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2 / 2)

表妹難為 未知 6180 字 2021-01-19

綺年借著黃昏的光線看看自己走的這條路。青石板路兩邊有白石砌的花壇,里面的花木已然抽芽生葉。前頭就是一道垂花門,門楣上白石浮雕著「康園」二字。進了垂花門,果然園子里兩棵桂樹幾乎合抱,枝葉伸展開來,幾乎蓋住了半個院子。樹下引了一條活水,雖然沒有湖泊,卻也高低修了幾座小橋,平添了幾分幽遠雅致。

迎面的正廳里燈火通明,兩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穿著蔥綠比甲站在門前,一看人來就打起簾子齊聲笑道:「可是到了,老夫人正盼著呢。」

綺年趕緊加快腳步上了青石台階,一進門,撲面就是炭盆熏出的暖氣混和著水仙花的清香。廳里極大的地方,正中紫檀木椅上坐著個老婦人。

按說顏氏也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但看起來也就是四十出頭的模樣,如果不是輩分擺在那里,闔府都要叫聲老夫人,放在外頭也就像是個中年人。頭發里沒有一絲銀色,規規整整梳著圓髻,c著羊脂白玉的蓮花簪,前後六把鑲綠松石的白玉梳,耳朵上一對赤金環子,分別還鏨著福壽二字。身上是群青色暗紋萬字不到頭的織錦褙子,手邊上還靠著一柄烏木銀頭的拐杖。只是眼睛倒是有些花了,眯著向一群人里覷了覷,開口就問:「我的外孫兒外孫女來了?」

喬連波頓時就哭了出來,搶上前一步跪了下去:「孫女兒連波,給外祖母請安。」又拉了喬連章一把,「這是連章,快給外祖母請安。」

顏氏連拐杖都沒用,站起來的動作十分利索:「快,快過來!」身後一個穿水紅比甲的丫鬟趕緊扶著,老太太卻拿手給甩開了。

喬連波和喬連章一邊一個,向前膝行幾步,抱住顏氏,伏在她膝上就哭了起來。顏氏也落了淚,拿手撫著兩人後背:「我苦命的蓮兒,苦命的孩子……」

綺年站在一邊,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個什么表情出來,只是在心里哀號了一聲:你們也給我留條腿啊,叫我抱什么去?

正花廳闔家歡宴

祖孫情深的場面在正廳里上演了足足一刻鍾,直到一個三十余歲的婦人輕咳了一聲,向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上前一步柔聲說:「母親,外甥女兒遠道而來,看身子也是弱的,總這么哭只怕受不住。您也要自己保重身子,若是傷心太過,倒是外甥女兒和外甥的罪過了。」

顏氏這才拭著淚坐起了身子,背後的翡翠和剛才在門前接著喬連章的那個丫鬟珍珠立刻一起上前,攙起了喬連波姐弟,綺年這才能上去行禮:「孫女綺年,給外祖母請安。」

這場面真不能說不尷尬。三個人進來,名義上說起來都是顏氏的外孫,結果顏氏抱著兩個大哭了一場,唯獨把綺年給晾那兒去了。

顏氏自己也覺得有些失態,綺年還沒拜下去就叫丫鬟:「琥珀,趕緊扶起來,那地上涼。」

琥珀就是剛才站在顏氏椅子後頭那個丫鬟。去城門外接人的翡翠,剛才在門前接人的珊瑚和珍珠,四人都是穿著一色的水紅比甲,年紀也都在十□歲。綺年看看裝束再聽聽名字,就知道這四個都是顏氏身邊得用的。

顏氏接了丫鬟擰上來的溫水帕子,又叫喬連波姐弟也擦了擦臉,這才道:「快來見過你們大舅母。」

綺年剛才站在那里,早就把廳里眾人都悄悄打量過了,知道方才上來勸解的中年婦人就是吳若釗的妻子李氏,當即上前一步行下禮去:「給舅母請安。」

李氏皮膚白皙,一張臉滿月一般,眉眼含笑十分溫和。見綺年行禮,便叫身邊的丫鬟:「碧雲去扶起來,剛才說了地上涼,這孩子這般多禮。」拉著綺年的手仔細看了看,又把喬連波姐弟拉到身邊看看,拿出三個荷包來,「一點小東西,拿著頑罷。」拉著綺年的手站起來笑道,「你們舅舅今兒還在衙門里,晚些才回來,兄弟姊妹們先行著禮罷。」招手就叫,「都過來。」

