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1 / 2)

桑拿小姐 未知 6292 字 2021-01-19

姚綱正在胡思亂想著,卻見睡眼惺松的秦孝川同他的兩個助手急匆匆走下樓梯,直奔姚綱的鐵籠子而來。姚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秦孝川讓助手打開門,一步跨進來拉住姚綱的手,滿臉笑容地開了口:「姚先生,實在抱歉。昨天只想跟你開個玩笑,沒想到忙了一天太累了,上樓就睡死了,讓你受了這么大委屈。真是該死,該死!」秦孝川可能確實不會笑,他臉上的笑容只是在未開口說話時能夠顯露出一些,只要一張口那些本來就十分別扭的零散笑容便立即被鐵桶似的嗓音震得顆粒全無了。

這倒使姚綱吃驚不小,怎么剛到早晨太陽就從西邊出來了?這么一想,姚綱竟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空。但這里根本看不見太陽,少得可憐的陽光都是間按照s過來的。即使能看見太陽,它也不會真從西邊出來,那只是一種比喻而已。

姚綱意識到自己有些神經錯亂,至少是有些糊塗了,現實和虛幻都分不清了。

姚綱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是這么脆弱,才在這里住了一夜,其實才幾個小時,他就有些要精神崩潰了,那些在這種地方一住便是十天半月的人,不知是怎么熬過來的。難怪人們出門在外寧可花錢去住旅館,原來免費提供的住所確實不怎么舒服。

姚綱愣愣地看著秦孝川,腦子里亂糟糟不知在想些什么,思緒怎么也集中不起來。秦孝川拉著姚綱向樓上走去,來到二樓一間寬敞的會客室。秦孝川要一個助手趕緊去買早餐,自己和另一個年輕人則陪姚綱在沙發上坐下來沒話找話地聊起天來。

俗話說「一物降一物」。秦孝川雖像頭橫沖直撞的野牛,但對何彬仍是有幾分敬畏,他覺得自己從哪方面講也不應當得罪這個神通廣大的何老板。誰都知道,在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當警察,即使誰都不怕,至少有兩種人還是要盡可能不去招惹。一是檢察院的人,如果他們想特別關照你一下,是很容易給你找出毛病來的。

常在河邊走誰能不濕鞋呢?其實何止是鞋子,許多人連褲子褂子帽子都濕得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水。讓他們抓住小辮子整治一下,輕則名譽掃地,重則連命都要搭上。

再有就是何彬他們這號人,雖然他們平時從不會主動與你找麻煩,但一旦他們盯上你,在這個世界上你便絕沒有藏身之地了。即便你上天入地他們也隨時可能出現在你的身邊,所以不要說你落在他們手里,就是整天提心吊膽地防著他們也足可以使你減壽三十年。

再說何彬這個人確實有些本事,在本城的政法圈子里幾乎算得上個傳奇人物,受的表揚和嘉獎不計其數,秦孝川對這種人也是有幾分佩服的。況且,何彬與秦孝川的不少上司都很熟悉,同秦孝川本人也交誼不淺,他秦孝川怎么也得顧及何彬的面子。所以,當秦孝川得知何彬因為他扣留姚綱而大發雷霆時,立刻意識到自己這次可能又捅了個漏子。

正在秦孝川與姚綱等人邊吃早飯邊聊天的時候,黃風嶺派出所的黃海所長陪著何彬快步走上樓來。黃海三十歲剛出頭,瘦高身材,白凈面孔,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文質彬彬的一介書生模樣,很難使人將他與一個戰斗在治安第一線的警官聯系在一起。

黃海昨天在郊外一家酒店參加局里在那里召開的一個會議,會後大家又喝酒唱歌打麻將洗桑拿浴,一直鬧到凌晨三四點鍾。早晨其他人還都在酒店里酣睡,黃海便一個人爬起來開車趕回了市里。他先回到家里把女兒送去幼兒園,然後便從幼兒園直接開車到所里來了。他的獨生女兒本來可以由保姆送去幼兒園的,但這個剛剛三歲的嬌丫頭只讓她爸爸送,媽媽接,別人送她便「罷課」,害得黃海每天早晨的時間都顯得緊緊張張的,因公外出時更是左右為難,有時身在異地想到女兒早晨找不到爸爸時的可憐神情,堅強的漢子竟也會偷偷躲在廁所里垂淚。自古以來征戰在外的將士們便慨嘆國事家事難以兩全其美,黃海覺得自己算是有了切身的體會。

