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部分(1 / 2)

六朝清羽記 未知 6461 字 202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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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沖出船艙,眼前一幕頓時讓他們張大嘴巴。

巨大的蓋海艦被閃電擊中,六根拍桿和懸桿的立桅同時燃燒起來。那閃電不是一道,而是一張巨大的電網,p刻後再次亮起,將整艘蓋海都籠罩在刺眼的光芒中。

樓船爆出無數火光,馬嘶聲、叫喊聲響成一p。艦上的騎兵從城門馳出,一道電光擊來,那支近百人的騎隊彷佛從未出現過一樣被徹底抹去。接著樓船從上到下如同無法承受閃電的重壓,一層層燃燒著倒塌下來,火光沖天而起。

風勢越來越急,這時幸存者才發現,在狂風吹動下,湖面以蓋海艦為中心正形成一個巨大漩渦。

暴雨傾盆而至,燃燒的樓船在漩渦中心轉動著,像被一g無形力量慢慢捻碎,發出劈劈啪啪的斷裂聲,t積越來越小。

湖水漸漸形成一個錐形的弧面。大戰之後,湖上到處漂浮的船板、屍t、燃燒後的灰燼都隨著弧形的水面轉動,被一點一點呑入漩渦。

鼓聲如同狂風驟雨,節奏已經不僅是雄渾剛勁,而是追求毀滅的瘋狂。

王處仲旁若無人地揮錐擂鼓,全不理會眾人驚惶失措的表情。畫舫在驚雷狂風中搖撼,j名貴族嚇得棄席而逃,混亂的場面更加劇船身的顛簸。雖然這些貴族世家平常更講究風儀氣度,但要命的關頭也顧不了許多,越來越多的人離席奔走。

驚惶中,一個溫和嘯聲響起。謝太傅抱膝y嘯,他聲音並不高,也沒有雄渾的力量,但略帶鼻音的嘯聲從容不迫,讓驚惶的眾人漸漸穩住心神。

天地被烏雲籠罩,宛如黑夜。忽然一道電光劃破天穹,筆直朝畫舫擊來。

蕭侯鼓漲的白衣猛然一揚,一g罡風從袖中揮出,在電光擊碎篷頂的剎那,像一面巨盾擋在舫頂上空。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王處仲振鼓而歌,唱的正是詩經擊鼓一篇。

旁邊的美j望著他,婉聲唱出後面的千古名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歌聲柔婉纏綿,與雄健的鼓聲相應相合。

伴隨著鼓樂,一連十余道閃電擊下,最後一擊,蕭侯的罡訣終於被攻破,閃電猶如呼嘯長鞭chou在蕭侯高舉的手臂上,破碎的白衣在雨中蝴蝶般飛散開來。

刺眼電光過後,眾人駭然發現,擊鼓的王處仲滿頭黑發盡成銀絲,霜雪般披滿雙肩,彷佛一瞬間老了數十歲。他手中擊鼓的龍牙錐卻越發光亮耀目,彷佛他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龍神的內齒呑噬殆盡。

第十章定盤

全力劃槳

船上的指揮官在暴雨中高聲呼喊。槳手奮力扳動槳棹,試圖逃離船下越來越大的漩渦。

天空像奔騰的天馬馳過般,響起連綿的雷聲。每一聲驚雷都伴隨著一道致命的閃電。

一艘艨艟被閃電擊中,攔腰斷成兩截,旋轉著沉入湖底。接著一條海船被巨手一樣的l頭掀起,輕易被拋入漩渦深處。甚至連僅存的一條飛鳧也難逃厄運,狹長船身騰起白se火焰,直至沉入水下還在熊熊燃燒,像一支浸在水中的火柱,直到化為灰燼。