李氏身後是一排的少年少女,這時候都站了起來。李氏笑著挨個指點下去:「這是你們大表哥知霄。這是知雯,今年十四了,不知道跟你們姐妹比起來誰大誰小?」

吳知霄十七八歲的模樣,斯文白凈,身穿雨過天青色的軟緞儒衫,腰墜青玉絛環。給過了見面禮就站在一邊,此時聞言輕笑道:「我看喬家表妹年紀似是小些。」

喬連波臉上飛起一抹微紅,低聲道:「甥女兒今年十二了。」

綺年看一眼吳知雯:「表姐長我一歲。」

李氏略有幾分訝異:「還當綺年與雯兒同歲。」兩人幾乎是一般個頭,比喬連波高出一寸。

綺年笑了笑,福身行禮:「表姐。」

吳知雯生得十分秀美,更兼膚白如玉,被身上一件石榴紅的織錦小襖襯得越發添了幾分光彩。烏黑的頭發梳著個小流雲髻,c了一枝嵌紅寶石的海棠步搖,兩邊還有幾朵蜜蠟珠花。胸前一個九節金項圈,下頭墜著綠瑩瑩一塊翡翠,在燈光下寶光熠熠。只是那眉眼間平白就帶著幾分不好親近的意思,見綺年三人行禮,便屈膝還了個禮,回頭叫丫鬟:「聽琴把那荷包拿來。」

小丫鬟捧上盤子,吳知雯也不親手去拿,只說:「沒有什么好東西,表妹表弟莫要嫌棄。」由著聽琴把盤子送到綺年三人眼前自己拿了。

李氏眼神有些不悅,但也沒說什么,只是拉著綺年手指著下頭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這是你們表弟知雱。」

吳知雱的眉眼與吳知雯頗似,一看便知是親姐弟。因年紀還小,倒沒有吳知雯那股子傲氣,規規矩矩上來行禮:「表姐。表弟。」

既然是叫了表姐,按規矩就要綺年和連波給見面禮了。喬連波頓時漲紅了臉,綺年笑笑,從袖子里摸出四個荷包:「在外頭就知道有表弟表妹,我與喬家表妹的見面禮早就備下了,只喬表妹是個不愛拿東西的,竟全裝在我袖子里,累累贅贅的。」說著,拿兩個給了吳知雱,又轉身把剩下兩個直接遞給站在最末的小姑娘,「這一定是知霏表妹了。」

喬連波臉上的紅色到這時候才下去了些,蚊子一樣跟著哼了一聲:「表妹。」

吳知霏才十歲,身上的織錦小襖是杏黃的,跟吳知雯戴著一樣的項圈兒,卻是濃眉大眼的,跟幾個兄姐都不像。拿了兩個荷包,歡歡喜喜行個禮:「多謝表姐。」又大人樣兒的也拿出一個荷包來,上頭的花樣綉得歪歪扭扭,遞給喬連章,「我給表弟的,綉得不好看,表弟別嫌棄。」

綺年看得笑起來,隨手摸了摸吳知霏纏著珊瑚珠子的小丫髻。倒是喬連章拿了小姑娘的荷包,很有幾分不好意思。

李氏看見她們姐妹和睦的模樣,十分歡喜,又點手叫後面兩個婦人上來:「這是孫姨娘和趙姨娘。」

孫姨娘跟吳知雯生得極像,眉眼秀氣,生了兩個孩子,還是裊裊婷婷跟柳枝兒似的。一件湖綠灑綉暗銀蔓草花紋的長襖子,腰身還刻意地往里收了收。趙姨娘卻跟吳知霏不像,長相十分明艷,穿著卻極朴素,蛋青褙子松花色挑線裙,頭上也只一枝珠釵,並不似孫姨娘,除了珠花還戴著鑲綠松石和珊瑚的步搖,那三串珊瑚珠子隨著她的動作搖搖晃晃,十分招眼。

不過綺年卻看得很清楚,趙姨娘那枝釵,頭上鑲的珍珠有黃豆大小,顏色潤澤,價值並不在孫姨娘的步搖之下。

綺年悄悄又掃了李氏幾眼。李氏梳著端正的圓髻,身上穿著秋香色褙子,看起來顏色淺淡,但細看就知道那衣料是貴重的妝花緞。頭上也是一枝珠釵,那鑲的七顆珍珠卻俱是拇指尖大小,在燈下寶光瑩瑩,比趙姨娘的珠釵更高了一等。耳朵上一對赤金墜子,也各鑲一顆珍珠,大小顏色都與珠釵上的無異,顯然是配套的首飾。看著並不張揚,但這般一模一樣的九顆大珍珠,價值就不是一顆珍珠乘以九那種算法了。李氏是內斂,但這身打扮,硬生生把兩個姨娘壓了下去。