黃海正在樓下「泊車」時,見一輛閃著警燈的「三棱」越野車直向自己駛來,在離自己不到兩米處戛然停住,從車上跳下一個人來正是何彬。

黃海與何彬有過「同學」之交。那是幾年前在黨校舉辦的一個學習班上,兩個人不僅在同一間教室里學習,而且還住在同一間雙人宿舍里,一個月的學習班使兩個人由陌路相逢而成為關系密切的好朋友。黃海很尊敬這位閱歷豐富精明強干的「學長」,對何彬為人豪爽仗義的性格亦十分欽佩。

何彬對這位比自己小幾歲的年輕人也是另眼相看,他發現黃海不僅讀書多很有自己的獨立見解,而且腦子靈活頗有心計,在文弱的外表下蘊藏著難以估量的巨大能量。成為好朋友後兩個人幾乎無話不談。那時何彬剛剛得了個兒子,有點空閑便想著往家里跑。黃海開始時對此不大理解,但慢慢地竟被何彬對兒子那份執著的真情所感染了。他本來同許多同齡人一樣有過不想要孩子的念頭,但這段時間卻突然改變了想法,因而後來也就有了他那個疼得如心肝寶貝似的女兒。此時他像大夢初醒似地領悟到,原來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並不是成就什么偉大事業,而是先當丈夫以便最終當爸爸。為此他曾多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何彬不僅是他工作和學習上的師長,也是他生活上的啟蒙老師。

黃海聽何彬簡單講了幾句便已明白了事情的全貌,他臉上顯得很生氣,但心里並不著急。黃海對秦孝川這個人太了解了,他對秦孝川做出什么事來都不會感到驚訝。他曾經設法讓上級把秦孝川調走,但又不願直說,怕別人說自己氣量小不能團結同事。一次市里增設一個新的派出所,黃海力薦秦孝川去當所長,並為他大擂大吹了一通。局領導並無提拔秦孝川的打算,見黃海如此舉薦秦孝川便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故作驚訝地說:「是嗎?原來老秦還有這么大本事呢。局里怕你工作壓力大本想給你換一個副所長的,現在看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黃海啞巴吃黃連,心里有苦說不出,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與秦孝川合作。好在黃海忍耐力還是比較強的,對秦孝川身上的一些小毛病他都可以讓自己視而不見,只希望他不要給自己招來什么大麻煩。

黃海與何彬走進會客室,秦孝川與姚綱等人都趕緊起身相迎。何彬並不理睬秦孝川,徑直走到姚綱面前,先將他與黃海做了介紹,然後又詢問姚綱事情的經過。

人生在世誰也少不了有幾個朋友,但常常表面上都是朋友其實質卻大不相同。有的朋友可以肝膽相照,親密無間,即使遭遇狂風暴雨其友誼仍能堅如磐石,牢不可破。何彬與姚綱就是這樣一對情同骨r的知己故交。有的則只是表面上客客氣氣,其實志趣和情感上都是南轅北轍,根本不是同路人,所以沒事時尚可稱兄道弟地保持一團和氣,一遇風浪便會分道揚鑣甚至拔刀相向。何彬與秦孝川的關系也即如此。

「是誰把你請到這里做客來了?他自己閑驢剩馬的沒事做,就不想想別人還要上工嗎?」何彬明知故問,似乎有意要挑起事端。

姚綱很尷尬。他已經原諒了秦孝川,此時更不願把事情搞大,引起何彬與秦孝川之間的沖突。「其實……其實只是一點兒誤會。」姚綱囁嚅著說。

秦孝川也很尷尬,有些不知所措。他雖然凶猛暴戾,但多年的軍旅和公安生涯也使他形成了服從上司的性格,在黃海面前他不得不盡量約束自己的行為,況且對何彬他也不能輕易得罪。但是,他也很難容忍別人對他不恭,尤其是當著下級的面受人挖苦使他覺得面子上實在難以接受。秦孝川處於這樣一種矛盾的境地,一時不知道該怎樣作出反應。

黃海示意兩個年輕警察退出去,然後才用責備的口吻對秦孝川說:「老秦,你這是怎么搞的!怎么無緣無故地就把人抓到所里來呢?」黃海其實並不想因為這事而引起他與秦孝川之間不和,但他又不得不責備秦孝川幾句以平息何彬的怒氣。

