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6 天時在我,應時而興(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2538 字 2021-10-14

為了避免水汽的蒸發,此時河塘上方架設著幾層草氈,避免陽光的直接照射,河塘一側引出一道溝渠,用干草充塞其中過濾篩阻泥沙,流出的水用木桶盛接出來,雖然較之塘底清澈許多,但仍泛著一股暗紅色的渾濁。

郭知運取過水瓢啜飲一口,含在唇齒間咕嘟片刻生咽下去,旋即便搖了搖頭,然後才沉聲道:「上游情形探聽清楚沒有?」

部將高舍雞上前叉手回道:「已經探查明白,五十里外有牛心堆,為赤水源上游大隘口,牛心堆西北兩側六水匯流,蕃軍於隘口設堤,峰嶺設堡,駐軍約兩千眾。牛心堆周邊皆有蕃營設置,各為呼應,眾在七千上下……」

很明顯,牛心堆便是蕃軍阻扼赤水源頭的重點所在,地勢雖然不算奇險,但卻駐兵數千有余,可見對於此地的重視。

「近日之內一定要攻克牛心堆!」

聽完部將所匯報的敵情,郭知運略作沉吟後便開口說道。

海西地區雖然地勢平坦廣闊,但大軍行止必須要傍水而行,所以真正的行軍路線選擇也是有限。眼下中路大軍主力還有旬日便可抵達暖泉驛,在此之前郭知運所部必須要解決水源問題。

如果這一問題得不到解決,大軍便不可入駐暖泉驛。

雖然向北偏移百里還有大非川這一水源,而大非川南麓也是一處比較適合的駐扎地,但如此一來大軍與烏海之間的行程便將偏移兩到三日,不說直取烏海,就算境域當中發生什么稍具規模的戰斗,由於大非川偏在一側的緣故,諸部之間的調度呼應與策援也將變得效率低下。

還有比較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大非川南麓有平坦道路連接著海西的伏俟城,一旦大軍主力於彼處駐扎,必然會受到伏俟城噶爾家的側翼侵擾。若分兵攻拔伏俟城的話,在正面戰場上便防備不住來自積魚城的蕃軍,而蕃軍既然作此布置,必然也不會放過唐軍分兵的這一戰機。

所以眼下最合理的做法,就是攻奪蕃軍牛心堆這一據點,讓水源與前行的征途都變得暢通起來。

做出這一決定後,郭知運便在諸將簇擁之下繼續向前而行,午後時分抵達了蕃軍堡壘所在的牛心堆。

牛心堆是一處土石堆疊的高坡,因形狀類似牛心而得名,坡度並不算大,但范圍卻非常廣闊,南北略窄、東西極寬,蕃軍在坡頂設置了兩座烽堡,在山坡腳下還布置了壕溝、拒馬等防事。

烽堡上的蕃軍眼見有唐軍人馬靠近,很快便響起了鼓角示警聲。約有近千名蕃卒自烽堡中策馬沖下來,在拒馬陣後擺設陣型,眼見坡下唐軍數量並不多,且並沒有進攻的趨勢,膽氣不免壯了起來,繞著拒馬在後方奔走叫囂,雖然唐軍大多不通蕃語,但觀其神情模樣可知叫囂的絕不是大爺大娘過年好這樣的問候語。

眼見這一幕,郭知運自是氣悶不已,他是河源老卒,經歷過唐軍勢弱、不得不在赤嶺一線設置烽堡苦守隴邊的歲月,卻沒想到如今雙方攻守態勢互換,而蕃軍又把唐軍的本領學個十足十。

一行人不理蕃軍叫囂,繞著牛心堆偵查了一個徹底。而蕃軍則把唐軍的技能學得太像,一溜壕溝深挖幾乎讓牛心堡成為一個孤島、卻沒留下一個出口,眼見著數量不多的唐軍大搖大擺的饒坡行走卻不能攻出,不免從剛才的趾高氣揚氣得哇哇大叫。

「有點麻煩啊!」

郭知運偵查一周後,不免嘆息一聲道。蕃軍築堡為守的手段應用雖然有些死板,做不到攻守之間的靈活切換,但也因此讓進攻變得艱難。

如果正面進攻的話,先要突破壕溝、拒馬陣等阻礙,還有長達數里的緩坡逆攻,一系列的動作都將在蕃軍弓矢的覆蓋之下,想要攻奪下來,必將損失慘重。

而若繞行別處,且不說路線的曲折、距離的遠近,蕃軍在周邊所作的布置也並無明顯漏洞,同樣免不了要遭受左右夾擊。

但無論有怎樣的困難,赤水源這一條河流對接下來的戰斗推進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眼前的攔路虎無論如何都要打倒。

敵營前方巡察一番後,郭知運便暫時返回了暖泉驛,並傳令分散出去的諸路人馬在肅清境域周邊蕃軍游弈斥候的同時,逐漸向牛心堆附近會師,打算匯集優勢兵力,一舉拔除這一障礙。

盡管心里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可是想到接下來戰斗的艱難與可預見的慘烈,郭知運心情還是沉甸甸的。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他這一聲令下,之後的戰斗中不知又會有多少赤膽忠心的將士們將會伏屍於牛心堆那稱不上險峻的坡嶺上。

雖然說慈不掌兵,但若非天性大凶大惡之人,誰又會對生死漠然呢?

因此在等待諸路人馬會師的同時,郭知運也是晝夜難眠,將牛心堆附近的地形與蕃軍布設據點繪成簡圖,起卧都隨身攜帶,希望能夠選定一個戰損最小的進攻方案。

這一天,諸路人馬業已匯聚牛心堆附近,郭知運即將動身前往前線之際,一名風塵仆仆的參軍策馬行入營中,正是郭知運頗為看好的杜暹。

入營之後,杜暹不暇頓足,問明主將尚未動身離營,便忙不迭闊步行入大帳,來不及周全見禮便開口說道:「卑職此行游走傳令,幾次途經牛心堆,觀彼陣設,略有所得,不敢藏私,盼能有益破敵!」

「快快講來!」

郭知運聞言後自是一喜,他近日遭此困擾,可謂寢食不安,腦海中略有一些模糊的思路,但卻始終有一層隔膜突破不開,心情自是焦灼不已。

杜暹聞言便也不再拘禮,入前伏案看了一眼牛心堆的簡圖,提筆在這圖紙上一勾,新勾出的墨線恰好與蕃軍所挖掘的戰壕溝塹重疊,使這一條防線變得更加粗重,也讓圖紙上的牛心堆方位更加凸顯,與地圖上其他的元素隔絕孤立起來。

郭知運眼見這一幕,眸子頓時一亮,一直阻隔思路的隔膜頓時被戳破,而杜暹已經放下毛筆自陳所計:「蕃軍法我防計、掘土壘石以構艱險,但所張施唯得淺表。牛心堆此陣看似牢固,實則劃地自圈,我軍之所必取,不在一隅死地,而在活水奔流。水勢無常,應時而興,天時在我,殺敵取水,可以兼得!」

「此言大善,此言大善!杜參軍敏於戰機、洞察深邃,我亦不如啊!蕃賊不知水火可畏,擅操共工之威,必死無疑!」

有了杜暹的點撥,郭知運思路頓時也暢通起來,拍案大笑,旋即又說道:「賊此番拙計自限,應用不止於此,參軍持我手書,告知夫蒙大總管,戰機賊授,不可錯過啊!」