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部分(2 / 2)

表妹難為 未知 6194 字 2021-01-19

「你這丫頭!」韓夫人忍不住笑得更大,「果然出了嫁這嘴都油滑了,什么後年再大喜;當心我告訴你舅母!」

「哎喲!」綺年佯裝驚慌,「可是我糊塗了,哪里能等到後年呢,最好是明年雙喜。」

韓夫人笑得前仰後合,把綺年打了進去:「快進去罷,笑得我快動不得了。」

「嫂嫂方才說的是什么?」趙燕好沒聽懂,「韓家姐姐明年也要成親自然是大喜,那雙喜是什么?」

綺年笑著看了她一眼。若換了秦王妃,怕就要說姑娘家不該聽這些話了,不過綺年倒覺得無妨,都是已經在議親的姑娘了,聽聽又怎樣:「說是與你說,可不許告訴人去。就像上回在張家一樣,不許說出去。」

趙燕好連連點頭:「我不說。」上回在張家與小黃狗玩耍,張執和張授雖然站得遠些,但也是在院子里。張授還好說,不過十二歲,張執卻是十七歲的少年郎了。西北風氣略開放些,張家人並未覺得有什么大不妥,但在京城之內就要算是違了規矩見了外男了,因此姑嫂兩個有志一同地把這事隱瞞了過去,連小黃狗都不曾提起過。

綺年湊到她耳邊小聲道:「雙喜,自然是娶進門的兒媳婦有喜也算一喜,且是大喜呢。」

趙燕好瞬間紅了臉,不好意思地看了綺年一年:「我原不該問的……」

綺年一笑:「你也不小了,偶爾聽得一句半句倒也無妨。走,進去罷。」

「會不會還遇到張二姑娘……」趙燕好摸摸頭發,「上回她就纏著我問縣主的事,又看著我頭上的釵子稱贊,好在還沒開口討要……」

綺年嗤笑了一聲:「所以才讓你就戴一件貴重的壓壓場子,她再怎么也不好開口的。以後這種事你也莫要臉皮太薄了,不管她是要借要看還是要拿,你只管裝聽不懂,她稱贊你便謙讓,若當真厚著臉皮開口要了,便說是父母所賜,不可贈人。」

兩人說著話進了韓家後院的客廳,果然第一眼就看見冷玉如帶了張淳張沁,綺年不由得一笑,轉眼卻見林夫人帶著林悅然也在席間,便叫趙燕好先去冷玉如那邊,自己過去與林夫人見禮。

林夫人倒還是那樣子,見了綺年便道:「你也好些日子不過去了,悅然總念叨著你。」

綺年看林悅然真是比從前消瘦了,想是心結至今未解,便拉了她的手道:「只是沒有時間去問候伯母,過些日子下了雪,我們院子里梅花開了,我請妹妹過去賞花。」

林夫人嘆道:「你如今不是在自己家里了,哪得那般自在呢,若十分不便就罷了,只是悅兒這些日子總是悶悶的,在京城里又不認得什么朋友,想人來說說話呢。」

綺年忙笑說不礙:「既這樣,讓妹妹過去我那邊兒坐,跟我那小姑說說話可好?」

林夫人欣然道:「那自是好的。只那兩個姑娘是誰?」

綺年轉頭看去,笑道:「是張少將軍的一個親妹子和一個堂妹。張少將軍的夫人便是我在成都時的好友,因此相識。」

林夫人沉吟道:「便是恆山伯府收的那位義女么?倒是在恆山伯府里不常見著。」

綺年笑道:「可是伯母方才說的了,出了嫁哪里還有時間去伯府呢。」攜了林悅然就往那邊走。

才走幾步,林悅然就悶聲道:「周姐姐,我娘這是給我哥哥找嫂嫂呢。」

綺年似乎記得林家大爺是成了親的。林悅然低著頭道:「我嫂嫂娘家在廣西,我們來京城的時候她就病著不能來,上月廣西來了信,嫂嫂過世了。如今我哥哥二十六了尚無兒女,想來我娘急了。」

二十六沒兒子,這在古代也實在算是大事了,像韓兆和趙燕恆這樣二十五六了才成親的實在是鳳毛麟角,大部分男人在這個年紀至少都有一兩個孩子了。綺年點點頭:「這也是應該著急的。」摸摸林悅然的頭發,「你也該把心放寬些,不說別的,今日既出來了,就歡歡喜喜說笑半日再回去。我那小姑是個好性子的,你與她說說話兒,莫再想從前的事了。」