「這確實是有些誤會。黃阿順那小子報告說大院里有人賣y,我就帶著人過去了。」

「那證據呢?你自己找到的證據在哪里?現在局領導一再強調要依法辦事,嚴格程序,嚴格紀律,你也是知道的。你們惹出事端,不僅我這個所長要受處分,局領導也都會受牽連。上個月陶局長在法庭的行政訴訟中當完被告回來,把那個惹事的曾處長叫來好一頓臭罵,連槍都掏出來了,說誰要是再讓他丟丑他就提著誰的人頭上法庭。」

「好了好了,還是來提我的人頭吧。」隨著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走進來一個滿臉橫r的粗矮漢子,大家回頭一看,卻是「紫薔薇」桑拿浴的經理蒲德威來了。

原來阿華回到住處後,害怕得一夜沒能睡著。在阿華的眼里,秦孝川幾乎就是童話里的吃人魔王,她不知道秦孝川會把姚綱怎么處置。阿華在無人能夠求助的情況下想到了周慧慧,因為她發現周慧慧似乎同姚綱和秦孝川都很熟悉,或許她能夠從中調解調解。

天一亮,阿華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樓下,將電話打到了周慧慧的住處。周慧慧在睡夢中被阿華吵醒很不耐煩,但聽阿華把情況講得那么嚴重,也覺得應該馬上想些辦法,因為她知道姚綱是何彬的朋友,事情鬧大了不僅對秦孝川不利,連他們「紫薔薇」都可能受牽連,不管怎么說事情也是因他們桑拿浴的小姐引起的嘛。

事情巧得很,蒲德威此夜剛好就睡在周慧慧的床上。周慧慧馬上把他推醒,講了事情的經過。蒲德威並不認識姚綱,但聽周慧慧說姚綱這位「紫薔薇」的「常客」

是一個「國家級」大公司的老總,又與何彬有非同一般的密切關系,便覺事態嚴重,未敢耽擱馬上趕到黃風嶺派出所來了。

蒲德威見房間內氣氛緊張,便趕緊東勸一句西勸一句地打圓場。蒲德威算得上半個「江湖中人」,干點和稀泥的事還是很在行的。經他這么一攪和,雙方也便順階而下了。

「現在大家都先回去休息,晚上六點請各位在銀海大酒店二樓聚會,我請客。

各位到時都要去啊,少一個可就害大家都要餓肚子了。「

此時此刻,大家誰也不想駁蒲德威的面子,全都點頭同意了。

姚綱的腦子絕不比在坐的任何人遲鈍,但他過去很少有機會同他們這類人物聚會,對於這些可做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們在眾人面前毫無顧忌地講這種有色笑話更覺有些意外,因而沒能馬上反應過來。

位於銀海大酒店二樓的中餐廳裝修豪華,氣派宏偉,並且有一個頗為響亮的名稱:銀海大酒店百里香潮粵大酒樓。本地人都知道,這「潮粵」二字是指潮州菜和廣州菜。人們平時所講的「粵菜」,其實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上的「粵菜」即廣東菜,其實包含著許多不同的菜式,其中最主要的就有廣州菜、潮州某和客家菜等好幾種,狹義上的「粵菜」則可僅指廣州菜。在廣東人看來,外地人特別是北方人都是些食不厭粗的家伙,要讓他們分辨這餐桌上潮州某與廣州菜的區別,簡直就像讓非洲人分辨大街上的中國人與日本人那樣困難;但對於美食天分極高的本地人來講,這兩種菜的差別是明擺著的,幾乎就如同黃金與白金那么容易區分。

這「百里香」大酒樓最早時是以潮州菜為主廣州菜為輔,到後來雖然名義上仍是以潮州菜為主廣州菜為輔,但卻增加了辣味實足成本低廉的四川菜。近兩年,這種在本地向來難登大雅之堂的四川菜竟然幾乎成了午餐和晚餐席上的主菜,而前者卻差不多淪落到了只配作早點和夜宵的境地。通常,只有那些真正口袋里有錢皮r里有美食細胞的高雅人士,才會在大宴賓朋時擺一桌豐盛的潮粵大萊。比如今晚作東的蒲德威經理,便是點了一席清一色的潮州菜,只不過那酒卻仍是人家四川產的「滬州老窖」。