越來越多的艦船碰撞在一起,裝有龍牙的雲氏海船成為碰撞的勝利者,但隨著船只越來越多被卷到漩渦底部,這些幸存者遲早會在碰撞中同歸於盡。

漩渦輕易吞下一整艘城池般的樓船,折斷的船t、漂浮的槳棹、水中死去或是活著的軍士都被漩渦無情地呑沒。

末日般的景象中只有一條走舸逆流而行,沿著漩渦漏斗狀的邊緣,一點一點向上爬升。

滾開

雲丹琉踢開那名指揮官,一把搶過尾舵厲聲道:聽我的左槳手正劃右槳手逆劃一

指揮官叫道:船會失衡傾覆

在我手里就不會

雲丹琉厲聲道:二秦會之吳長伯誰不劃立刻把他扔下去我的船不帶廢物

秦檜和吳三桂齊聲應道:是

雲丹琉扳動尾舵,整條斗艦猛地一震。船身旋轉著,船頭抬起攀到上一層的渦流中

程宗揚和蕭遙逸對視一眼,小狐狸做了個鬼臉,然後張了張嘴巴用嘴型說道:男人婆

雲丹琉喝道:反過來左槳逆劃右槳正劃一二姓蕭的不想被扔到水里就去擂鼓

蕭遙逸收起嘴臉,跑過去擂鼓。程宗揚趕緊搶過一枝槳拚命劃著,免得被這位脾氣不好的船長趕到水里。

一道閃電擊下,將後面一條海船化成火球,j個剽悍的水手渾身是火地跳進水里,接著又被漩渦呑沒。

暴雨打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黑沉沉的漩渦像怪獸張開的巨口迅速擴大,追逐著顛簸的走舸。閃電像飛舞的銀蛇,在烏雲和湍急的湖水間縱橫j錯,映出一張又一張驚惶的面孔。

雲丹琉高挑的身影立在船尾,鬈曲的長發被暴雨打s;她x部高高聳起,貼身的銀鱗蛟甲勾勒出dongti美好的曲線。

一道閃電劃過,在雲丹琉微藍的瞳孔和精致的銀鱗細甲上映出耀眼光芒。

在她身後,船只燃燒的烈焰在漆黑天幕上不住騰起,頭頂是j織如網的閃電。船只焚燒折斷的巨響、軍士在漩渦中掙扎的慘叫聲,與暴雨連成一p。

雲丹琉不理不顧,美目緊盯船頭的波l,一腳踩著船尾,碧藍長裙shishilinlin貼在渾圓的大腿上,另一條雪白長腿筆直伸出,蹬住裝舵的尾桿,雙手用力扳動船舵。

全部正劃一二三

嬌叱聲中,走艦掙扎著一點一點從漩渦中劃出。

天際的閃電似乎注意到這個幸存者,j乎所有的電光同時擊來;只要一半能夠擊中,巨大能量足以把整條走舸和船上所有的人都變成白灰。

雲丹琉雙手扳緊尾舵,敢在任何逆境中c舟的她也無法應對根本沒有規律可循的閃電。此時周圍已經沒有別的船只,雷電再打下來,這艘船定然無幸;船上眾人清楚意識到這一點,心筆直往下沉去。

危急中,程宗揚突然躍起,撲進艙內。

g

閃電擊下的剎那,程宗揚大叫一聲。

一道白光從艙內飛出。蕭遙逸的龍牙錐穿透甲板,旋轉著飛上天際。

無數電光j織在一起,在頭頂的天空形成一個巨大的鏤空光球。光球正中,那只龍牙錐吸引全部閃電,瑩白龍牙散發出奪目的光芒。

整個天空的閃電都集中在頭頂,眾人都揚起頭看著電光縱橫j織的一幕,眼中充滿敬畏,更充滿恐懼。誰也不知道這支龍牙錐能支撐多久,更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怎樣。

j織的閃電跳動著,彷佛被這只龍神的牙齒全部吸入。龍牙錐身光芒越來越亮,在濃黑烏雲和激盪的湖水間鍍上一層肅殺寒霜。

蕭侯踏前一步,張手帶著一g狂猛罡風朝王處仲頸中抓去。

滿頭白發的王處仲p膚迅速乾枯,紫黑se的血管在p膚下蚯蚓般脹起。他不屑地一甩頭,如雪長發甩起,化去蕭侯凌厲的罡訣,一邊擊鼓長歌道: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這是擊鼓一篇的末章,嘆息離別太久,生時再難相見;嘆息相隔太遠,曾經的誓約終成空話。

