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9 靖國格式,宮門立館(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3152 字 2021-01-20

超強的工作量與超快的考課節奏,也根本沒有給他們留下思考、討論的時間。而原本該由門下省、御史台與吏部共同負責的考課工作,在《靖國格式》中直接將每旬小考的權力暫給各司,再由各司呈交吏部,以作為銓選的一個標准,而五品以上的給授則仍保留在朝議中。

《靖國格式》本身就是一種獎賞激勵的臨時制度,是為了能夠讓朝廷平穩的渡過這一段特殊時期,讓朝臣群體都能盡量的參與進來。

諸司職事有輕有重,除了正常有益定亂復治的事務之外,為了讓諸司都能保持忙碌運轉,李潼甚至都做出上午讓一司將物料計點存入官倉、下午著另一司取走的制令。總之,你別閑著。

這樣當然會造成大量人事資源的浪費,可問題是,人一旦閑下來腦子就要撒野、嘴巴就要發瓢。千人則千面,上一刻是虎狼,下一刻是賢者,天使與魔鬼,都是無聊者自我加戲。

在大目標明確無疑的非常時期,討論資源有沒有達到最優配置,都是廢話。人人充實忙碌,一份辛苦、一份收獲,這就是最基本的人事運行邏輯。

更何況,在他四叔當國這幾年里,朝廷的確是積沉了大量民生相關的事務亟待處理。而李潼也確有眾多改革之計,雖然眼下洛陽朝廷仍是一副政令難出河洛的狀態,但這並不妨礙相關的行政構架與資料籌備的進程。

比如說舊年行台試行兩稅法,推行起來戰戰兢兢,是功是過也沒有一個標准參考。

可是現在,他就可以著戶部、司農、太府、少府等諸司聯動,將過往十年間諸道租調、課錢並雜捐收支,以及諸州常平倉逐年盈虧等相關舊籍統統整理出來,從而為下一步的改革打下一個理論基礎。

而且這些故紙舊籍中,也隱藏著朝廷維系整個天下統治的秘密。諸州租調幾月起運、幾月入都,一年兩年或還看不出什么,時間維度一旦拉長,對於接下來諸州或會爆發的叛亂事宜就是極為珍貴的軍機資料。

官員們的情緒激勵與人力發揮或還好辦,可是政事堂案卷雜積卻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百司辦事效率提升上來,但上層決策效率卻嚴重跟不上,特別是隨著諸供奉官停職,許多原本下沉的事務決策涌現上來,這就給政事堂工作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李潼敢廢了原本朝廷的供奉官,當然也是有底氣的,因為他本身就有一個行台幕僚群體。

這才是李潼已經磨合成熟的起家班底,使用起來自然也更加放心,等到這些人悉數入都,自然能夠極大緩解眼下所面對的局面。而且朝廷現在保留下來的全都是政事官,行台僚屬們歸都之後也能避免話語權上面的爭吵糾紛。

要抓權,先辦學,這也是他們李家的優良傳統,絕不只有玄武門事變的一招鮮。比如他太爺爺李世民的秦府十八學士,比如他奶奶的北門學士。

李潼在這方面自然也不落人後,早年便有履信坊故邸西園學士為他在士林培養人望,但隨著他離都數年,西園舊人也泰半離散。坐鎮長安時又組織了王府直學士,作為他的參謀秘書班子。

不過眼下是入朝執政,所面對的層面遠遠高於原本的行台,當然也要做出一定的調整,不能再是以往的草台班子。

比如他太爺爺李世民,在登基之後便將王府學士調入門下省的弘文館,以分門下之權。唐玄宗李隆基也將翰林院扶植起來,以分中書之權。

李潼於原本的館學之外再創新館,理由也是很充足的。

東宮崇文館本名崇賢館,犯他二爹李賢名諱,雖然已經改了,但想想還不是滋味,而且他直接監國,沒有位在東宮,出入走訪都要經過慈烏台,不免又是涕淚橫流。門下省弘文館那就更不必說了,他大爹不答應。

所以在東華門再創新館,這也沒什么好說的。誰敢逼我不孝,我得亮刀子給他看看!

