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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韋宗澤難過地看著孔明燈游走黑空,溫暖而明亮的燈光從她臉上迅速消失,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卻不能從那么短暫的目光中分辨出她的感情。沒有一個楔機讓他們真正地重遇,從綿延難忘的舊時光中醒來。或許正像姐姐說的,若不快些醒來,就要死在那兒了。

不過,他倒沒有想到薛澀琪這天的一反常態,給他穿針引線,只是一個惡作劇般的掩護罷了。所以當薛澀琪回過神看著他們兩兩相望,共起明燈,心中火苗一下 子撲到油田里去。她如法炮制讓傅劍玲幫她提好燈,自己掏出打火機也點燃了,燈卻遲遲不肯飄忽起來,薛澀琪生氣地說:這燈也挑人啊,怎么越壞的人燈就飛得 越快。

韋宗澤知道她在罵自己,便好笑道:那不是劍玲的燈么薛澀琪尷尬道:反正用的是你的火。惡火。

韋宗澤指著薛澀琪問傅劍玲:她這輩子是不是都這樣,改不了了

傅劍玲道:改不了了,所以你還是少惹她為妙。韋宗澤搖頭感嘆:明明都這么大人了,沒幾年就得結婚生孩子,卻還像個搗蛋鬼。依我看,娶你的人都得當你爸了。

韋宗澤一句玩笑話,卻戳中澀琪的死穴,她竟把手一松,燈還來不及飛走便墜落在水中,燒了一會兒後,聽到呲呲兩聲,火就滅了。薛澀琪瞪著韋宗澤道:你這人怎么回事瞧不起我打以前你就瞧不起我。

韋宗澤伸手把殘燈撈起,扔在一小堆垃圾上,正巧江面開來兩艘游輪,他看了好一會,感覺夜風輕呼呼地吹著,心情豁然開朗,便找一塊空地方坐下來,也不心 疼他那套干凈的衣服,抬頭說:喂,不如坐下來,我們好好聊一聊,說說話。也許,我們一直也沒有在一個很放松的時刻說過話。一邊說,一邊拿手拍拍旁邊的 空位置以示邀請。

傅劍玲略有詫異,你轉性了嗎昨天還生那么大氣,今天又莫名其妙出現在這里。說著便坐過去。薛澀琪猶豫了一下,比較擔心地上太臟,但還是坐下來,低聲道:韋宗澤你還沒回我話呢。

韋宗澤說:有什么好回答你的,我從來就沒瞧不起你啊、看不慣你啊、恨不得你倒霉啊,從小到大這些話都是你自己說的。就比如說小時候吧,我給劍玲寫 信,你倒拿在手里先看,還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我那時要不撕了那信就不是我了。這是你先不對,不是我瞧不起你才撕信吧。高中的時候我過生日,請了很多熟人就 是沒請你們,我不是也沒請劍玲嗎,可是你就偏偏覺得我針對你排擠你,你說你多自戀方誠不要你做他女朋友,是因為我說你不合適,你非說是我看不慣你扯你一 腳,因為你根本不信他只是跟你玩玩而已。我跟劍玲在一起談戀愛的時候,你就躲得遠遠的,遠遠的,讓劍玲不安,好像我一來,就是來害你的、來害她的。你一生 起氣來,說我玩弄劍玲,還到處說,見人就說,也不考慮劍玲的感受,一直說到我受不了了,警告你,你就一口咬定我恨不得你倒個大霉死去。一直到現在,你都莫 名其妙地討厭我。我沒說錯吧但是我在北京的時候,你自己主動跑來找我幫忙,我幫了吧。你找了幾次,你心里清楚吧,沒忘吧,我有一次不幫你嗎有嗎