至於兩個姨娘,從首飾上來看似乎是平分秋色,但孫姨娘衣著鮮艷,趙姨娘卻極朴素。可是趙姨娘那支珠釵,從式樣上來看與李氏的竟然有些相似,這里頭是不是有點啥意思呢?一個妾,戴著跟主母式樣相似的首飾?再看看一臉天真的知霏,綺年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點什么。趙姨娘沒有生兒子,在別人眼里看來肯定是不如孫姨娘得寵,可是對李氏來說,她更待見哪一個,從默許姨娘c戴跟自己相似的首飾上,就可以看出一點端倪來了。

這一串兒禮見完,一個小丫鬟笑嘻嘻跑進來:「老太太,太太,老爺回來了。」

吳若釗年方四旬,在這個年紀做了正三品的侍郎,已經算是難得的,且他的前途顯然還沒到頭呢。人有看得見的前途,自然的就帶幾分意氣風發,看著十分精神。身上官服還未換下來,進門給顏氏行了禮就問:「外甥女在哪里?」

綺年一眼就瞥見顏氏皺了皺眉。她和喬連波都是外甥女,可是連章卻是外甥。吳若釗自然不會不知道喬氏姐弟也來了,但是他只說外甥女——綺年不太自信地想,這是不是意味著在舅舅眼里,自己這個外甥女要比喬氏姐弟更重要?顯然顏氏老太太也是這么想的,並且不大滿意呢。由此可見,這繼母子二人恐怕也不是那么母慈子孝。

「給舅舅請安。」綺年一邊想著,一邊上前行禮。

「快起來,快起來,地上涼!」吳若釗滿臉笑容,「長得像你娘,真像!」燈光之下,他眼圈竟然微微有點發紅。

綺年愣了一下。因為吳氏平素也不經常提起這個哥哥,她還以為兄妹兩個感情也就是一般般,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樣,完全是吳氏太宅了啊!

「給舅舅請安。」喬連波拉著弟弟也上前行禮,吳若釗這才把目光轉過去,略有些尷尬,「快起來,都是好孩子。舅舅剛從衙門回來,見面禮改日補上。」

顏氏臉上並沒什么表情,只咳嗽了一聲,道:「好了,孩子們遠道而來,老大也是剛下了衙門,先吃飯,有的是時間敘話。」

側廳里已然擺開了熱騰騰的飯菜。碩大的八仙圓桌,滿滿當當坐了一桌。兩個姨娘和丫鬟們站著伺候。待眾人都坐下,李氏起身為顏氏布了幾樣菜,顏氏點點頭:「難得全家人一起吃飯,都不用客氣了,老大媳婦坐下吃。」

說實在的,在馬車里折騰了大半天,進了吳府又要給這個行禮給那個見禮,連綺年都覺得有點餓得眼睛發綠。更何況這些天在旅途中的飯菜又怎能跟吳府相比?當下老太太一聲令下,大家都動起筷子來。

李氏把喬氏姐弟安排在顏氏身邊,綺年則安排在自己身邊。要不是團團坐了一張圓桌,還真是有些混亂。顏氏倒是十分喜歡,特意指派了翡翠和珍珠站在喬氏姐弟身後布菜。吳家倒也不很講究食不言什么的,尤其幾個孩子時時地說上幾句,顏氏也笑著應了,氣氛一時十分融洽。

顏氏看著心中高興,問喬連章道:「讀了多少書?」

喬連波忙放下筷子:「回外祖母,連章剛剛開蒙,《千字文》……尚未讀完。」

顏氏眉頭皺了皺:「□歲的孩子,怎的《千字文》也未讀完?」

喬連波不禁紅了眼眶:「母親身子一直不好,父親也……若是出去讀書,又要受欺侮……」

喬家官階不高,一直也未能進京,輾轉只在外頭各處任職,顏氏亦是知道的,亦因此才給女兒准備豐厚陪嫁,庶幾日子不會難過。後頭喬家因著流民之事罷了官,雖有個得力岳家也未能起復。當時顏氏就曾想過將女兒接回來,然而一來離得太遠,二來嫁出去的女兒就是人家的人,若為了婆家罷官就回娘家,少不得落個家教不嚴的名頭。顏氏雖有私心,卻也不能不顧吳家的名聲,只得罷了。卻想不到罷官這才幾年,女兒竟然就去了,外孫女兒進京投靠,路上竟然只有一輛老驢車!