蕭侯略微一退,接著化掌為指,擊開王處仲身周涌動的氣勁,一指點在王處仲頸後。

噗的一聲,畫舫上那面染血的p鼓被龍牙錐錐尾擊破,暴風驟雨般的鼓聲啞了下來。

王處仲脖頸被蕭侯指鋒刺穿,涌出一團黑氣。他身形詭異變化一下,頸後彷佛突然間伸出一只蒼黑狼頭,狠狠咬在蕭侯指上。

蕭侯退開j步,白衣滲出一絲血跡。

王處仲一錐擊在鼓上,已經破裂的p鼓發出喑啞的鼓聲,回盪的長歌無限蒼涼。

王處仲丟開龍牙錐,挽住旁邊的美j,盤膝坐在鼓前,雖然席地而坐卻傲如王侯。他白發蕭然,糾屈的血管在p膚上迅速擴張,眼中散發出妖異光芒。

他所有的生命力都注入擊鼓的龍牙錐中,然而此時,那枝吞噬他生命的瑩白錐身正一點一點解t。

一個黑se漩渦出現在王處仲背後的空氣中,空間隨之扭曲變形。一旦他兵解成功,不僅這條畫舫,只怕整個玄武湖都無人能夠再活下來。但唯一能阻止他的蕭侯被他的妖狼一顧噬傷,舫上名士雖多,再無一人能阻止他。

王處仲沒有理會眾人一眼,低頭朝身邊的美j笑了笑,衰老面孔流露出j分年輕時的照人神采,然後低聲道:親卿ai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

美j嫣然而笑,垂首依在他懷中。

驀地,一道寒光流星般閃過,王處仲蒼白頸中綻出一道血痕。他眼中妖異的光芒閃動一下,隨即失去光采。

那個黑se漩渦還沒有完全成形,隨著寒光劃過,擴張的漩渦停滯下來,然後向內塌陷,迅速收攏成針尖大小一點,最後消失無痕。

就在異變發生的同時,遠處湖面上吸引無數閃電的龍牙錐突然迸碎開來,錐身化成無數耀目的星光,帶著長長的尾焰朝天際四散飛濺,將湖水燒得一般。

走舸上所有人都張大嘴巴,望著輝煌而殘酷的一幕,j乎無人察覺一個幻影般的身影在此時飄入精閣。

來人手中握著一枝奇異的翼鉤,一鉤挑斷王處仲的脖頸,接著一手抖開p囊,腳尖一挑,將王處仲的頭顱挑起,落進囊中,手指順勢一擰打好絲結,翻手將p囊背到背上,絲毫不停地穿過精閣。殺人、奪首、遠揚都在一瞬間發生,快得讓人看不清他的影子。

幻駒

席間一聲厲喝,卻是一直從容自若的謝太傅。

那身影在精閣的軒窗停了一下,無奈地落下來,回身向太傅施了一禮:世伯。

那人三十多歲年紀,臉sey沉,面容一見讓人頗為熟悉,但轉眼就想不起來。

謝太傅沉著臉道:藝兒呢

那人避開他的目光,半晌才道:三哥過世了。

謝太傅靜默地拿起茶盞緩緩飲了一口,卻連茶盞是空的都沒意識到。

湖面恢復平靜,僅存的走舸向畫舫駛來。蕭遙逸扯住程宗揚,一疊聲問道:我的龍牙錐呢我的龍牙錐呢

程宗揚實話實說:沒了。

蕭遙逸叫道:好端端的怎么會沒了

程宗揚也說不出來。他用龍牙錐引開閃電完全是出於偶然。突如其來的天地巨變、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這一幕太眼熟了,讓他險些以為是誰把南荒的龍神給召喚來了。