一時客人絡繹不絕地進來,韓嫣今日也在後頭忙個不了,只捉著空兒跑來跟綺年和冷玉如說幾句話,還沒等走呢,就見蘇太太帶著鄭瑾進來了。韓嫣連忙湊著綺年耳朵道:「你可別過去那一席了,許妹妹跟我講,她姑母上回被你堵了那一次,聽說回去病了兩天呢。」囑咐完了,這才自己笑著過去見禮。

鄭瑾照例在蘇太太身邊侍立了片刻,待韓夫人說了話,這才得以脫身,過來與冷玉如說話。冷玉如看她臉色有些蠟黃的,不由問道:「姐姐這是怎么了?」

鄭瑾一肚子憋悶,沒好氣道:「天天站規矩站的。」她前些日子就覺得有些不自在,想要借口身子不適不去給婆婆請安站規矩,蘇太太卻請了大夫來給她診脈,診出來並無大不適,只說是有些氣血不調罷了,這規矩也就還得站。

冷玉如聞言也不由得有幾分感慨。鄭瑾未嫁時何等的嬌慣,如今一出了門子立時就被拘成這樣,想來也真有幾分諷刺,相形之下自己嫁到張家倒比她寬松得多了。

鄭瑾眼睛掃了掃綺年和冷玉如,只覺得兩人皆是神態閑散面色潤澤,不似自己,有時晨起照鏡都覺得眉間有焦灼煩悶之色,心里不由得就酸起來。待要拿話刺她們幾句,又是被蘇太太緊拘著,連丫鬟們都不許隨便出去,對外頭的事都不怎么知道,便是要說話都不知該說什么。這般一想,越發的煩悶起來,便覺得胸口又發起悶來,有幾分作嘔的意思。

恰好此時小丫鬟們端上點心來,里頭有一味咸r餅,微微帶著幾分牛r的腥氣。鄭瑾從前在家中時倒愛吃這種東西,只牛r點心保存不易故而價格貴些,蘇太太勤儉持家的人,並不許時常吃這東西,只有蘇銳偶爾自翰林院回來悄悄帶一點與她。這時見上了這樣點心,便隨手挾了起來,剛送到口邊,忽覺得腥氣沖鼻,未及放下已經轉頭吐了出來。

這下把小丫鬟嚇了一跳,連冷玉如和綺年也忙著給她拍背端茶漱口,蘇太太那邊也驚動了,連聲問道:「這是怎的了?」

鄭瑾吐了幾口,也並沒吐出什么來,胸口的煩悶倒輕了些,喝了一口茶便緩聲道:「倒覺好些了。」

席間另一位夫人是生過三四個孩子的,拿眼看了鄭瑾一回,向蘇太太道:「還是請個大夫來診診脈的好,瞧著倒像有喜的模樣。」

眾人聽了這話都嘩然道是,蘇太太也坐不住了,便要起身回去。韓太太雖忙得腳打後腦勺,卻知道蘇家偏遠,若回去了再請大夫倒麻煩。許祭酒雖因蘇銳的親事對這個外甥有所不滿,但畢竟只有蘇太太這一個親妹,總是要多上心些,便叫韓嫣將鄭瑾請到自己屋里去坐著,又叫小丫鬟悄悄從後門出去請大夫。

冷玉如總是還掛著恆山伯府義女的名頭,便起身送她過去,綺年獨自在席間坐著,聽那些夫人因此又開始熱烈地討論起生兒育女來,不由得嘴角都有幾分抽搐。原來無論什么時代,女人永遠都會對相同的問題感興趣。綺年不想聽這些,便轉了耳朵去聽趙燕好幾人說話,這一聽之下更要抽搐,只聽張淳不停地問著趙燕好郡王府里的事,正說到上次在許家看許茂雲行及笄禮的事,忽然張淳話題一轉笑道:「遠遠瞧著你們家馬車出來,卻有位公子打馬迎過去的,可是你的哪位兄長?」

趙燕好被她問得頭昏腦脹,隨口答道:「便是我大哥來接我嫂嫂。」

張淳哦了一聲道:「原來就是世子,果然瞧著就是玉樹臨風一般的。」旁邊張沁連忙拽了她一下,她卻並不在意道,「世子妃跟大嫂是姐妹,世子自然就跟大哥一樣了,難道還不讓人誇么?」

張沁拿她沒辦法,只得轉頭向綺年歉然一笑道:「西北風氣粗糙些,不大講究。我們在那邊這樣講話慣了,世子妃別見怪。」

綺年本來要把趙燕好叫過來的,被張沁這樣一說倒不好出口了,只得笑著點了點頭。幸而此時冷玉如回來了,臉上帶著笑,坐下便道:「鄭瑾娘是有喜了。」

「這倒是好事,想來蘇太太也十分歡喜罷?」至少不用再站規矩了吧。

冷玉如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低聲道:「你是沒見著。鄭瑾娘自己也歡喜,蘇太太聽了,卻立刻就讓回家去,說頭三個月必要小心保養著,門都不要出。鄭瑾娘那臉色——也虧得她竟攤上這么個婆婆,實在是拘死她了。」

