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3 契丹暴亂,兵掠諸州(1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3524 字 2021-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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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南部地勢一馬平川,最適合騎兵這樣的離合之師馳騁縱橫。朝廷定亂大軍開赴河北後,充足的馬力保證了超高的機動性,首先便針對諸州州城進行了定點的震懾與肅清,初步恢復了諸州之間的驛傳系統,確保朝廷的政令以及諸州軍報傳遞的暢通。

驛路恢復暢通後,河北所謂的動亂便初步得到了控制,接下來便是對流竄在州縣之間的叛軍與流寇進行圍剿狙殺。

說到底,這一次河北的動亂僅僅只是統治階級內部之間的矛盾,而並非席卷整個河北的起義叛亂。絕大多數普通的河北民眾們,本身對於這場動亂就沒有參與的熱情與意圖。

即便是州縣官員不願意服從當今朝廷的政令宣施,但本身也都沒有一個充分的大義去發動治中民眾,即便倉促間裹挾一些人勢,如相州那么大的聲勢也只是一個特例,多數都沒有發展到那么大的規模,甚至有一部分州縣官員本身還是猶豫不決,朝廷的定亂大軍便已經兵臨城下。

當一些人煙稠密的大城邑以及水陸通道被控制住之後,籠罩在這片土地上的陰雲迷霧漸漸消散,河北南部原本還有些模糊的局面就變得清晰起來。

河北這一場動亂,官方主要還是對於都畿鬧亂的猝不及防、以及雍王入主朝廷的無所適從。而在民間,則就是北衙沙吒忠義的北逃所引起的一系列騷亂。

沙吒忠義北逃的第一站就是懷州,趁懷州刺史張柬之不備將之襲殺,並將懷州所積儲的物資搶掠一通,用以招募裹挾從眾。

不過沙吒忠義倉促外逃,想也可知人馬必然不夠多,能夠帶走的物資也很有限。為了擴大河北的騷亂形勢,以阻礙朝廷之後的追擊,沙吒忠義在逃亡途中也是不斷的散播流言。

當黑齒常之率部進入河陽駐守時,懷州府庫已是空無一物,州治城池也遭到了相當程度的破壞,由此可推測被鼓動起來的從亂人眾不在少數。這一部分從亂者們,有的跟隨沙吒忠義繼續北逃,有的則無心遠行,成為鄉野間來去無蹤的流寇。

所以在沿河幾州局面得到控制後,冀北道大軍便兵分兩路,一部分繼續巡察諸州、剿滅盜匪,營造一個穩定的大後方。另一路萬余人馬,則就跟隨大總管黑齒常之直赴冀州的州治信都。

這一路冀北道行軍,理論上的終點就是冀州。冀州還有漳水橫流的漕運便利,若再繼續向北,漕運環境則就變得有些復雜。

雖然有永濟渠水道直通幽州,但大運河也並非一條孤立的水道,沿途分渠堰埭蓄水、放水等事務都需要地方官府的配合。特別此路行軍以騎兵為主,對後勤物資的需求要更高,畢竟不能像流寇叛軍一樣任性擄掠沿途州縣、侵擾民生。

當然,大規模的軍事推進雖然告一段落,但小規模的軍事行動仍然不會以此為限而裹足不前。當大軍抵達信都的時候,另一路行軍總管李湛便率三千騎兵繼續北進,直撲定州安平縣。

安平地勢所在,倒也沒有太大的軍事價值,但有一點不容忽略,那就是此境所在乃博陵崔氏郡望所在。博陵崔氏安平房乃其氏族定著房之一,貞觀朝宰相崔仁師則為安平房近代代表人物。

故事不足追緬,朝廷定亂大軍之所以專遣李湛率領三千騎兵直撲定州,最重要還在於河東叛亂中監察御史崔挹,本身就是崔仁師的少子。

大唐創業以來,雖然一直是以兩京為絕對的政治中心,世道名族多聚居兩京。但博陵崔氏號為天下名族第一等,鄉勢與朝情兼顧,朝中族人與謀悖逆,鄉中同支當然也不能讓人放心。而且博陵崔氏在河北州縣擔任官職者不在少數,控制住其桑梓族人,對宦游在外者也是一種震懾。