新創學館以安置幕僚,這也只是第一步的操作。下一步還是要把中書省下屬的翰林院給搞起來,以分中書省權力,讓朝廷權力分配更加健康或者說更有利君王。

畢竟中書省既掌制誥,又是政事堂首席,權力實在太大了。武周一朝,中書侍郎就是出事幾率最高的宰相位置,張柬之在中書省倒是沒出事,結果他把皇帝辦了。

就連他四叔李旦都懂得給他一個中書令虛銜,以免朝中出現寡頭獨相,但結果還是被韋承慶搞反了車,由此可見中書權重,已經成了一個君王一打馬虎眼就有可能噬上的職位。

不過中書久掌制敕,其權威性早已經深植人心,並不好貿然切割職權,特別是在眼下這樣的敏感時期。

所以李潼在任命宰相的時候,唯獨把中書侍郎這個職位給了楊再思,就是為了要借中書省的積威來宣發制敕,對中書省事權的剝離也只能從長計議。看起來區別不大、一樣榮寵的職權給授,里面也是不少心機。

張說這段時間斷案監刑,做的全是有損人望陰德的事情,眼下總算上岸了,且一看這新的職事就知前途光明,自然是笑逐顏開、感激涕零,手持任命文書,一路吐氣揚眉的離開了政事堂。

對於張說這個小滑頭,李潼也是有所保留的。這小子出身洛州本地豪強,本身又素質極高,交游廣闊,很得朝野大佬們的看好,所以此前李潼才付之刑用,壓一壓他的人望。

眼下把集英館書院事宜交付給張說,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想要讓幕僚們入都後即刻參與軍政事宜,不僅僅只是給他們一個館堂開會那么簡單,章軌、圖籍等一應事物都要先安排好,事情繁瑣且重要,張說深諳朝事運作,能力也的確不差,正好合用。由他進行籌備,也能讓集英館人員就位後能夠盡快行上正軌,發揮出備問咨詢的智囊作用。

畢竟眼下掌權版圖陡然擴大到整個天下,就算眼下朝廷中還有不少心腹之人,但需要安插的關鍵職位更多,人事安排上,李潼也只能緊巴著用。

天黑後,諸司往政事堂運送文書的頻率終於有緩。李潼又事分緩急的批閱了一部分文牘後便暫時停了下來,趁著用晚餐的時候,召來幾名將要外遣的官員稍作談話叮囑。

眼下朝臣大半留宿於皇城中,召見倒也方便。政事堂外廊食堂里,餐食剛剛奉上,李潼所召見幾人便紛紛趨行入堂。

詢問幾人已經進餐後,李潼也不再客氣,抓起一張胡餅三兩口吃下去稍作果腹,趁著喝茶消食的時間才與幾人談起正事:「各自告身、驛程已經領到?明日起行可否?有何疑難,直須告來。」

幾人分別是鄭杲、房融、徐堅等,他們所外任主要是黃河以南的諸州刺史、縣令等,特別是運河沿線州縣。

雖然監國伊始,李潼便對外州官事進行了一番大調整,但他心里明白,這些都不過只是耍花槍、嚇唬人的把戲,幾員大都督府長史或是太皇太後舊臣、或是監國故人,給人造成一種天下盡在朝廷掌控的錯覺。

唐家初定天下的時候,大都督府的確權力不小,跨州連域的掌控一方軍政事宜,較之中唐節度使不遑多讓。但自從天下完成統一之後,大都督府職權越來越被壓縮,諸州大都督多為親王遙領,政事逐漸歸屬各州,大都督府也逐漸的退化為一種尷尬存在。

如果諸州確有不服朝廷、果然發生叛亂,單憑諸州大都督府的確很難鎮壓。但造反也不是說干就干,諸大都督府人事任命多多少少還是有一定的震懾性。像嶺南、山南等地,能嚇唬住當然最好,就算嚇唬不住,短期之內也不會造成太大風波。

正因為明知是花招,所以篤定會發生亂子的河北,李潼壓根就沒有做什么人事調整,就算他親領冀州大都督,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但有的地方還是需要更加重視,那就是從揚州到黃河這一片區域。因為這一片區域早在垂拱年間,便先後發生徐敬業造反與李唐宗室叛亂,民眾略有習亂之俗,而且大運河直貫南北,也是接下來為朝廷輸血的最重要通道,所以需要更加的慎重。

因此李潼對於這一片區域也沒有泛而統之的調整,雖然任命格輔元為揚州大都督府長史,運河沿線州縣也都分派親信前往治理。除了任命幾人就治州縣,甚至還從眼下都畿未稱充裕的兵力中抽調千余人,沿途護送他們入州。

幾人也都心知此行責任慎重,並不僅止於拍胸保證的表態,而是立足現實,各自提出一些切實的需求,李潼也都盡量滿足。

見過幾人後,夜色已經極深,李潼剛剛回到政事堂坐定,值守大內的楊思勖便匆匆登堂,入前耳語告是神都苑中隱有火光蔓延,應是宮人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