意,在一個嵌有夜光點的表前站了下來:金色的表殼閃閃發亮,棕色的皮帶秀蘭不會過敏,石綠色的夜光斑點顯得是那樣可愛,晚上不用開燈便可以看到時間。手表175元錢,買過後茂生還余了25元,這個月生活會很緊張。他興致勃勃地拿著手表,一路上左看右看,想了想便戴在了自己手上。擠公交車的時候人特別多,表帶不知怎么便松了開來,手表「叭」地一聲摔在地上,茂生撿起了手表,見表殼已被摔碎,長長地裂了一道口子,心里很難受。圍觀的人一看是塊女式手表,便要茂生把東西交出來,茂生說手表是我剛買的,為什么要給你們?圍觀的人說你怎么會戴女式手表?於是一陣爭辯,茂生覺得自己真霉氣,打爛手表還引起了糾紛!後來茂生拿出購表的發票,幾個人才悻悻地離去。茂生心里很難受,難受的倒不是手表本身,而是這塊手表是代表自己的一顆心呀,怎么就碎了呢?!

快到學校的時候天竟然下起了大雨,學校的前面是一條寬闊的馬路,沒有藏身之處,茂生回到宿舍後渾身已被澆透,情緒壞到了極點。一進門就看見上鋪的同學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嘿嘿地笑,手里拿著他的日記本翻著。日記本里有他與秀蘭的感情糾葛,都是一些真實的心情寫照,毫無隱諱,一瞬間茂生象被在大庭廣眾之下剝光了衣服一樣,惱羞成怒,一把奪過本子就砸在他的臉上!——眼鏡被打碎了,血順著眼畔流了下來,那位同學哭著說我的眼睛瞎了,我的眼睛瞎了!茂生也愣在了那里,同宿舍的另一個同學忙拉了他一把,幾個人急匆匆去校辦醫院包扎了一下,那個同學躺在那里一直哭。

接下來的幾天里,茂生的情緒一直不好。系主任找過他談話,說你把人家的眼睛弄瞎了怎么辦?茂生寫了一份檢查,替那位同學付了校辦醫院一百多元月的葯錢。同學拆線後整天嘮叨,說自己的眼前有一個圈,看不清東西,茂生被嘮叨得煩透了,說你他媽的再說老子就把你的眼珠子也弄出來!宿舍的同學都覺得不可思議:平日里乖巧溫順的茂生一下子怎么這么粗魯?他們不知道茂生的心里一直都在洶涌澎湃,潮起潮落。

寧寧找他一塊出去,被他粗暴地拒絕了,姑娘很無辜的樣子,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那段時間茂生的心情真是遭透了。

六十五(1)久別勝新婚

一年時間很快就要過去,茂生感覺自己學到不少東西。畢業的時候同學們都有些戀戀不舍,一起組織到八達嶺游了一圈,留了影,互相留了通訊地址,就各奔東西了。

寧寧拿到了一張肄業證,上面的成績都不合格,但她樂呵呵的,顯得很無所謂。

就要回去了,茂生的心情非常激動,期待妻子的心情絕不亞於d房花燭!一年多了,她會不會變得很瘦?或是胖了許多?人黑了還是白了?一年來,一個人守著那么一間四面透風的黑屋子怎么過活?秀蘭見到他後會怎么樣?根據她後來的回信,說話口氣明顯溫和了很多,雖然還不是曾經的柔情似水,卻已經沒了那種揶揄的味道。

火車上,茂生一遍遍地在心里琢磨,恨不能c上翅膀飛了回去!

終於到家了,廠里還沒下班,他於是趕到車間去找秀蘭。

人還未到,一群女工就把工房抬了起來,大聲地喊著秀蘭的名字,讓她出來見他。茂生發現,秀蘭躲在工房的一寓,低著頭干活。走近時,見她面色潮紅,低低地問了他一句,就又低了頭,只顧笑。回到家里,發現她早已擀好了面,連臊子都做好了,只等丈夫回來。

久別勝新婚,更何況隔閡已經兩年了。秀蘭又恢復了原來的文靜,眸子里閃爍著久已生疏的柔情。

那天他們早早就睡了。

剛開始纏綿,就聽見一陣「嘻嘻嘻」的聲音——原來小屋的窗台外爬滿了人,正在聚精會神地看他們做下一步動作!秀蘭「哎呀」了一聲,忙用被子蒙上了頭。茂生喊了一句:「干什么的?」外面的人「哄」地一聲笑,走了。

找了塊厚厚的簾子蒙在窗上,再來時已是沒有激情,只好緊緊地相擁在一起,一夜無眠。

那一夜,他們象久別重逢的夫妻一樣說了很多話。秀蘭一會淚流滿面,一會是幸福的笑容。

茂生說:「都是我不好,讓你受那么多的苦。」

秀蘭說:「我也做得有些過分,其實我是有意傷害你的,每次對你那樣,我心里也很難受。——知道嗎?多少次我都徘徊在死亡線上,幾次差點就跳進那滾滾的河水里……」

茂生說:「我不該動手打你,多少次想給你道歉,你不給我這個機會。」

秀蘭說:「對不起的是我,我冤枉了你。現在向你道歉。」

茂生說:「你怎么冤枉了我?」

秀蘭說:「你提出跟我離婚後,我一直想不通。後來到廠後發現呂玲對你很好,你們整天都呆在一起。聽說呂玲的伯父是勞動局的局長,你和呂玲結婚後就能很快解決戶口,還有工作,老呂對你又那么好,所以……」

茂生說:「別說了,過去的事了,就讓它永遠過去吧,咱們從頭開始,一切再回到從前的那段歲月,好嗎?」

秀蘭含淚點了點頭。茂生摟著她那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身體,兩個人很快就融合在了一起,心靈的堅冰也開始融化了……