當然只憑博陵崔氏一戶,也不值得朝廷專遣三千人馬就鄉防備。定州所在,地勢已經變得頗為復雜,突厥每寇河北多由此出。

雖然眼下的突厥更感興趣的似乎還是西方的河曲六州,但將定州這形勝之地暫作軍管也是有備無患,可以與冀州之軍犄角並進,對河北北部形成戰略上的壓制。即便契丹卷土重來,也能將賊軍阻隔在北部,給朝廷繼續籌措調度人事力量爭取時間。

就在李湛率軍前往定州之際,暫駐於信都的黑齒常之則收到一封來信,信是北逃的沙吒忠義使人送來。如今朝廷大軍已經基本鎖定了沙吒忠義的逃遁路線,其部正游盪於滄州之間,大軍以游騎之師逐步壓縮其活動空間,已經收網在即。

窮途末路之際,沙吒忠義主動投書聯絡黑齒常之,雖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兩人同屬百濟人,且黑齒常之與沙吒忠義之父沙吒相如交情莫逆,早年在故鄉便一同響應百濟復國的戰爭,戰爭失敗後又一同接受了大唐統帥劉仁軌的勸降,並在劉仁軌的舉薦下入唐任事。

這一次沙吒忠義傳書,所言不無絕望之辭:背國入唐,唯以忠義求存。劫王外走,豈區區北門卑將能為?今公為大軍元帥、元嗣賓友,仆則荒野孽徒,生死存亡、系公一念。故國亡余本已罪孽滿身,公於唐國已洗舊孽、蒙恩新生,功勛卓著、威名遠播,何必再啖食故人血肉、污己為功?

仆性拙智昏,丑器已不容於華夏,大錯鑄成、追悔無益,若僥幸得於放生,放板浮海、歸於海東故鄉,終此余生不復歸中國土地,亦必竭力盛宣公之仁義,永世為大唐遠藩卑屬,梗阻新羅傲大之勢……

在將沙吒忠義的書信看過一遍後,黑齒常之也是默然良久。他為人尚義感恩,沙吒忠義這一番乞饒之言還是給了他極大的觸動。

在經過一番沉吟後,黑齒常之才提筆回信:「故情或是逾於手足,然王道之內、義不容情。舊與汝父並榮赫於朝,三韓卑種竟為中國之主激賞任用,此恩足以趨人捐命。爾爵爾官,亦出此中,臨危之際,不能守節,臣軌先失,復浪行河北、襲殺大臣、虐害百姓,豈有知罪知畏之態?

今投書於我,欲構我不義,已污故情。奉衛宸居尚且失守,窮途遠奔誇言忠屬,妖言何足取信?向者追討不臣,只因王命驅使。今者必殺逆賊,更是守貞自白之計!立筆絕義,來日再見,唯示刀兵。」

作出回信後,黑齒常之更親赴滄州,親自主持對沙吒忠義叛部的追圍,並最終在滄州的魯城縣附近追上了正於縣域周邊搜擄船工、意圖出海外逃的沙吒忠義一行。

此時沙吒忠義所部只剩幾百人馬,且連日來輾轉州縣、漫長的逃亡過程中,已經讓人馬疲敝不堪。當朝廷人馬終於追趕上來的時候,還未及交戰,已有萬念俱灰的叛卒直接揮刀斬殺了沙吒忠義、獻頭求降。

隨著沙吒忠義的身死,朝廷對都畿叛亂人眾的清剿算是告一段落。凡罪跡確鑿者,幾乎無有幸免。消息傳回洛陽朝廷的時候,眾朝士們也都由衷的松了一口氣。

不過隨著御史台等監察機構重新恢復運作後,相關針砭時事的聲音也漸漸多了起來。特別是冀北道行軍大總管黑齒常之,遭受了不少的彈劾。有人因他曾與沙吒忠義書信聯絡而指責他心跡不純,又有人指責他虐害故屬而心性涼薄。