劉管事派人送信回來,顏氏已然哭了一場。然而這畢竟只是在路上看見,喬家這些年日子是怎生過的,吳家也並不清楚,更想不到唯一嫡出的兒子,□歲了連書都不曾好生讀。且不說吳知霄,縱是吳知雱這天資平平的,□歲的時候四書也學了一半有余。

喬連波這一句話,顏氏只氣得手都哆嗦:「誰,誰敢欺負我的外孫兒?」

李氏連忙起身道:「都是從前的事了,母親切莫氣壞了身子。如今外甥外甥女來了,只管好生過日子,從前的事不提也罷。」

吳若釗也起身安撫,喬連波眼淚汪汪,引得連章也哭了起來。這下子誰也吃不下去了,吳知雯拉了臉,低聲道:「好端端的又哭什么,這飯也不必吃了。」

綺年肚子還沒填飽呢,只好放下筷子遞了手帕給連波:「表妹快別哭了,不然外祖母也要傷心。今後表妹表弟到了外祖母身邊,誰還敢欺負?正該高興些才是。」

喬連波趕緊拭了淚,去拉顏氏的衣袖:「都是外孫女兒不會說話,祖母別生氣了。」

顏氏也知道這時候發火於事無補,長嘆一聲:「悔不該當初……若是把你們早些接回來,你娘也不會……」說著又流下淚來,「我苦命的兒,只說名聲要緊,誰知道卻是害了你……」

李氏站在一邊,只覺得這話入耳就有幾分刺心了。當初顏氏聽說喬家罷官,曾對吳若釗說過要把女兒接回來,吳若釗卻覺得妹夫甫一丟官,妹妹就回娘家,傳出去可有什么好聽的?至少一個不能共貧賤的名聲是定了的;而且妹妹可以接回來,妹妹生的兒女卻是喬家人,難道讓母子分離不成?因此不同意。顏氏卻總覺得這繼子是為了自己的官聲,怕受連累才不肯接妹妹回來,此時這話,明著是哭吳若蓮,暗里卻對吳若釗不無埋怨。

大家勸了一會,顏氏總算止了淚,向李氏道:「我看連章這孩子聰明得緊,只是被耽擱了,不如就叫他與霄兒同住苦筍齋,讀書有不懂的地方,也好叫哥哥指點一二。」

李氏頓時怔了一怔,面帶難色:「母親,霄兒八月就要春闈,雖說還有些日子,也要用心溫書才是。媳婦本已將快雪院收拾了出來,讓外甥與雱兒同住……」

喬連波悄悄看一眼李氏的面色,也連忙拭了淚道:「外祖母,表哥考試重要,弟弟年紀小,又怕生,讓他與我一起住可好?」

李氏只覺頭疼,道:「蜀素閣已然收拾了出來,本擬讓兩位外甥女兒同住……」男女七歲不同席,今天晚上算是親戚初來接風的合家歡,否則用飯也該分桌的。喬連波與喬連章雖是親姐弟,按說也該分開居住,更別說綺年跟他們隔得更遠,難道讓三人一起擠在蜀素閣里?

喬連波聞言不由得漲紅了臉,眼淚又要落下來:「甥女考慮不周,給舅母添麻煩了。」

顏氏憐愛地看著喬連波,柔聲道:「莫要哭了,外祖母知道你們姐弟情深,既這樣,兩人都跟著我住在康園罷。橫豎地方也寬敞,連波住香雪齋,連章住聽雨齋。你們幾個快去收拾,若來不及,今兒晚上先睡我那里,過幾日收拾好了再搬進去。」

李氏臉色不禁有幾分難看。本來喬連波姐弟來得就倉促,她不得不忙了一晚上並一個上午,才把原本准備給綺年一個人住的蜀素閣收拾成兩處地方,又在吳知雱的立雪院里挪出個地方來,顏氏這一發話,不但她白白忙碌受累,聽起來好像還不體貼親姐弟,硬要把兩人分開似的。