蒲經理的宴席設在一間寬敞的貴賓包房里。這包房的擺設十分講究,靠窗的一邊是一張可坐十余人的大圓餐桌,潔白的桌布如玉帛般垂落至桌腳,桌上一塊看似懸空的茶色玻璃其實連著桌下的一台小電機,盤碗放上後便可自行轉動,以便將飯菜轉到不同的方位供餐桌周圍的食客選用。靠門的一邊則是一排真皮沙發和兩條大理石茶幾,飯前客人可坐在這里品「功夫」茶,飯後如仍有功夫則可靠在這里唱「卡拉ok」。在左右兩邊的牆上,分別掛著一幅書法和一幅國畫,歪歪斜斜的圖章里以天書般的字體刻寫著作者的名字,大家左看又看連一個字也認不出來,蒲經理也認不出來,但他肯定那作品是真跡無疑,因為那上面怎么也找不到印刷廠的名稱地址。

今晚蒲經理本來是定了十個位子,但有兩位沒來:一個是黃海,他下午被分局叫去開會沒有回來;另一個是周慧慧,原准備頂替她值班的另一名桑拿浴主任因故未到,她也便脫不開身了。這樣,實到的食客共有八位,卻也剛好是四男四女。男士有姚綱、何彬、秦孝川和蒲德威本人,四位小姐則是阿華、阿梅、阿童和純子。

這些小姐的人選是蒲德威根據周慧慧的建議確定的,阿華是這場風波的當事人,阿梅是引起這場風波的前一場風波的當事人,純子是那前一場風波的目擊者,而阿童的人選則可能是因為她能說會道善於交際的緣故。男女交叉而坐,阿華自然坐在了姚綱的旁邊,而純子則坐在姚綱的另一邊,再依次往下數則是何彬、阿童、秦孝川、阿梅和蒲德威。

阿梅對蒲德威給排的這個坐次很不滿意,她幾次想搶占純子那個座位,但這位性格爽朗的東北大姐姐這次就是不肯相讓。阿童見她們倆相爭不下便c話說:「阿梅呀你就不要見異思遷了,桌子是圓的,坐在哪里都吃一樣的飯。再說你左依蒲經理,右靠秦所長,這叫左右逢源,保准你不受委屈的。」

阿童剛說完純子又把話接了過來:「就是嘛,阿梅你那個位置可是最好的,要長(高)的有長的,要粗的有粗的,你就是再渴再餓也保證能吃得飽飽的,肚子撐得大大的喲。」純子一邊說一邊用兩手誇張地比劃著,話未說完她自己便放聲大笑起來,其他人也都跟著笑起來,只有阿梅笑不出來。阿梅對秦孝川實在是又怕又恨,但事到這步最後也只得坐了下來,她不敢不顧及秦孝川的面子。

其實,秦孝川今晚卻像改頭換面了一般,他是抱著忍辱負重的決心來的。早晨何彬把姚綱接走後,黃海苦口婆心地勸了他半天。黃海說現在公安部門有些人紀律松懈得很,貪污腐敗,胡作非為,不按法律程序辦事,老百姓意見很大,上級部門已下決心要大力整頓,在這個風頭上惹出事來,恐怕這一生的革命歷史就要改寫了。再說像姚綱這種從京城里來的人,許多都有非常復雜的背景,沒有真憑實據千萬動他們不得,就是有了真憑實據常常還要網開一面呢。至於何彬這類人物,咱們這些小警察根本就不能跟人家較勁兒,俗話說胳膊擰不過大腿嘛。咱們權力有限,人家可是權力無邊哪,要想收拾你容易得很哩。

秦孝川對黃海的話並非全都聽得進去,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觸動的。他也不想同何彬把關系鬧得太僵,大家都是在一條河邊吃草的兔子,誰也難免蹦達到別人的圈子里,大家互相照應一下總比互相爭斗要好。借蒲德威請客的機會,大家推杯換盞嘻嘻哈哈的,那點兒不愉快也許就過去了。男子漢大丈夫何必為一點兒小事耿耿於懷,忍讓一時又有何不可呢!

所以秦孝川今日一來,便一直努力把一些十分勉強的笑容貼在他那張慣於嚴肅的臉上,盡可能使它們不被餐廳里的喧嘩聲震落下來。剛才人席的時候,姚綱與何彬比其他人遲來了幾步。何彬先開車到了姚綱的住處,把車停在姚綱的樓下後再同挑綱一起步行過來。二人一進來,秦孝川便第一個迎上前來打招呼,那樣子好像他們之間根本沒有發生過什么不愉快的事。

姚綱雖然對秦孝川的為人已有所認識,但並未因秦孝川冒犯自己而記恨在心。

見泰孝川笑著同自己與何彬打招呼,也便同樣還以笑臉,並接住秦孝川伸過來的大手禮貌地搖了幾下。何彬卻裝作沒看見似地越過秦孝川同蒲德威握手寒暄,然後便同幾位小姐斗起貧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