對於此類聲音,李潼自然不會特意的回應,但也沒有利用權力將相關的議論按壓下來。人只要做事,就難免會受到評論指摘,特別是黑齒常之這樣的掌兵大將。御史們做的就是這種得罪人的事情,現在既然恢復了他們的職權,當然也要給他們發聲的權利。

不過朝廷有關於此的討論也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因為隨著河北秩序逐漸恢復,從年初便發生的契丹叛亂也因此明朗起來。

年初時,松漠州都督李盡忠曾一度占領了幽州城,但是因為天寒暴雪,亂勢沒有繼續擴大開來,契丹叛軍在將幽州的物資搜刮一番後便暫時退回了遼西族地休養並繼續擴充其勢力,裹挾更多的東胡部族加入到叛亂中來。

隨著天氣逐漸回暖,契丹叛軍再次卷土重來。幾個月的休整、加上此前在幽州所劫掠到的物資,讓契丹勢力大壯,不再是幾千老弱之師,其他東胡部族諸如奚人、靺鞨等等,也都紛紛加入其中,號為十萬大軍,並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攻克了營州。

營州的失陷,使得東北局勢變得更加惡劣。原安東都護府設置在營州,為了便於控制東夷諸胡,諸部酋首們也都被強置在營州居住。營州陷落後,這些胡酋們便擁李盡忠為主,而李盡忠也據州稱制,自立為無上可汗,將所投靠的胡酋們大肆封賞一通後,便繼續引眾南來。

在契丹叛軍南來的時候,洛陽朝廷也正陷入混亂之中,對於河北諸州幾乎沒有任何安排。但不幸中的萬幸是這一次契丹的叛亂首發於幽州、又受限於天時,沒能在第一時間形成糜爛之勢,這也給了河北諸州以反應並作出防備的時間。

當時朝廷在河北仍有原單於道副總管楊玄基所率一部人馬,在契丹退走後重新奪回了幽州的控制權,並據地為守,對卷土重來的契丹造成了一定的阻撓。甚至在契丹南來最初,楊玄基率三千人馬主動出擊,於幽州東部重創契丹前鋒孫萬榮。

但眼下的契丹反勢已成,楊玄基孤軍在外,無論人勢還是補給都處於絕對的下風。

雖然初戰告捷,但對大勢的扭轉卻微乎其微,很快就被後續源源不斷到來的契丹人馬圍堵在了幽州的薊城,據城而守月余時間,最終不敵,趁著契丹叛軍諸部不能完全協調突圍而走。

楊玄基所部在退出幽州後便一路且戰且退,最終抵達仍有武備的易州時,僅僅只剩下了不足五百員眾。不過這一番慘烈的犧牲也不是沒有價值,易州刺史權善才已經在州境征募壯力並堅壁清野,州城據守數千人眾,並幾次擊退了契丹的來犯。

雖然南下路程頗受阻滯,但契丹勝在人勢壯大,在易州受挫之後便放棄了繼續進攻堅城,轉以騎兵寇掠鄉野,很快便將戰火燒到了河北中部的瀛洲,並攻克了瀛洲的州治河間城。

黑齒常之所率的冀北道騎兵在滄州追誅沙吒忠義叛軍之後,在回撤中於瀛洲東南部的樂壽遭遇了契丹前路人馬。這一次遭遇戰雖然以官軍勝利結束,但整個河北北部業已糜爛,之後李盡忠親率數萬叛軍出擊黑齒常之所部,官軍矢盡糧絕,無奈退保冀州,暫時將契丹叛軍阻隔在了冀州北部。

當這一消息傳回洛陽朝廷時,自然舉朝皆驚,許多時流都沒想到契丹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東胡部落所發動的反叛居然能壯大到如此聲勢。

畢竟垂拱以來,朝廷在對外征戰方面雖然戰績並不樂觀,但所面對的敵人也都是突厥、吐蕃這樣的強敵。

在時流觀念中,契丹等東胡諸部不過是在安東都護府管制下的羈縻部落,本身實力有限,即便有叛,頂多也只是區域性的騷亂,成不了大禍。甚至就連安東都護府的設置,最大的軍事意圖也並非防備契丹,而是為了管制分散在遼東與遼西之間的高句麗等三韓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