綺年看得暗中嘆了口氣,媳婦難做,繼子媳婦就更難做了。當下笑道:「到底外祖母會疼人,表妹表弟跟著外祖母住,單這園子里的好景致,就夠人羨慕了。這般倒好,舅母收拾的蜀素閣,就歸我一個人稱王稱霸了。」

顏氏微微一笑,語氣和緩了些:「蜀素閣也是好地方,你舅母特意給你收拾出來的,過去看了就知道。」

這么一場哭下來,後面的飯也只好草草吃了,顏氏便說天色已晚,自己身上也乏了,又要給喬氏姐弟收拾房間,便讓眾人都散了。

孫姨娘卻笑道:「老太太,婢妾看表姑娘身上這衣裳不甚合身,大姑娘那里有些衣裳,因個子長得快,雖是前些年做的,卻是一次都沒上身。想來針線上就是給表姑娘趕做,這一兩日也做不來,不如婢妾先去拿來,表姑娘暫且將就著穿幾日?二少爺那里也有些衣裳,也請表少爺將就幾日。」

顏氏聞言,神色更和緩了些,點頭道:「多虧你費心,挑幾件細致的拿來,且穿這幾日就好。」別的東西都可以提前准備,但是衣服沒有量過尺寸是不好做的。何況一件大家姑娘穿的衣服,精工細做,也不是一兩日能趕得出來的。翡翠早悄悄問過了吳嬤嬤,知道喬連波姐弟是沒有一件能穿得出來的衣裳,少不得從內到外從頭到腳都要做新的。這時候孫姨娘獻這殷勤,倒真是獻對了地方。

孫姨娘聽顏氏說了一句,越發的起了興,忙笑盈盈道:「婢妾這就回去仔細挑撿,表姑娘表少爺不要嫌棄就好。」說著,忙忙先走了。吳知雯拉長著臉,帶了知雱跟著走了,趙姨娘也就領了知霏告退。

吳若釗叫了知霄去問功課,一眨眼,只剩下了綺年和李氏一起。

蜀素閣主仆議事

李氏拉了綺年的手,溫聲道:「蜀素閣地方雖不大,景致卻還好,你去看了,若少什么,只管跟舅母說。明兒就叫針線上的過去給你做衣裳,還有首飾也打幾件……」方才顏氏拿話敲打她,只有綺年說笑著拿話岔了過去,李氏只覺得外甥女兒十分懂事。本來還只是看在丈夫份上,對這外甥女兒面子情兒,這會卻格外覺得親近了些。

兩人一路走去,進了怡園,李氏便給綺年稍稍指點:「我跟你舅舅住在蘭亭院,那邊是你大表哥的苦筍齋,旁邊是你表弟的快雪院。後邊是伯遠樓,是咱家的書房,你若喜歡百~萬\小!說,也可去那邊兒找來看。荷花池那邊是你表姐的時晴軒,旁邊就是蜀素閣了。你表妹年紀還小,跟著趙姨娘住在後頭的中秋院;那兒地方寬敞,孫姨娘也住在那里。」

綺年一想就明白,帶幾分歉意道:「給舅舅舅母添麻煩了,也占了表妹的地方。」如果自己不來,過幾年知霏大些,怕就要遷出中秋院,住到蜀素閣里了。

「你這孩子,怎的跟親舅舅還這般生分?」李氏歡喜綺年懂事,笑道,「總要到十二三歲才讓她遷出來,你便不來,地方也是空著。快莫再多想,走,去看看地方你可喜歡?」

雖然天色已黑,但廊下點著燈籠,院子里也勉強能看清個一二。蜀素閣院子不大,卻是花木扶疏。雖然此時尚未有花朵開放,黑夜之中也能看見安排得錯落有致,想來若是到了花期,必然十分好看。

門外頭台階上一溜站了好幾個人,如燕如鸝也在其中,已然換了干凈衣裳。頭前一個十六七歲的大丫鬟,穿著杏黃色長比甲,容長臉兒,端庄秀氣,帶笑迎了上來:「太太,這是周表姑娘吧?奴婢等了半日,總算是盼來了。方才聽表姑娘的丫鬟說表姑娘個兒高,現下見了,果然如此,奴婢看著似是比大姑娘還高一絲兒呢。」

李氏忍不住笑了,指著這丫鬟向綺年道:「這是我屋里的湘雲,別的本事不大,倒是一張嘴出奇的伶俐,叫她來陪著你解悶兒罷,也免得在我屋里聒噪得人心煩。」

湘雲假意骨嘟了嘴:「太太又拿人家取笑。人家還沒服侍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