韋宗澤難得一口氣說這么多話,說到薛澀琪目瞪口呆,兩只手緊緊掐在一起,嘴唇也緊閉著,韋宗澤看了她一眼,問道:我為什么幫你知道嗎薛澀琪說:知道,因為劍玲。

還有呢韋宗澤說,我沒把你當朋友我們以前不是同學

傅劍玲在一邊聽著,提取著其中的訊息,而薛澀琪卻沉默著,仿佛在他的質問下難以啟齒。韋宗澤用手指了指江面,小時候,我們是一鍋粥,喜歡,曖昧,討 厭,同盟,敵對,站中間,我們結伴打江邊走過,船喊了我們就喊,好像很勇敢,其實呢心里頭都是小疙瘩,小秘密。對不對可是薛澀琪,緣分呢緣分兩個字我 們從不否認吧,這輩子你能夠只為交情兩個字給足幾個人面子韋宗澤說:是,沒錯,我這個人很自私,斗爭欲很強,我喜歡一個人我就會一輩子喜歡她,可是 我失去她的時候,從沒回頭來看看她的臉,一次,兩次,三次她現在不要我,不理我,咫尺天涯,我沒話說,我也不知道說什么。可是薛澀琪,你為什么不幫 我從來也不你永遠都希望她跟別人在一起,或許你才是瞧不起我的那個,你總是希望我打回原形,變成被人欺負的小傻子。對不對

薛澀琪被他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少頃也吐不出一個字,一會兒發覺手上有些溫潤,原來是掉眼淚了,傅劍玲忙伸手摟著她好言安慰,韋宗澤瞧她平日里凶巴巴 的,這才說上兩句竟然掉眼淚了,反覺得自己怨氣太重,便婉轉妥協道:哭什么呀。我又不是罵你,一句半句的都不是罵你啊,你沒發現我其實是在求你幫我嗎 別哭了吧,哭什么我又不欺負女的。

哪知薛澀琪冷不丁一個大臉傾到他眼前,索性張牙舞爪道,呸呸呸,韋宗澤,你還不欺負女人除了你那個風流的姐姐,你欺負過劍玲沒有許為靜呢不過 她是活該,你干得好。欺負過以前喜歡過你的女孩子沒有你好意思說,流氓,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樣的。我幫你我干嘛要幫你,不用我幫,劍玲她也一次 一次自討苦吃了,結果呢呸呸呸,反正我話說在這里,我管你今天掏心挖肺的,但是你們和好我就反對,就反對,怎么著吧

韋宗澤為了避開她的大臉特寫,忍不住往後傾了些,眼神有些復雜,整個人還有點像斗敗的公雞,抬眼瞧傅劍玲,她倒笑得發抖,我不是跟你說,叫你別惹她嗎

韋宗澤也跟著笑,沒有生氣,江面的輪渡好像忽然間都消失了,江水變成十年前那樣子,長長的駁船在上面運煤,他們坐在一起談天說地,然後把手悄悄靠在一起,卻裝作互不知情。

韋宗澤的心如今飢渴得流淚,在她的面前,每一時,每一刻,他還像以前那樣,把手朝她的手上挪去,她卻有如心電感應一般忽然冷漠下來,並且毫無避諱地用意料中事的眼神瞧著他的手。有些嘲諷,好像在說,還來這套

因為這屈辱的感覺,韋宗澤收回了手,撐著頭,看輪渡,晚風依然輕輕柔柔,豁然的心情卻盪然無存。可是他卻感覺到她的氣息,和他的一樣在晚風中飄漾。韋宗澤握緊了拳頭,心里想:愛一個人恨一個人都很好,因為心會燃燒。

等到花燈會都散了,傅劍玲和薛澀琪都回家去,韋宗澤回到車里坐著,等姐姐和葛離。葛離先韋開嫻一步回來,回來後看到韋宗澤坐在車里發呆,便敲了敲車窗,待他回神,他便自行上車去,坐在駕駛座上,整理好自己。

韋宗澤疲倦地問:怎么樣什么人

葛離說:我覺得不太合適,是個老男人,看起來就很風流的那種。和開嫻姐以前耍過的那些完全不同,怎么說呢我看著他們在一起的感覺就很

韋宗澤皺眉:很怎樣

很壞。葛離說:那個男的不是省油的燈。

行了。韋宗澤好笑:你沒去開口說兩句話吧,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燈。說完看到不遠處,韋開嫻婀娜的身姿,她正緩緩走來,似乎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