第106節

茂生回來後開發了很多新產品,工藝廠效益翻了一番,成了市上的重點企業。市長帶領五套班子來廠現場辦公,第二天就下發了紅頭文件:任命周茂生為榆城工藝廠技術廠長,和生產廠長呂傑一起輔佐郝書記的工作。

那一年茂生剛好三十歲,而立之年。

六十五(2)赤ll的尷尬

雖然是明星企業,但是大家的工資都不高。茂生升任技術廠長後拿到了全廠的最高工資,每月五百元,幾乎和郝書記一樣多了,是普通工人的好幾倍。秀蘭一百多,但是很辛苦。工資上漲後物價也跟著上漲,感覺每月六百元的收入還是很緊張。

先是還了母親看病時的債,還有秀蘭住院時的欠款,張工雖沒催,他們都覺得很不好意思。

那時候,他們最大的心願就是有一個孩子。結婚幾年了,跟他們年齡差不多的人都有了孩子。廠里年齡大點的人也經常關心地問起,茂生說我們還不想要。後來大家看他們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這兩口子腦子有問題。夫妻生活的時候秀蘭又開始重復那句老話,要茂生給她一個孩子,但無論兩個人怎樣努力,就是沒有結果。去醫院檢查也沒啥問題,問題出在哪里?

沒有人知道。

除了孩子,他們還有一個心願就是能有一間像樣的房子,水泥地面,有窗子,不是牛氈房就行。城里的商品房是不敢企冀的,那是一個天文數字,他們一輩子也掙不來那么多錢;廠區的窯d是有限的,住進去的人就沒有會願意搬出來;對面的小閣樓是有錢人家蓋的,要十多萬元錢才能修起來,地基比修建還要貴。

他們又買了一台電視機,兩個人勒緊褲帶還了一年債!

由於川道里地方太貴,他們就跑到山上看地方,從清黃山到文家嶺,從張家坪到羅家嘴,再到西溝的山上,每次都累得筋疲力盡,感覺卻津津有味,好像真的就要買了——其實兜里沒有一分錢!但兩人樂此不疲,想象著總有一天他們會有了錢,然後把看好的房子買下來。

那時間,房子的事情成了他們談話的主題,他們做夢都在看房子。

時令進入秋天,天氣還是熱得讓人受不了。秋老虎激怒了老天爺,一場大雨傾盆而下,溫度有所降低。可是沒幾天,氣溫又竄上去了。

因為沒有孩子,小兩口都喜歡看電視,晚上因此睡得比較晚,然後一覺天亮,管他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

那天夜里,外面一直在下雨,雨越下越大。臨晨兩點鍾的時候,他們被一陣歇斯底里的呼喊聲驚醒,打開燈才發現:水已經快要上床了!急匆匆地跳了下來,水已經到了腰際,鞋子早就不知漂到什么地方去了,家里的塑料盆、鋁鍋、案板等都漂在水上。

來不及抱電視,茂生與妻子抬了木箱子就走,那里面是他全部的家當——一箱子專業書!走到門口看見柳誠明的婆姨一邊喊著他們一邊拉著女兒逃命。見他們抬著箱子,她憤怒地喊著讓他們放下,秀蘭沒有松手。箱子是秀蘭結婚時的嫁妝,有一米多長,六十公分高寬,里面裝了很多書。第二天雨停後四個人也抬不起來,當時也不知哪來的神奇力量,他們兩個人就將箱子抬走了!也許是借助水的浮力吧,反正總覺得不可思議。

來到山坡上的同事家,發現里面已站滿了人,大多只穿了內衣。秀蘭這才發現自己竟沒穿衣服,赤條條一絲不掛!原來那時他們沒有孩子,屋里太熱,兩個人晚上都喜歡l睡。發現水快到床上時茂生迅速穿上了內k,秀蘭的衣服卻怎么也找不到,被茂生一把就拉了下來。秀蘭窘得臉通紅,蹲在地上不敢起來。同事的愛人趕快拿了一件大衣,將她裹了起來。

秀蘭羞得幾天不好意思見人。

洪水沖走了一切!柳樹被連根拔了起來,房子倒了一大片,一個面包車被推到了河里,堵在橋d下面。

然而那一排牛氈房竟沒有倒下,倔強地爬在淤泥里苟延殘喘。

他們無家可歸,只好來到廠里曾經作為倉庫的舊窯里暫住。

舊窯大概修建於1942年,是紅色革命時期的建築。窯體約兩米寬,深五米多,地上一年四季往外滲水,很潮。無奈,他們也只能在這里落戶。諾大的窯里除了一只木箱,別無他物。

九十年代初期,工藝廠的工人都很窮。別看是什么重點企業,工人的福利勞保什么也沒有。茂生進廠後廠長就修了那幾孔窯d,其余大多數人都是住在牛氈棚里的,還有很多人沒地方住。張工的兩個孩子都大了,還跟父母睡在一個屋里。北京工藝美院的老師帶學生來榆城實習,驚詫張工一家人晚上怎么睡?茂生住的窯d往外滲水,人住在里面怎么得了?但這就是現狀,許多年輕人談了好長時間沒地方結婚,女方因此告吹的不在少數。許多工藝廠的女工不找工藝廠的男孩,找了沒地方結婚是個大問題。

工人家里窮,廠級干部也不富裕。工藝廠除了郝書記外,大家都很寒蹭。茂生這幾年給家里花了不少錢,張工和老呂家比茂生也只不過多幾件家具而已,看的還是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

六十六(1)牛氈房被拆了

由於有厚厚的砂土牆做支撐,牛氈房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