「她是頭胎,小心些也不過余的。」綺年剛說一句,就聽外頭鞭炮聲大響起來,新人的轎子已經到了門前,便將這話題扔了開去。

這喜宴直吃到午後,綺年還有事要辦,不待喜宴結束便提前告辭了出來,帶著趙燕好上了馬車。趙燕好看這路不是回郡王府的路,不由得有些疑惑:「嫂嫂?」

綺年笑道:「去金鋪看看,你哥哥說了,叫我多帶著你出去走動,也該打幾樣新式的首飾戴著才好。」

趙燕好不由得低了頭小聲道:「我的首飾也還夠戴的,嫂嫂和大哥費心了。」肖側妃出身不過是小商戶人家,手里雖有些許嫁妝,卻也要留著將來給女兒陪嫁。趙燕好一個庶女,公中份例都是定的,每季雖也打新首飾,卻不甚貴重,若要自己打就得出門來,又不方便。何況趙燕妤是個不容人的,便是有貴重東西也不很敢戴出來。

綺年拍了拍她手,笑道:「我聽你哥哥說,父王也賞過你好些珠寶,今兒去挑幾個新樣子,回頭把你的東西送過來。我不過陪你跑一趟罷了,珠子寶石都是你的,我哪里還費什么呢?」

昀郡王倒是時常也想著這個女兒,賞些珍珠寶石,然而單是珠寶又不能往頭上戴,還要拿出去用金銀鑲了才好,肖側妃哪里有這許多金銀呢?昀郡王對後宅事並不大知曉,也想不到這上頭。綺年說是用趙燕好自己的珠寶,但那鑲嵌所用的金銀還不是要綺年拿出來,趙燕好心里明白,低頭道:「我都不知怎樣感激哥哥嫂嫂才好……」

「傻丫頭。」綺年笑道,「你是世子的妹妹,又懂事又聽話,哥哥嫂嫂哪有不喜歡的,既是喜歡,還說什么感激呢。」

他們去的金鋪就是茂源金鋪,一進去,里頭掌櫃就殷勤地拿出許多新樣首飾來請趙燕好挑選。別說是小姑娘,就是綺年都看著喜歡,遂叫趙燕好在雅間里慢慢地挑,自己慢慢踱出去,低聲道:「可有信來?」

趙燕恆去了渝州一月了,也有兩封信來,但那是通過驛站送來的,想也知道是被永順伯的人私下里看過的,上頭只寫些風花雪月的事,講說沿途風景,以及秦楓到了渝州之後與永順伯夫人相處和睦之類的話,暗地里的消息,卻是都通過茂源金鋪來傳遞的。

掌櫃引她到後頭去,才拿出一封厚厚的信來道:「昨日才來的,共是兩封,一封已轉呈宮里了,這一封是世子妃的,若世子妃今日不來,原想著明日送過去的。另有那胭脂姑娘,也是見天的往這里跑,說不准今日還來。」

綺年一笑:「無妨。掌櫃出去忙罷,我在這里看看信。」

掌櫃的退出去,綺年方拆開信來看,半晌不由得微微動了顏色。果然永順伯並不是個呆子,趙燕恆一到渝州,身邊已有人明為服侍,暗中監視了。且趙燕恆到了渝州沒幾日,便在街上救了個賣身葬父的女子名叫林秀書的,如今已做了他的丫鬟。

趙燕恆在信上說,林秀書乃是永順伯派來的,明里拿那些侍衛仆役引著他防備,暗里卻派了這林秀書來做眼線。他也准備將計就計,就讓林秀書知道他在查探,明面里他是讓立秋順著永順伯放下的誘餌去查,暗里卻讓清明與立冬去查那真正要查到的東西。總之大家都是虛虛實實,且看誰更勝一籌罷。只是這林秀書,沒准兒還真得帶回京城來了,還請綺年到時不要再把他趕到書房去睡雲雲。

綺年看到最後不由得掩了嘴笑了一會兒,將書就在旁邊蠟燭上燒了。雖然趙燕恆信中胸有成竹,可是渝州是永順伯的地盤,要在那里查探他的秘密,難度可想而知,也不由得掛心。在屋里坐了片刻,便聽外頭有喧嘩的聲音,剛站起身來,便有人一頭撞了進來,後頭掌櫃的扎著手想攔,又礙著男女有別不好硬攔。綺年定睛一瞧,正是胭脂。

