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雪【3-1】(2 / 2)

華胥引小說 唐七公子 1802 字 2021-01-19

那夜所見一一掠過眼前,想了一會兒,覺得要節約時間,拍干身上零落的冷雨,果斷地跳過此節再去捕捉下一段意識。閉眼睜眼之間,恍若邁到天的盡頭,眼前一片濃黑。

我有點害怕,拽緊了衣袖,慕言不在,終歸沒有那么得心應手。

半晌,待眼睛能在黑暗中視物,也沒那么緊張了。極細的一聲燈花爆裂後,終於看到光明從地底漫起,沿著衣裙爬上來,一點一點盈滿眼睫。耳邊響起輕浮歌聲,虛無景物貼著光亮顯現,似一幅暈開的水墨圖。

極目四望,人影幢幢。抬頭往上看,吊頂上懸了盞巨大的枝形燈,青銅燈柱似九層寶塔,十七個燈碗里黃焰灼灼,照得整個大廳有如白晝。天井圍欄式的高闊主堂,正中一處以雲石砌成高台,三個身著大紅嫁衣的姑娘俏生生立在台上,左側女子正懷抱琵琶垂首彈唱。四圍兩丈遠的地方擺滿客椅,落座皆是男子,從十三四少年到七八十老翁,要是招募兵役也能如此齊心,這個國家就太有前途了。二樓俱是雅間,雕刻精巧的圍欄後懸了好幾層簾子,招待的想必是貴客。我想了半天,搞清楚身在何方,捂著眼睛暗嘆一聲,覺得怎么能和青樓這么有緣分呢。盡管有時也想表現得瀟灑不羈,但著實沒有執念覺得這輩子一定要逛一次窯子才顯得不虛此行。命運卻善解人意過了頭,在十三月的生意里逼我逛一回,今次又莫名其妙逼我再逛一回。且看陣勢,這回還正撞上人家青樓遴選新花魁暨新花魁開苞的競價大會。心情真是難以言表。

台上紅衣女子一曲乍停,樓上樓下競價四起,揚起的價牌一路飆升,可見一世風流不如一夜下流。但花魁的初夜,負擔得起的畢竟是少數,大浪淘沙後,獨留下二樓兩個雅間的客人爭撥頭籌。真是搞不懂,這些人拿這么多錢買一個姑娘,只能睡一夜,為什么不拿這些錢去娶一個姑娘,可以睡一輩子。

垂地的珠簾將出價人擋得嚴嚴實實,被喚作隱蓮的紅衣女子身價已抬至三千零五金。之所以有個零頭,在於無論左雅間的客人怎么出價,對面雅間總會不緊不慢不多不少加上五金。大約是感到不同尋常,鶯歌燕舞的大廳一時寂靜無聲。正待兩人繼續開價,大門口驀然傳來一陣騷動。遙遙望去白衣翻飛間銀光閃過,幾個類似打手的角色被一柄銀鞭抽得直摔進正廳。僅看到那身白衣就讓人感到無窮冷意,這人只能是卿酒酒。雲石台上待選花魁的幾位美人嚇得花容失色,而客人們的自我保護意識也著實強烈,還沒等正主的腳踏進門檻,原本擁擠的大門口呼啦一聲連個鬼影子都沒了。手持銀鞭的白衣女子垂眼邁入正廳,幾個侍從模樣的黑衣人兩列而入。果然是卿酒酒。老鴇一看就是個見過大場面的人,堆笑幾步迎上來:小姐可是進錯地方了,我們這兒不做姑娘的生意話未說完,被冷冷打斷:你們這兒,做的不就是姑娘的生意右方雅間的珠簾陡然一串輕響,寂然里格外清晰,而後簾子整個撩起來,顯出男子頎長身影。真是假設一百次也沒有想到,這人會是公儀斐。

一身錦衣的公儀斐居高臨下直視卿酒酒,訝然後神色帶了絲似有若無的笑意,單手將珠簾掛上一旁金鉤。樓下一個妖冶歌姬掩口竊聲:啊應梅軒的,竟是公儀公子另一個朴素點的接話:誰歌姬悵然:柸中公儀家的家主,世有風姿傾眾目,文采動諸公之稱的公儀斐。頓了頓:隱蓮真是好福氣呢。

兩個歌姬對話近在咫尺,連我都真切聽見,更不用提卿酒酒。但她目光只在二樓所謂應梅軒淡淡一瞥,收起鞭子,垂眼踏上鋪了紅毯的木樓梯。老鴇在身後跺腳:姑娘即便是來逛青樓,也好歹扮個男裝,別壞了我們這行的規矩啊被尾隨在後的黑衣侍從利落地用金葉子堵了嘴。

整個大廳的目光全集中在半路殺出的卿酒酒身上,本人卻渾然不覺,徑自邁入先前與應梅軒叫板的雅間。

未幾,簾子打起來,看到一個錦衣玉帶的清秀少年局促立在落座的卿酒酒身前:阿寧不該來這種地方惹姐姐生氣,阿寧

卿酒酒漫不經心打斷他的話,以手支頤,低頭看樓下雲石台上待價而沽的姑娘:你喜歡哪一個

少年訥訥抬頭:什么

對面一直默然不動聲色的公儀斐遙遙舉起酒杯:方才在下已出到三千零五金,看兄台之意,是打算,話到此處微勾了嘴角,卻是定定看著珠簾旁的卿酒酒:要成全在下的好事了么

少年垂著頭不敢答話,卿酒酒抬起眼來,卻只是不經意一瞥,目光仍聚在樓下雲石台上,手指在檀木桌上微微一頓:兩萬金,這三個姑娘,我全要了。

樓上樓下眾人目瞪口呆,我也目瞪口呆。極目四望,只有公儀斐一人從容地斟酒自飲,唇角還帶著微微笑意。從未見過哪個女子在青樓叫姑娘叫得如此理所當然氣勢逼人,真是讓人不服不行。

老鴇張大嘴說不出話,不知是驚的還是喜的,畢竟兩萬金叫三個姑娘,全大晁最敗家的敗家子都干不出來這種事。

叫阿寧的少年神色半紅半白已近錯亂:姐你不是來,來捉我回家的么,這是

卿酒酒從上到下打量他一番,端起桌上茶煙裊裊的瓷杯:既然跑來和人搶姑娘,就要搶贏,我平日,眸光從朦朧水霧後淡淡眄過來:是怎么訓導你的

少年愣了愣,頭垂得更低,她抿了兩口茶起身離開,簾子放下來時,隨意掃了樓下一眼:這三個姿色尚可,選一個最中意的,今夜不用回家了。

沒有人會看到我,這就是說,自卿酒酒出現,我可以隨意調整角度觀察她臉上每一個表情。這著實是個美人,卻好似冰雕,不見半點笑意,哪怕是冷笑,仿佛對世間諸事不感到半點興趣。可在這記憶中,她的弟弟卻是一個名叫卿寧的少年。而與公儀斐第二次見面,他們倆在青樓里一起搶女人。幻之瞳只能看到記憶,無法解讀她的神思,越發令人不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