程宗揚沒有看到王處仲用自己贈送的龍牙錐擊鼓,只是那會兒撈根稻c都指望它能救命。要應付雷擊,避雷針倒是件好東西,但是眼看著雷都要劈下來,再准備也來不及了。

情急之下,他想起艙里那枝龍牙錐。既然龍神有馭使雷電的本領,龍牙說不定也有點什么用處。

結果雷終於沒劈下來,龍牙錐也丟了。雖然程宗揚表示這根龍牙錐救了一船人的命,用處很大,相當值得過,但蕭遙逸照樣心痛得要死,非讓程宗揚再賠他一枝。

程宗揚被他糾纏不過,忽然手一指:那是誰

蕭遙逸叫道:不就是秦會之嗎你把我的東西弄丟了賠我

我說那個船上那個

蕭遙逸回頭一看,下巴差點掉在地上:四哥

美j抱著王處仲無頭的屍身,坐在鼓架前。鼓上獻祭的鮮血已經g涸,隨著破碎鼓面微微搖晃。

這個棘手的大麻煩讓王侍中、周仆s都感覺滿手都是刺。

一向自詡名士、不務正業的王子猷卻一點不在乎地湊過去,認真道:知道嗎你唱的禮樂錯了一個音。

庾氏沒有理他。

王子猷自顧自哼道:天命有晉兮,穆穆明明這樣唱才對。

晉室有何穆穆有何明明

王子猷啞口無言,過了會兒道:你挺膽大啊,抱著這個東西也不怕。剛才謝二醒過來,朝這兒看一眼又昏過去了。嘖嘖,這個老家伙有什么好的

王子猷,我知道你。

庾氏望著懷中的屍身,美目波光微轉,口氣平淡地說道:我出身高門,十四歲嫁給東海王為正妃。

東海王是晉帝繼位前的封號,她這樣說無異於坦承自己的身分。王子猷臉上無所謂的嘻笑著,背後卻出了一層冷汗。其他人都在考慮這句話最好裝作沒聽到。

那些年我只見過這一個男人,以為天下的男子都無能無趣。

庾氏摟緊王處仲的屍身,柔聲道:直到遇到他,我才知道世間的偉丈夫。

王子猷感覺芒刺在背,開始後悔自己g嘛要c這手。

她閉上眼,輕聲道:那天他闖進我住的地方,把我按在榻上被他進入的一刻,我突然想起前生他趕走我身邊的宮人,因為我的一舉一動她們都要監視後來我一句話,他就遣散所有姬妾

庾氏低嘆道:這些我都想起來。可世上那么多人都不讓我們在一起。你呢

一向自負率x而為的王子猷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庾氏站起身,抱起因為衰老而變瘦的屍t,低聲唱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畫舫上,兩個相擁的身影落花般墜入湖中。

沒有一個人試圖去救。對於一個已經死過的人來說,死亡是最好的歸宿。不少人都暗自慶幸避免一樁大麻煩。更多人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似乎那個nv子從來沒有出現過。

走舸靠近畫舫,眾人登舟上船,唯一一名幸存的斗艦指揮官挺直身t,雙足一並,刷的向那個背著翼鉤的漢子敬了個禮,開口道:斯中校

那名漢子微微點頭,接著蕭遙逸鑽過來,和他勾肩搭背溜到一邊,鬼鬼祟祟不知說些什么。

滾開

雲丹琉毫不客氣地趕走仆役,命令自己手下j名光頭大漢先占了舵位,把航行權控制在自己手里。

秦檜先一步折返,低聲向程宗揚說了舫上的經過。王處仲與蕭侯對奕不勝,擊鼓而歌,一曲白頭,最後兵解不成,被人一鉤斬首。

王處仲雖然死了,我看這事兒還沒完。

秦檜耳語道:那些世家人脈深厚,未必會向蕭侯低頭。

手里沒兵他們還能g什么除非他們有膽量把蕭侯暗算了。

程宗揚哼了一聲,我看那位丞相難有這個膽量。

還有徐度。

秦檜在他耳邊低聲說了j句。程宗揚想了一會兒:這事你去辦,他們j個都認識你,利落點別耽誤

秦檜應了一聲,正要離開,又停下來:我們支持哪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