胭脂穿著月白色襖裙,雖是初冬了,仍看得出那腰肢不盈一握似的。今日綺年是帶著如鴛如鸝出來,如鸝一見她連忙上前一擋,冷聲道:「什么人沒頭蒼蠅似的亂闖,還有沒有點規矩!」

胭脂眼看著綺年,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卻不說話。綺年也不理她,只看著掌櫃的問道:「二姑娘首飾可挑完了?若挑完了,回頭我叫人送些珠子寶石過來,能用的就用上,若有不夠的再添買。」說著便往外走。

胭脂本想著綺年縱然不問她話,也要叫人將她拖出去,到時候便好開口,卻見綺年仿佛沒看見她,竟然起身就要走了,一急便伸手去拉綺年的裙擺。如鸝早有准備,抬手便啪地打下去,冷笑道:「什么人也敢隨便來拉世子妃的衣裳!」

胭脂這下拿不住勁兒了,只能開口道:「世子妃請留步,容奴說幾句話。」

如鸝嗤笑道:「一張紙畫個鼻子,好大的臉面!憑你也配跟世子妃說話?」

胭脂眼看綺年就要走出去了,只好咚咚在地上磕了幾個頭,泣道:「求世子妃垂憐,聽奴說幾句話罷。」

綺年把她的氣焰踩得差不多了,便停了步,示意掌櫃的退出去掩上門。如鸝端了把椅子來,綺年坐下來,才慢慢地道:「垂憐?我為什么要垂憐你?當初在廟里見著的時候,瞧你又消了賤籍,又是容光煥發的,還有什么可讓人憐的呢?」

胭脂聽了這話,又覺得有了幾分底氣,抬頭道:「世子妃還記恨奴——」

「嗤——」綺年用一聲輕笑打斷了她,「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你有什么可讓我記恨的?」

「奴,奴現在住在世子爺的宅子里……」

「哦。」綺年輕輕撣撣裙擺,「我倒忘了,如鸝,叫立夏明兒帶人去把宅子清出來。」

胭脂啞然,終於發現自己所恃的那點兒東西在綺年面前完全不堪不一擊。綺年正眼都不看她,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哪里來這樣大的膽子跑到我面前來放肆,不過是看著你可憐才容你幾分,若你就是不知好歹,我也不必存這份憐憫心了。」

胭脂泣道:「世子妃既可憐奴,可否容奴進府里去伺候世子?哪怕是做個奴婢——」

「做個奴婢你也不夠資格。」綺年真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放著外頭正經夫妻不做,倒要進王府做奴婢,世子保你一生溫飽,你倒還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似你這般眼空心大的東西,說句不中聽的,郡王府里的奴婢也比你干凈些。」如果不是趙燕恆還想看看她背後是什么人在搗鬼,早就把她扔出去了。

胭脂不防綺年說得這么尖刻,怔了一怔才哭道:「世子妃這樣說,奴實在是沒法活了!」

如鸝忍不住冷笑道:「不能活就去死呀!護城河又沒有蓋子。只別死在我們世子爺宅子里,平白的添晦氣!」

綺年悠然地看著胭脂慘白的臉色,打算看看她後頭還有什么戲可唱。果然胭脂咬著唇想了想,低聲道:「世子妃也別人太甚了!奴,奴從前也是替世子爺打探過消息的,世子妃就不怕奴到外頭說些不該說的話嗎?」

終於是把真心話說出來了。綺年微微含笑:「死人的嘴是最牢的,難道死人還會說話嗎?」

胭脂驚駭地抬頭看著綺年,抖著嘴唇道:「世子妃,世子妃你——奴若是死了,人人都會知道奴是世子妃死的!」

「那又怎樣?」綺年往椅背上一靠。當惡霸的感覺真好啊,她幾乎都想架個二郎腿了,「便是我死的又怎樣?你並無父母親人,想來死了也不會有人去衙門擊鼓告狀。便是去告了,有哪個衙門敢來郡王府抓人不成?」

胭脂把牙一咬:「若是人人都知道世子妃死良民,只怕郡王爺也不要世子妃這樣的兒媳!」

綺年笑了:「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嫁妝里頭三抬抬的是什么?是太後、皇上、皇長子與皇長子妃的賞賜!我這個世子妃是得了這幾位聖人賞賜的,你覺得這樣的世子妃會死良民?」

胭脂又啞巴了。綺年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懶懶地道:「怎么,挑唆你來鬧事的人不曾告訴你這事么?京城里都知道的事你居然不知——那你知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死呢?」

胭脂原想著破出一條命去,實在不行就撞牆撞柱,或在大街上再撞一次馬車,只要鬧得人盡皆知,這世子妃為了自己的賢名少不得也要容了她,卻沒想到綺年敢發這樣的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